何玉谦骂不下去了,愤怒地揪了一把头发:“我他妈杀了那个傻/逼。”
“不光是他的问题。”叶钦恢复了一些平静,又开口了:“我也有错。”
何玉谦咬了咬牙,压着火气在他的床沿上坐下:“你说说,你有什么错。”
叶钦看着输液瓶里缓缓滴落的液体,轻声说道:“我把人的感情想象得太单纯了,单纯得只有‘有’或者‘没有’两个极端。我不爱别人,那就是许许多多个‘没有’,我爱童峻,那就是唯一的一个‘有’。我以为他对我应该也是一个‘有’。但是我错了。”
何玉谦拧着眉头听他说到这,忍不住地打岔:“那孙子出轨了?”
叶钦想了想,严格来说童峻没有出轨,他一直在自己的轨道上,只不过是自己非要挤到人家的轨迹上。
所以他摇了摇头:“还是误会一场吧,我误以为他喜欢某种人,就盲目自信地以为自己可以成为那种人,结果翻车了。”本来说到这他觉得已经够了,但还是委屈得忍不住加了一句:“你说我,怎么第一次就犯了这么大一个错呢?”
人生的确是磕磕绊绊的,但是游戏都还有个新手村呢。
大家不都是吃几次小亏长了记性,就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才能避免以后出大差错吗?怎么轮到他叶钦,就得一上来栽这么大一个跟头呢?
何玉谦听了半天越听越糊涂,最后试探着问道:“什么意思啊?你是说他不喜欢你?”
这次叶钦不能摇头了,但是要解释起来实在是复杂又狼狈,他闭上眼睛微微向后一靠:“算了,都过去了。”
何玉谦止不住地叹气,最后拿手背轻轻贴了一下他的额头,声音放轻了:“叶子,你以后可别这么吓唬你哥了。你这两天来来回回地这么发烧,一直迷迷瞪瞪地喊腿疼,医生也没辙,我真是……”平常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眼圈一下就红了。
叶钦抬头看着他,轻轻笑了笑:“这次真的抱歉,哥,以后不会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何玉谦揉了揉他的头发,嫌弃又心疼:“臭小子。”
等何玉谦走了,叶钦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拿过来打开了通讯录,翻到“T”开头的那一页。
这个事情总得彻底有个了断。
电话响了五声才接通,童峻的声音依旧低沉好听:“叶钦。”
叶钦没有兴趣寒暄,单刀直入:“童总,你什么时候有空?”
童峻在电话里轻轻笑了笑:“你想通了?”
叶钦“嗯”了一声。
童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自得:“我不过说错了一句话,你非要闹这么大脾气,早点回来不就好了?不过我这两天忙,地址发过来,我让苏秘书去接你。”
童峻居然以为自己是让他来接他,叶钦在电话这头无声地笑了,笑得心里直发苦,他带着未散的笑意回答童峻:“这件事可能得麻烦童总本人来一趟,苏秘书可能没有权利替你办离婚手续。”
童峻这次没有直接挂断电话,而是怒气冲冲地质问他:“叶钦,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名利?我都能给你。”
叶钦心里苦涩地想:我不想要钱也不想要名利,我曾经只想要一个你,但是现在已经不想要了。
叶钦再不会天真地把童峻的骄傲当做对自己的留恋,心态反而平和了许多:“你是担心奶奶知道吧?我不会主动公开离婚的消息,你可以把你家里都安排好,再决定什么时候公开更合适。”
童家人对叶钦一向不错,尤其是童家的老太太,每次见着叶钦都心肝宝贝的,一直盼着抱曾孙子,就是身体不大好,一着急上火就容易撂倒,全家人都得哄着。
童峻的愤怒沿着卫星信号传递过来:“叶钦,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不然我向你保证你会后悔。”
叶钦失去了和他纠缠的耐心,简短地说:“你定好时间通知我。”说完就在童峻的怒吼中挂断了电话。
第6章
今天估计是个吉日,民政大厅里挤满了来领证的青年男女,只不过人家都是来领结婚证的。人人脸上都带着一脸的喜气,一看就充满了对新婚生活的向往。
叶钦不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那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多年痴心妄想终于一朝夙愿得偿。
他刚公布了隐退的消息,被各种痛不欲生的粉丝围追堵截,连他家门口都被摆满了恳请他不要退圈的联名书。叶钦心里对喜欢他的观众很过意不去,但是童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还是带着歉疚和甜蜜坚持了隐退的决定。
那段时间因为粉丝的情绪反应比较激烈,已经影响到了叶钦的生活,他出门基本都得武装到眉毛,还会特意穿得厚一些掩盖自己的身型。
领结婚证那天,叶钦挽着童峻的手,满心满意都是骄傲和快乐,他想把自己头上的围巾帽子都扯掉,站在民政局的正中间发表一段一万字的获奖感言,或者直接向四面八方各鞠一躬然后骄傲地宣布:“这个男人是我的了。”
他扒着童峻的耳朵把自己这些傻乎乎的想法说给他听,童峻低头看着他墨镜下的眼睛:“很可爱,但是我们还是早点回家,今天外面空气太差了,这里面也很吵。”
叶钦那时候大概就是所谓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吧,他只听得见童峻夸他可爱,说要和他“早点回家”,完全注意不到童峻那双没有笑意的眼睛。
现在重新站在这个相同的大厅里,哪怕已经不像那时候被粉丝狗仔围追堵截,但叶钦为了掩饰身份,还是戴了口罩和鸭舌帽。
不同的是,空气好像比五年前更差了,叶钦也能体会到四周的喧闹嘈杂,原来身处在快乐里的人,真的会自动屏蔽四周的不如意,还能惹人烦且不自知。
等了几分钟,童峻夹风带火地从大门口进来,居高临下地睨了叶钦一眼,本来好像要立即把目光挪开,又忍不住地上下把他打量了打量,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你是不……?”话没说完又中途改道:“你不是要离婚吗?走吧。”
叶钦点点头,转身朝着办离婚手续的窗口走。
童峻在他身后跟了两步,又越过他去走在前面:“快点,我赶时间。”
不是叶钦想故意磨蹭,是他的腿这两天刚能平稳地走路,实在是走不快。他没跟童峻解释,把结婚证和身份证递给他:“你先过去,我马上来。”
童峻的细长眼睛微微一垂,又不着急往前赶了,沉默着和叶钦并行。
窗口里的女业务员一天光干这个盖章录入的活儿,也见证了不少名人夫妇的分手,早就对人间聚散见怪不怪了。
但她看见叶钦的名字和免冠照片,还是带着点诧异抬头看了看他,只不过又很快恢复了冷漠的神情:“跟您确认一下,二位的财产分割已经完成公证了,你们确定解除婚姻关系吗?”
“确定。”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一个迫切,一个决然。
业务员熟练地在键盘上敲下一串串的数字,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叶钦听起来格外的响亮。
叶钦无意识地把手指搭在窗口的大理石柜台上,凉意从指尖慢慢渗了进来。
他不想思考为什么童峻这么迫不及待地说出这个“确定”,声音大得像是要把自己的声音压过去。
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分个什么胜负吗?
沉重的“咚、咚”两声,把叶钦从漫无目的的神游当中拉扯回来。
业务员递出两个盖好钢章的绿皮证件:“请对本次服务打分,谢谢合作。”
童峻拿起其中的一本,片刻也没再停留,大步从叶钦身边离开了。
这次来民政局,童峻破天荒地没让苏秘书跟着,而是自己开车出来的。
童峻大步流星地走到停车场,满脑子都是叶钦刚才斩钉截铁的那声“确定”,莫名其妙地有点透不过气来。
他把领带猛地一扯,衬衫领口的扣子也被他拽开了,冰冷的空气好像才重新灌进肺里。
他想起来自己刚才仿佛说过是在赶时间,直接一个消息发给苏秘书:三十分钟后开会。
叶钦朝着地铁站慢慢地走,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抬起头,就看见那辆熟悉的星空蓝大切从机动车道上绝尘而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绿本,突然就觉得释然了。
其实一路上看起来很难很痛苦的事情,都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放不下。就好像其实理疗不一定有那么疼,是他自己一定要把它当做一个沉重的负担,所以才会无意中放大这种疼痛。
他和童峻名正言不顺的五年,就像是一颗表面看上去完好无损,但其实早就被掏空了的坏牙,他明明日夜为它感到疼痛,却又非要勉强自己留着它,维持一个完整的假象。
现在一切都彻底结束了,他终于把这个牙拔掉了,疼还是会疼的,却和从前持续不断的隐隐作痛不一样,至少他知道这次会痊愈。
叶钦拨通了何玉谦的电话号码:“哥,你前一阵子,是不是提过想让我到一个综艺里做特邀嘉宾?……我愿意去。……嗯,我想复出了。”
第7章
何玉谦确定叶钦要复出之后,也没给他分经纪人,直接自己下场子带他。
但是助理却没现成的,何玉谦直接给了叶钦一打助理简历。
叶钦随便翻了翻,挑了一个刚毕业的小男孩,叫尤金金。
当初何玉谦还劝过他:“这小孩一次班都没跟过,还没练出来,你看看这个、这个或者这个,都是很有经验的助理了。”
叶钦看完尤金金的综合评价里写着的“老实肯干,智力普通,家境一般,家中有重病患,综合三等”,抬头看何玉谦:“他这上面写着他喜欢我很多年了,看过我的所有作品,很了解我的风格,相处起来应该比较融洽吧。”
何玉谦认识他多少年了,还能不清楚他心里那点弯弯绕。他把叶钦手里的简历夺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可怜这个小孩吧?他家里条件好不好、了解不了解你的风格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助理就是伺候你的人,肯定挑机灵能干的呀!”
叶钦当时不以为然:“太机灵的往往不可靠,我又不是没手没脚,干嘛让人家伺候我?”
何玉谦瞪着他,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祖宗哎!你第一天进娱乐圈啊?怎么的,你到时候去上综艺,吃喝拉撒睡都你自己收拾啊?你是影帝啊!又不是谁家的小媳……”说着说着何玉谦的声音就低下去了,讪讪地翻着那沓简历:“我要看看尤金金这简历是谁混进来的,敢往你这安排,不想混饭吃了我看是。”
叶钦一脸好笑地看着何玉谦,好像没听见他那一句冒失话:“至于吗?我就想要这个小孩,就他吧。”
何玉谦拿他没辙,把简历往桌子上一甩:“叶钦!你就等着脑子里的水变成汗和泪吧!”
两周后,叶钦坐在开往《人间烟火》节目组的保姆车上,有点头疼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尤金金,不由想起何玉谦那个乌鸦嘴来。
叶钦尽可能平和地问面前眼泪汪汪的小男孩:“你刚才是说,节目组以为我是要和童峻连体上节目的,是吗?”
尤金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几乎都快哭出来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叶钦交代:“是。何总跟我说了您已经和童先生离婚了,但是暂时不能对外公布。”
“嗯,然后呢?”叶钦手点着太阳穴,耐心地等着尤金金说。
尤金金红着眼圈吸了吸鼻子:“我跟节目组核对的时候没看到附加条件,原来节目组为了增强节目效果,把童先生作为特邀嘉宾也算进来了,还另外给他发送了邀请邮件。
我收到邮件抄送的时候第一时间跟节目组纠正了,但是节目组说已经确定的条目是不可更改的……是我的错,太对不起了叶哥。”
叶钦轻轻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尤金金:“没关系,我们都离婚了,童峻还特别忙,他不会来的。”
是啊,过去他偶尔鼓起勇气想叫童峻一起出门散散心,答案永远是工作忙没时间,他怎么可能会花时间跑到深山老林,来参加他最嗤之以鼻的综艺活动?
尤金金连抬眼看叶钦的勇气都没有,擦着眼睛跟叶钦道歉:“对不起,都怪我太毛糙了,没考虑周到。叶哥你,你是不是要换助理了?”
叶钦无奈地望着车顶:“我忍忍吧,但是下回再有这事,你最后一项工作就是替我找个新助理。”
尤金金忍了半天的眼泪掉了下来:“叶哥你不炒了我?”
还有挺远一截路,叶钦挺困的,把鸭舌帽的帽檐往下一拉挡住了大半张脸蛋:“炒你干什么,吃肉吗?”
尤金金看着叶钦,又愧疚又感动,小心把叶钦膝盖上盖着的绒毯往上拉了拉,盖住他的腰。
阳光从车窗里洒进来,车里头暖洋洋的。目的地在大山深处,路已经不是太平整了,车身随着地面的起伏微微摇晃着。
叶钦迷迷糊糊地想,他还以为民政局那一次,就是这辈子和童峻的最后一面了呢。
叶钦很快就在轻微的颠簸中睡着了。
朦胧间,好像又回到了他的二十二岁。
他站在舞台最中央,镁光灯把他的眼前照成了一片白亮。他冲着观众席晃了晃手中镀金的松树形奖杯,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很高兴能站上这个舞台,非常感谢林冲导演对我的支持和提携,也非常感谢观众朋友对电影《此消彼长》的支持和对我的认可,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