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撑下去,或者一走了之。
人们总是怕死,何曾想过,其实活下去比死要难多了。
在温泉池里泡了二十多分钟,两人回了房间,殷靖南不敢让小言一个人待在浴室里,帮他洗了澡塞进被窝里,自己才进去洗。
屋内的光线很暗,除了床头的灯之外,只有浴室外的廊灯是亮的。
小言安静地缩在被子里,听着里面的水声,思绪飘摇。
平常殷靖南洗澡很快的,今天似乎特别慢,进去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出来。
他隐隐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回想起来,两人仅有的两次发生关系,都是殷靖南喝醉之后,喝醉了就能把他当成程温,醒的时候就下不了手了,所以宁愿自己解决也不碰他。
几分钟后,浴室的门打开,殷靖南穿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条毛巾在擦头发,看向小言道。
“还不睡吗?”
小言点头。
在等你。
“累得话就睡吧,我还有一会儿。”殷靖南从行李箱里找出睡衣,回到浴室里换上,吹干头发。
出来的时候小言已经半瞌着眼睛快要睡着了,殷靖南掀开被子躺进去,靠在床头打开了手机。
小言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又不敢靠得太近。
其实两人除了没有那层关系外,任何地方都像是恋人。
殷靖南会关心他,陪伴他,带他出来散心,甚至两人总是在一起睡觉。
明明那么近,又那么远。
近到对方此刻就躺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远到殷靖南明天可能就会成为别人的爱人,丈夫。
小言希望那天别来得太快,否则他无法抵御那样的悲伤和绝望。
这个世界那么大,光明却那么少。
他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了,却还是会悄然从指缝里溜走。
处理掉手机里的工作邮件,殷靖南收起手机躺下来,自然地伸出长臂将身边的男孩揽进怀里。
小言的身体微颤,殷靖南发现他没睡,低头问道。
“小言,你想去上学吗?”
小言睁开双眼,视线和殷靖南对上。
他想的。
还大着肚子怀着宝宝的时候,去超市买菜看到成群结伴,朝气逢勃的高中生,就很羡慕。
不知道坐在教室里面上课是什么感觉。
他以前应该是上过学的,不然也不会认识字。
但随着宝宝的离开,那种渴望早就淡去了。
他现在只想缩在自己的龟壳里,做一只小小的乌龟,什么都不愿去想,能走一步算一步,能活一天算一天。
小言摇了摇头。
“去吧。”殷靖南抬手顺了顺小言的发,温声商量道。
“等这趟行程结束,回去我就给你找学校。”
“你毕竟还小,应该学一些东西,肯定有好处的。”
“去了学校会有许多同学,热闹些,也许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小言静静与他对视,最终点了点头。
如果这是殷靖南想要的,他无法拒绝。
温泉度假村除了美食和风景之外,其实没什么好玩的,主要就是环境好,泡泡温泉舒缓心情,加上殷靖南时刻陪在小言身边照顾,小言情绪的确好了些,偶尔也会发自内心地笑了。
只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一行人玩儿了三天就打道回府了,殷靖南在公司正忙的节骨眼儿上强行休假,回去后的几天自然要拼命加班补回来,不过给小言找学校这事儿他一直放在心上。
原本打算送小言去聋哑人学校的,可是再三思虑过后,殷靖南觉得不妥当,在他心里,小言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正常人,那地方听起来就很压抑,他不喜欢。
普通高中的话竞争压力太大,相比之下某贵族学校就好很多,学校重在教育学生生活,擅长发掘学生的优点,比如有些人天生嗓子好,会唱歌,那么就着重往音乐方向培养,有些人爱画画,就多加鼓励,激发学生的潜能和毅力,并不会因为成绩不好就偏差对待。
对于小言来说,他最需要的就是包容和鼓励。
要进那学校不难,殷靖南请校长吃了顿饭,捐赠了学校一千万,小言随时可以去上学。
当初把人捡回来的时候,殷靖南带小言去医院检查过,他身体方面没有任何创伤,诊断结果表明,可能是因为他曾经受过刺激,心里承受的打击超过了人体的负荷能力,才会导致失忆和无法说话。
也就是说,小言以后是有可能再开口说话的。
至于身份这个问题,在多次寻找他的家人无果后,殷靖南就托了关系把小言的户口落在了殷家。
所以现在他是跟着殷靖南姓的。
隔天早上,用过早餐后,殷靖南亲自送小言去了学校。
高三1班的班主任接到校长的吩咐,早早就在学校门口等了,殷靖南和老师打了个招呼,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手机递给小言。
“这个手机给你用,里面存了我的号码,要是不习惯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马上来接你。”
小言怔怔伸手接过来。
殷靖南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下班来接你,和同学好好相处。”
随后殷靖南和女老师交谈了几句,拜托她务必好好照顾自己的弟弟,就转身离开了。
小言望着殷靖南的背影,为对方的周到感到鼻头发酸。
他要是不那么好该有多好啊。
那样他就能少喜欢他一些了。
“殷言同学,我们进去吧?”
小言回神,点了点头。
到教室的时候正好早自习上课铃响,有几个学生逗留在走廊上嬉笑打闹,完全没有上课的自觉,见班主任来了才收敛些,笑嘻嘻地问了老师早,跑进了教室。
班主任是个25岁的年轻女性,和正值青春期的学生们相处起来就跟朋友一样,再加上能进这所学校的学生非富即贵,自然要有特别的教育方式,光靠凶是没用的,得让他们服。
陈画领着小言进入教室,吵闹声就渐渐安静了下来,30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讲台上的小言看,台下有个磁性的男音问道。
“老陈,这就是你说的插班生啊?”
“对。”陈画笑着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殷言。
“关于新同学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希望大家以后和殷言同学好好相处,不要欺负人哦。”
“害,我们是那种嘛~”台下传来齐刷刷的一片回复。
“行了,刚好那儿有个空位,殷言同学就暂时先坐到最后一排吧。”陈画朝后面指了指,笑道。
小言点了点头,想用手语向老师道谢,可是这里人太多了,一旦开口,他的缺陷就暴露无疑,虽然同学们可能都已经知道了。
他低下头,往老师指过的方向走,安静地坐下。
随着早自习正式开始,教室里响起噪杂的声音,有些人在背单词,有些人则在唱歌,还有人在画画。
近一年多里,除了殷靖南以外,小言几乎没跟别人有过紧密的相处,再加上抑郁的缘故,社交这件事令他觉得很恐惧,单单是坐在人多的地方就无比不安。
就在这时,同桌突然用手指戳了戳小言的胳膊。
“听说你不会说话?”
小言扭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男生俊气逼人的脸。
他着一件军绿色工装外套,头发三七分,剑眉锋利,鼻梁高挺,轮廓利索得像是被用刀削过,眼里的玩味昭然若揭。
小言看出他的揶揄,默不作声地低头,不说话。
“问你话呢。”男生不耐烦地用手肘碰了碰小言的胳膊。
小言这才点了点头,头埋得更低了。
这位同学一看就不是善茬,小言不是很想跟他说话,偏偏对方就要缠着他问。
“你为什么转学啊?”
小言摇头。
“对,我忘了,你不能说话。”男生一拍脑子,从抽屉里拿出笔和纸推到小言面前。
“写下来。”
小言倒是会写,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没动。
男生不乐意了,没轻没重地推了小言一把。
“干嘛呀,不乐意理我,我还不乐意理你呢,有本事你别坐这儿啊。”
小言身子晃了晃,眨了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湿了桌上的白纸。
男生一见愣了,反应过来后结巴道。
“哎,你……你别哭啊,我就问问,又没别的意思。”
“那啥,我叫叶彬远,很高兴认识你。”
作者有话说
男二出场!
第204章 番外18 吃醋
小言想了想,拿起笔,在白纸干燥的位置写下四个字。
我叫殷言。
叶彬远笑起来,“我知道,刚才老师黑板上不是写过了吗。”
侧面看去,小言的睫毛翘而纤长,上面还挂着小泪珠,脸蛋白净乖巧,怎么看怎么舒服,弄得叶彬远这个恶霸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从自己的桌子地下掏出一袋蓝色包装的超大袋薯片放到小言面前,“给你。”
小言怔了怔,无措地扭头看叶彬远。
对方眼神真诚,安静下来的时候倒也没那么讨厌。
“给你道歉,刚才是我不好,可别哭啦。”
“以后在学校我罩你。”
小言回身盯着自己面前的薯片看了一会儿,拿起笔写下两个字。
谢谢。
“害,客气啥。”
“正好我还没吃早饭,咱们现在就把它消灭掉吧。”
说时迟那时快,叶彬远抓过薯片就撕开了包装,捏了两片塞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随后递到小言面前,用鼻音‘嗯’了一声,示意他吃。
小言虽然没有上学的记忆,但也知道上课是不能随便吃东西的,他有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俊容,愣是没动。
况且,他在家的时候就很少吃这些东西,殷靖南说不健康,偶尔才让他吃。
叶彬远正要说话,恶行就被班主任捕捉到了,陈画靠在前方门口,眼神犀利地投过来,笑容不善。
“叶彬远——过分了啊——”
班主任一开口,全班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往后看。
“就吃两口。”叶彬远迅速抓了两把薯片塞进嘴里,把袋口拧成一把放到小言桌柜里。
“下课吃。”
来了新同学,班里没人不好奇的,尤其小言长得还漂亮,早自习一下课男男女女就朝小言围了过来,抓着他问东问西,被叶彬远全给挡回去了,放话小言生是他的同桌,死是他的人,大家都悠着点儿,要是谁敢欺负小言,后果自负。
十八九岁的年纪,中二期还没过呢。
班里的确有那么几个欺软怕硬的主,不过自从叶彬远来了后那些人都成小弟了,一来是家世碾压,二来是叶彬远从小就是学校的孩子王,打起架来从没输过,反正再烂的摊子都有人收拾,无法无天惯了。
不过近年他已经很少动手了,毕竟快奔二十,多少知道用武力解决问题太低级,除非真的遇到不知好歹的。
就比如去年隔壁班有个猥琐男用手机偷拍女生裙底,仗着父亲是教育局的局长,扬言要是敢把事情泄露出去就让女生没书念。
虽说能进贵族学校的人家里都有钱,但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有的人本就出生于上流社会,有权有势,而有的人家里可能只算得上爆发户级别,恰好那女生就是后者。
她选择忍气吞声不敢说,消息传到叶彬远耳朵里,当天就冲到隔壁班去把猥琐男揍进了医院,同学们都以为叶彬远多少要遭点殃,结果他一点儿事没有,猥琐男被开除后,紧接着某教育局局长被革职的新闻就登上了热搜。
从那之后大家才知道,叶彬远是京城叶家的儿子。
上午一共四节课,一节语文一节英语一节数学,最后一节是声乐。
小言发现,翻开书本里面那些字他都认得,甚至不需要老师讲解就会,包括最难的数学题,别人在苦思冥想的时候,他没几下就做出来了。
叶彬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脸几乎要挨到小言身上,“雾草,原来你学习这么好啊?”
“你之前在哪儿上学的呀?”
这话又把小言给问住了,他只好摇头。
叶彬远大胆猜测,肯定是曾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小言才不肯说,他没再追问,转移了话题。
教声乐的老师是国内有名的歌唱家,大家都很崇拜她,学得特别认真,教室里响起同学们整齐的合唱声,小言盯着投影屏上的歌词,双唇微动,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失败了。
他有些沮丧地低头,不再做徒劳的事情。
腰部突然被人戳了戳。
“哎呦真烦,唱什么歌呀,吵死了,咱们来聊天吧。”
小言看向叶彬远。
刚才他听到叶彬远唱歌了,明明就很好听。
前面的课叶彬远都在插科打诨,就音乐课开始见他突然特别认真起来,说明他是喜欢唱歌的。
很少有人这样考虑他的感受,小言很感动,忍不住鼻内发酸,不想让同学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趴在桌上把脸埋进手臂里。
抑郁的人情绪就像天空,转眼就会下雨,低落的时候甚至会抗拒与人交流。
他不值得别人对他好。
叶彬远纳闷了,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怎么啦你,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言摇了摇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