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在御下狠劲捯饬自己,短发服帖,一点棱角毛刺也不见。通身只剩下乖与巧。花红叶绿,衬得清秀胜过漂亮,在红粉中出着俏。
也衬得吴窥江张张嘴,没了词,没了下文。
周为误以为他是嫌乱:“我去让他们换个地儿。”
吴窥江正稀罕,脱口而出:“挺好看。”
这是看上哪个了,周为难得明白,他看一眼还能凑合,两眼就眼花缭乱。
穿着规矩的女秘书进来送水,和外面的女郎一比,她是保守派。
周为问:“怎么还有男的。”
吴窥江拒绝了水,但目光的波及被人精的秘书看在眼里。
秘书微微一笑:“是副总的主意,怕阴盛阳衰,琢磨要不要个男的来试试,是适当的放宽了条件,男女不限,没想到只有一个报名的。您瞧着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是一句问了两人。这女秘书实力不菲,和她接触得多了,连吴窥江也赞叹,难得见到这么玲珑的。
周为拿出一副正正经经的派头:“哪有男的当前台,推了吧。”
秘书大胆地冲他挤眉弄眼,这个周为,工作狂加重度直男癌,遇这事就变得蠢不堪言,公司的人情世故都得副总打点,她平时最大的任务就是提点周为,还有能抽他大嘴巴子的至高权限。毕竟周为最擅长一句话把客户的订单气黄,还男女通杀,实属罕见。
周为还是不懂,秘书恨铁不成钢,又朝吴窥江的背影扬了扬俏丽的巴掌脸。
周为恍然醒悟,想起来吴窥江那些传闻,那句“挺好看”恐怕另有所指,差点“噢”一嗓子,得亏秘书眼神充分而及时,立即改口:“看起来也挺好,留着吧。”
能留给你们?吴窥江偏偏不冷不热地说:“挺难看的,别留了,不像话。”
周为和秘书面面相觑,摸不准他的为人脾气,好在处事上可信。秘书调节氛围,俏皮地说:“吴先生中午一起吃顿便饭吧,周总提别找了家私房菜,都吃家常的。就周总和副总作陪,还有陈卿也想跟您见见面。”
吴窥江诧异:“他来了?”
秘书说:“是的,最近来拍戏。”
陈卿成名后,手头资源不少,有那么几部剧是吴窥江参与投资。无意有意,让人觉得是在捧他。而吴窥江这人投戏属于慈善型,最好新晋导演,好多念导演系的都膜拜他。
外人误会,也不是空穴来风,谁叫人类的想象力无穷。
陈卿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拐弯抹角地联系上了周为,经一番提点,是才有了此出。秘书还纳闷呢,这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谁的面子都不能拂。
吴窥江心思飞过去,直言:“我约了人。”
周为和秘书目送吴窥江开车离去。吴窥江找了商场停车,又找了家服装店,以见丈母娘的架势,从头到脚,换了个里里外外。
如此大刀阔斧,大抵是去接小媳妇,把导购小姐吓得不轻。
临走前,导购小姐辛苦地抱着旧衣服追上来:“您还要吗,不如给您包起来吧。”
吴窥江丢了不知多少西装,满柜里都不剩下几套:“不用,丢垃圾桶吧。”
后来导购小姐把衣服抱回家,在小区门口找老奶奶改了裤脚,只花了五块钱,洗都没洗,给刚毕业的男朋友赚了身新西装。
吴窥江出来时才琢磨自己这是怎么了,光鲜像求偶的公孔雀。他琢磨着,可琢磨来琢磨去,心心念念的还是怕钟在御走了。
错过的失望度,大概相当于股票带了一水儿的绿帽。
他一路小跑,打眼便看见人在写字楼一楼大厅里。小身板也在朝外跑,吴窥江收步敛目,心也暂且搁置一旁。
钟在御在打电话,发梢撩了人家不自知,鞋尖与人家鞋尖挨蹭,擦肩而过的瞬间,一眼都没瞧。
林森肺都快被欺诈了!今儿没活,钟在御去面试,他就去做指甲。结果出门不顺,尽倒霉。遇上个女人挑挑拣拣,做了一手的水晶钻,价值三百,封完层,就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愣是挑了个气泡。
“你得知道,人都没十全十美的,心上还有窟窿眼儿呢,针尖里挑刺,竟然拿放大镜出来找!一般这种人就是嫌贵要折扣,我也能做主打八折!”林森骂着人,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问,“什么声音?”
钟在御跑到自动贩卖机前买水,咕咚一声,水落下来,他直直弯腰去捡,不知道叫后头跟着的人捡了天大便宜,看去了臀和笔直的腿。
“没事,我买水呢,你接着说。”钟在御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空下来的手拧瓶盖,在长椅上坐下。
“我今早还没喝一口水呢,待会喝。咱说哪了?哦,她不干,非要卸掉,还蹭了一遍保养!你说她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又不是说真的丑得看不下去,我看她是嫌自己丑不好意思说,赖别人,白瞎了一上午,我什么都没干,还被倒扣了两百快。”林森咕噜咕噜,渴死了似的,一口气连喝半缸子水,“你那边怎么样了。”
一提,钟在御颓了:“感觉没什么戏,人家都是女模特,就我一个男的。”
林森一语中的:“那你就是1和0,人家论几率,你论弯直性。”
眼前闪过一抹熟悉的健硕身影,钟在御瞬间僵硬:“我看见我们老板了?”
林森赶紧的:“卧槽,快去套近乎,扣子记得多解两,让他拧瓶盖。”
“不是,是晚上打工的影院的老板。”钟在御看见吴窥江旁若无人地走过去,同一台自动贩卖机,同样的矿泉水,是挺巧的,他只有一个想法,“不行,我得赶紧跑。”
林森赞同:“别叫他看见你了。”
钟在御没打辞职电话,就被抓到来别的公司面试,免不了做贼心虚。
吴窥江如看贼。
此贼胆大包天,当着主人的面,试图装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贝们观阅~~小贼在线求评论啦~
第5章 装样
小蒜快走两步,隔壁目光灼灼,装不下去,才悻悻地打招呼:“老板,你也在啊。”
吴窥江演得炉火纯青,仿佛刚才用目光灼人的不是自己,打量了好几眼:“穿那么正式?这是试戏呢?”
路摆着前面,勤等着人走。钟在御拼命点头:“对对对,是试戏。”
暗中庆幸,好幸运。
“什么戏?”吴窥江问归问,空下来的手不安分,不待邀请,明明也没多熟悉,愣是解开了人家胸口一排扣。
光天化日,一个轻佻,一个傻乎,没擦出半拉火花。
钟在御穿的是林森的外套,里面搭影院的工作服,不像正儿八经的一套,反倒多了许多街拍似的随意。
钟在御第一次把工作服穿回家。平淡无波的衣服,一点也不像别人家的,都是怎么花里胡哨怎么来。今儿第二次被逮个正着,比白瞎了一上午的林森还倒霉透顶,他尴尬得无以复加,不知何时没了脑子。
吴窥江善解人意:“外套小了,不是一套。”
钟在御骑驴下坡:“出门太急,随手瞎套。”
吴窥江追根究底:“在试什么戏?”
“就是前台……”钟在御支支吾吾,不敢对视,垂着眸,开始胡编乱造,“镜头不多,就是等男一进公司给他指路。没的台词,我就是个小演员,当然还要入境,还要笑的,要求特别高,一点都不能马虎。”
吴窥江认真思量一番:“听起来挺难的,会演吗?”
钟在御什么也没想,随着心,嘴硬:“不会,哪有人生来就会的,都是慢慢练出来的。”
吴窥江今天不像他自己,虽然一开口,还是相同的不容拒绝:“走吧,演一遍,我给你把关。”
一个信口谎言,换回这么大颗热心,钟在御懵了:“现在?你?”
“怎么我没资格?”吴窥江看手表,眼光还能二用,分神睨着人,“你赶时间?剧组要你什么时候过去?”
钟在御偷瞄写字楼,上午一轮初步筛查已经结束,下一轮估计要等一两个小时。不过撒谎了的人心都虚,他隐隐有些期待,这还是第一个说替他把关的人呢,把关会评论好与坏……这致命的诱惑,他怎么拒绝!
“还早呢,换个地吧,别在这,被人偷师了怎么办。”
吴窥江乐:“行行行,千万别被人偷师。”
这里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谁都不知道哪里何时。走过路过的,各个似心怀鬼胎。
一个说:“我第一次来,天冷了想买件厚衣服,走着走着就看见你了。”
一个说:“我也第一次来这里面试,以前都是直接去摄影棚。”
两人心里还都不亏,大把的光阴随便撒漫。挑三拣四,凑合还觉得委屈,终于找了个貌似无人的地。
违规占用的消防通道的中间平台,公共区域权且当自家仓库,灯换了成大功率,还有面破镜子呢!
平台上有门,缝隙里透出春回大地的喜庆。
钟在御好奇,将细缝推得大些,往里瞧,乱七八糟,就是颜色旖旎,连物件也春意萌动。
吴窥江福至心灵,悄么声走到他身后,双臂一张,把人给框了,虚虚成了囊中物。眼里瞧着万丈,心中肌肤相约。
收心难,他按捺住身与心,把门关了,口吻也半点不动声色的:“别看了,当心来人赶你。”
钟在御没察,他不怕被赶,没跟袁哥前,和林森两个在一通臭汗里,拼命抢活,恨不得削成纸片人。
“好了,就这儿吧。”吴窥江左右看看,哪儿都不干净,积尘没人扫,也就这时候觉得夏还妃勤快。他也不讲究,倒退着走两步,留出最大的空地,“你先走一遍给我看看,没椅子,反正坐在台子后笑,只看脸就成。”
钟在御发现吴窥江挺认真的,像个选角儿的导演,表演欲油然而生。他只演过唯唯诺诺的丫鬟小厮,更多的是浓妆艳抹的角色,入境的笑也多了几分这种姿态。走不会,他准备先笑。
然而嘴才咧开,吴窥江就挑刺:“卖笑还是接客,老鸨才这么笑。”
钟在御没想到老板嘴还挺损的,不过他也被损惯了,一个笑容,从头来过,才刚有动静,就听:“行,就是这样。待客要礼貌周道,张持有秩——过了!”
他文绉绉地夸,钟在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得过分。
吴窥江忍俊不禁:“出戏了啊,我要是选角的,你这下没忍住,可就pass了。快点走给我看看。”他说着又往后退,仿佛一大片空地还不够用,要全方位各种角度,得来个宽敞T台才够味。
钟在御太兴奋了,想放松:“你等我酝酿酝酿!”
他原地跳脚,紧张得两颊通红。
粗制的角色扮演,剧本台词纯属瞎编,演员不是演员,选角不是选角,也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吴窥江脚下碰了硬物,还以为是墙,一踢,结果呼啦一大片,挨着墙放的一排倒扣的画框全倒了。塑料仿木的劣质画框,摔得噼里啪啦,过年放鞭炮似的,不知碎了多少。
钟在御以为闯了祸,人家要来找他们赔偿!他哪里配得起,想跑,顺手拉住吴窥江的袖子,又拽不动:“老板,快走吧!”
吴窥江满不在乎:“走什么?一堆垃圾,早就不要了,还要你赔不成?”他用脚踢了踢里面的一个,“你看,里面的画受潮了,都是霉。”
钟在御心头震颤,没意识自己紧紧地攥着人家袖口。
那宣传画吴窥江也觉得熟悉,倒着放的,最下面有泪珠子,他的手臂滚烫起来,那一遭他都能回味到现在,怎么又掉了他一臂的泪?再一看,人正以害怕的姿态,无意识又可怜地服帖着。
吴窥江倍感压力,小心翼翼地用脚踢开其余画框,又怕稍一动胳膊上挨着的温度就没了。
“著名影星:陈卿”的字样,扎着眼,这几天尽是他。
陈卿的成名作,是在一场电影里担任的悲剧配角,哭泣的镜头特写,以最佳视觉效果切割后,保留整张脸的四分之一。十八线小明星一举拿下年度最佳配角奖,红火过好一阵子。
这双眼睛,带走七情六欲的哀。吴窥江看见时,终于明白柳暗花明,找人容易,可全世界都被蒙蔽了双眼。
十八线——是娱乐为了博眼球的夸张,到底没有那么碾作尘。
钟在御觉得他这样的才算十八线,肚子收一收挤一挤,贴着边挨沿站的明明是他。
回过劲来,钟在御才发现抓住了什么,低头一瞧,好端端的袖口,叫他拽得歪七八扭,又要赔的想法钻出来,可他这么依赖人家,离不开似的脸颊微红。
吴窥江看得入迷,似是不察。钟在御松了口气,又想,这人平时沉闷,搁哪儿都是一股低气压。陈卿没拍过电影,估计不认识,便说:“你不认识他,他可有名了!”
吴窥江感谢自己个子高,高处的阴影里藏得住掖得下细密心思,低沉的嗓音也能遮掩。他挑眉:“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拍的,看了人名才知道不是你。想想也是,瞎子才会认错。”
以为是恭维,钟在御很受用:“是啊,好多人都说我眼睛最上相,要是动刀的话,估计整张脸除了眼,其它都得大整特整。”
“为什么?你经纪人说你不好看?”吴窥江把画踢成一堆。
旁边工作室应该没人,这么大动静,也不见谁出来。
“不够犀利,镜头感不足,人家都跟一刀刀刻在镜头里似的,就我一摊浆糊,糊上去的。”钟在御说,好歹是在电视剧中有过镜头的,截下来看,都看成一摊浆糊了。他自己揣测的缺点,给自己摸条好走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