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惫地开车回家,想到周楠的工作量,平时那小子一声不吭,还以为真这么轻松呢,看来还是得再去招几个人。
回到家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张漫却还坐在客厅里。
“你怎么还没睡?”
“我也刚从画室回来。”她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你一个人回来的?季淮川呢?”
陆星灼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换好鞋,问她:“你的画展我们不去了。”
“为什么?”
“他公司最近比较忙,周楠又请假了,我要看着酒吧才行。”
张漫见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你是不是也太拼了点?酒吧现在经营得不错,你完全可以撒手不管了,何况你现在赚的钱也不少。你一直这样下去,我是真担心你头秃。”
陆星灼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神黯淡地看着她:“能怎么办呢?我又没不像你,还能有混口饭吃的手艺,也没磊子的学历,更没有季淮川那样的家世。”
“谁说你没有手艺的,你要是愿意展示的才华,你早就红破了天。”张漫沉声说,“要不是石青那小子,你至于现在这个怂样?”
话音刚落,两人都沉默了,张漫怒其不争地看着他。
“是挺怂的。”他点点头。
张漫点了根烟,“算了,那小子迟早要摔下来的,咱们好好做个普通人也挺好,我还怕你火了,一堆人来喊我姐姐呢。”
半晌,他才忽然说:“对了,他现在是在季淮川的公司。”
话音刚落,张漫就腾的一下从沙发站了起来,“谁?!”
陆星灼见她这反应,竟有点想笑。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手机,脸上的笑容消失,眼底深不见海。
照片里,只有季淮川一张微笑的侧脸。
发送人,石棠。
—
陆星灼没听到闹钟声,醒来才发现手机早已没电了。找到充电器后,他的手忽地顿住了,下一秒,就将手机扔在了一旁。
张漫已经出门了,厨房还有她留着的饭菜,他食之无味地吃了两口,就出门去了。
本以为周楠还要再多休息几天,昨晚下班前就给周楠发消息,让他干脆多放松几天再来上班,正好他也可以在这两天招人。
可没想到,在停车场就见到了周楠正和一个年轻男人拉拉扯扯。
他坐在车里,静观其变,待见到周楠狠狠地推了一把男人时,他才下车,向那个方向走去。老远就听到周楠的喊叫声,“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男人似乎又缠着他说了些什么,周楠本就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他赶紧上前扶住了周楠的肩膀,顺势就将手搭在他肩上。
“怎么了?”
周楠见是他,眼里多了一丝惊喜,可马上又低下了头,“没什么。”
“你是谁?”他问那男人。
闻言,男人看了他两眼,见到两人关系不错的样子,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你又是谁?”
“关你屁事,你不说就滚,别在这碍眼。”
“你!”男人不欲惹是生非,最后只是哀求地看着周楠,“我是真的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周楠。我不会放弃的,直到你原谅我为止。”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陆星灼松开手,周楠依旧是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他微微偏下头,见对方眼眶有些红,又站直了身体,揉了他脑袋一把,“走吧,去工作了。”
阿风几人在店里见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后面的周楠一直埋头走路,表情似乎不大对。
陆星灼一个眼神杀过去,众人都纷纷紧闭嘴巴,只有阿风,一下子紧张还打了个嗝。
察觉到后面的人走着走着就停下来了,他头也不回地说:“到休息室来。”几秒钟后,后面才重新响起脚步声。
掩上门后,他点了根烟,坐在经常躺着的沙发上,“坐。”
周楠摸了下裤子的一角,他坐在了陆星灼的旁边,不敢让他看自己的正脸。
“发生了什么事?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就在这休息一下。”
半晌,周楠眨了眨微微湿润的眼睛,低声说:“他是我的大学室友,我以前喜欢过他。”
“然后呢?”
“我刚跟他表白完,他就找校领导举报我了。”周楠闭上双眼,似乎又想起了那时的场景,周围所有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而那个他喜欢的人,带着一群人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很恶心。
他从痛苦的回忆里出来,轻声说:“他听朋友说我在这里上班,就来找我道歉,非要我原谅他。”
“靠,原来是他,以后他要是再找你麻烦的话,你跟我说,或者阿风他们都行,有事别一个人扛着。”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语气有些生冷。
周楠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可是我现在过得很好,就算我顺利毕业了,我也不一定能遇上现在这么好的工作,我在这里,很开心。”
闻言,陆星灼拍了他肩膀,“这里还好呢,看把你累成什么样了,我打算这两天招人,你帮忙选一下吧。”
“好”
“还有,那个混蛋只是想减轻他心里的负罪感,你别让他得逞。这事没有原不原谅的,已经发生了就算了,但他也别想以后心里好过。”
“嗯,我听你的。陆哥,谢谢你,每次都这么帮我,当初还收留我。”
“别说这些没用的。”
两人沉默了下来,半晌,他忽然扭头问:“那个,你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周楠一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见他是真诚求教,大概也明白了对方为何会有此疑问,“天生的。”
“先天和后天怎么区分的?”问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我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周楠点头,“从我有性别意识起,就没有对女生有心动的感觉,反而是男生更让我有那方面的冲动。”
陆星灼想到了心理医生问季淮川的话,笑了一下,暗道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已经弯了,纠结起因反而麻烦。
他看了一眼乖巧的周楠,叹了口气,“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谈过恋爱?是因为今天那个人?”
周楠摇头。
“对了,上次你好像说喜欢一个人来着,不是这个人?”
“陆哥,他只是我年少时一见钟情的喜欢而已,没有什么保质期的。”
陆星灼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他就好,别太悲观,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有希望的话就去试试,陆哥支持你。”
“你真的支持?”
“真的,咱俩是什么关系,我肯定挺你。要是他敢不答应,我就把他绑过来送给你。”他吸了口烟,开始吹牛,甚至还想好了掩人耳目的作战计划,丝毫没有注意到周楠眼神的变化。
“你想知道我喜欢的人吗?”
“说说吧。”
然而许久没有听到回答,他看过去,却见周楠眼里蕴藏了很深的情绪,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与之对视半晌,忽觉对方的眼神变得越发明朗与坚定。他渐渐的被对方情绪所感染,不知为何,心里倏地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呼之欲出。
下一秒,他瞳孔慢慢放大,看着周楠的嘴形一张一合,僵直了身体。
周楠说:“我喜欢的人,一见钟情有之,日久生情也有之。当他想我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就心动了。与他朝夕相处之后,我发现他真的特别的好,更别说在台上那光芒万丈的样子了。陆哥,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里的烟烫到了手指,他才一下子扔掉了烟头,不敢正视周楠。
周楠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以为你是喜欢女人的,所以我一直压抑着,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也……”
陆星灼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了?”
“嗯,我亲眼看到了。”
陆星灼一时语塞,头埋得很低,心里暗骂自己做事不小心,又不知如何面对周楠。一直以来他都是将周楠阿风几人当做弟弟一般,可没想过还有什么别的情感。
周楠若是早点说明,他也能控制一下距离,可那时候自己都没有开窍,哪里还知道这种事。
更别说,他现在已经认识了季淮川。
旁边的人忽然有了动静,下一刻,周楠走到他面前蹲下,微微抬头,认真地看着他,“陆哥,你之前说让我勇敢一点的,我现在就是说一声我的心意,你现在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我会一直等你的。”
“你别这样。”他不知该怎么说,习惯性地伸手想揉一把他的脑袋,手刚伸一半,又马上缩回去了。他才惊醒,是不是平时太这么随意地对待周楠,才让他有了别的念头?
“陆哥,你别有压力,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吗?”
“嗯。”陆星灼看着他,暗道自己以后一定要把握好距离。
周楠得到肯定的回答,终于笑了。
这时,门口出了些微的动静,陆星灼不经意地看过去,就见阿风和季淮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两人。
他眼神惊慌失措了一下,随后似想起了什么,复又坦荡荡地看向季淮川。两人沉默地直视对方许久,外面的喧闹声衬得这里愈发的安静。
阿风紧张的说:“季先生说、找你有急事,我们不知道、你们在……”
话还未说完,季淮川就转身离开了。
咳咳
对方很快就消失在了陆星灼的视线范围内,然而他却没有追出去,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不要紧吗?陆哥,你去找季先生吧。”周楠有些担忧地问,陆哥每次越是这样平静,才越让人担心。
“没事,走吧,去工作,外面肯定忙得很。”他伸了个懒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哼着歌去了外面。
“陆哥他、没事吧?”阿风看向周楠,周楠叹了口气,“他就是爱逞强,对了,你们在外面站了多久?”
“没多久、就听你、你说喜欢陆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周楠一眼。
“……”
一晚上陆星灼都心不在焉的,周楠见他这样,忍不住劝说:“陆哥,你先回去吧,今晚都是我的错,你好好跟季先生说一下,我绝对不掺和你俩的事。但要是他敢对你不负责,那我肯定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陆星灼噗嗤一声笑了,“你个小屁孩,竟说些胡话。”
“你别把我当小孩子,陆星灼。”
陆星灼一怔,讶然地看着他,两人的年龄实际差不了几岁,只是他一直把对方当弟弟看而已。突然被他这么一叫名字,有种怪异的感觉,“还是叫陆哥吧,听着习惯。”
周楠垂下眼睛,“哦。”
陆星灼觉得这个地方也不能再呆了,索性就真的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他停在季家不远处,在车里抽了几支烟,味道有些浓重,开个窗散味道。良久,见房间里面的灯都熄灭之后,他才掉头回家。
一进门,张漫就皱眉,“你这是抽了多少烟,臭死了,快去洗澡。”
浴室里,水哗哗地流着,陆星灼闭着眼睛任凭水淋湿了身体。忽然间,他一拳砸向了墙壁,发出一声闷哼,然而声音被水声盖了过去。
良久,他才擦着头发出去,张漫端着一盘水果吃着,“我刚才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怎么没接?”
“没电了,忘记带出去了。”
“你竟然会手机离手?是在完成什么不可能的挑战吗?”张漫纳罕,顺手将手里的水果递给他,可对方却迟迟不接,她疑惑地与对方直视了一分钟,“你出什么事了?”
“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不接,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樱桃。”张漫笃定他发生了什么事,眼睛往下一瞥,就发现了他的右手破了皮,“这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的。”
“我信才有鬼,给我乖乖坐好。”张漫没好气地说,去拿了医药箱过来,给他消毒。
见到手指都有些青紫,她赌气一般,直接将酒精倒了上去,可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又放轻动作,小心地弄完之后,贴上了两个创可贴。
“我知道问你也无济于事,反正从小到大说,你出了什么事,都不会跟家里人。可你越是不说,大家才会越担心。有些事情要大家沟通才有效。就比如你现在告诉我这是打架受伤都好,我也好心里有个底。可你什么也不说,我就会一直胡乱猜测。”
说完,她等了一会,才听对方说:“我自己弄的。”
“因为什么?”
“心情不好。”
张漫也点到为止,不欲多问,忽然充满诱惑地问:“去蹦野迪吗?”
陆星灼看了她一眼,“我澡都洗了,你告诉我要去蹦迪?”
两人正说着,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张漫在门口看了一眼电子猫眼,“季淮川怎么来了?”
陆星灼微讶,他走到门口看着屏幕里的季淮川,正低着头站在门口,只听他说:“陆星灼,我有话想跟你说。”
张漫恍然大悟,“你俩是吵架了?你要是生气的话,就别让他进来。”
陆星灼双眼紧盯着屏幕,“不,让他进来,我也有话要说。”
说完,他就转身回到客厅。门一打开,季淮川的目光就追随着他,但注意到张漫还在,他点了个头打招呼,“漫姐。”
张漫不悦地看着他,“你俩出什么事了?我只警告你一句,要是你敢对不起他,我保证将你曝光,让你和你的公司一起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