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摸了副老花镜哆哆嗦嗦戴上,打开手机,闷不吭声地刷了起来。
宋砚踮脚,偷偷往她屏幕上一望。
屏幕里是一个男人的侧脸,下巴微扬,眼线浓黑,眼神冷漠又不羁。
左耳的银色耳钉微闪。
可以说是狂野男孩本野了……
偏生他还认识,正是天天揪着他喝矿泉水的耿余。
宋砚顿时:“……”
小老太瞪他一眼:“你那什么表情?精神奶糖也不准吗!介绍一下,我的新墙头,耿宝!”
说完,慈祥盯着手机:“哦哟我的耿宝哦!太帅了!哦哟哟,看到没,这小眼神儿,好酷好狂野哦!!”
宋砚纠结了一小会会儿,终于忍不住吐槽:“……其实,他安利矿泉水的模样更狂野呢。”
……
祖孙两人友好(?)互动期间,一辆黑色豪车停在了不远处的道路上。
老城区路窄、房子老旧,墙面斑驳……所有的一切都和这辆价值不菲的豪车格格不入。
两个女生你撞我我撞你的,相互使眼神,斜着小眼儿往豪车的方向望去,小小声兴奋地讨论:
“哇,这什么车啊,太酷了!”
“百度了一下,嘶~ccc长见识了……”
“我看看我看看,我靠!流弊啊!”
“……”
言谈间,车辆后座的窗缓慢摇下,露出一张轮廓深邃的脸。
旁边梧桐树笔直。
树影不期然打在男人冷白的皮肤上,割裂出一道分明的界限。
他侧过头,看向窗外的建筑。
眉眼冷淡,无端生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第5章
黑色豪车前排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胖子。
他顶着头上一汪光秃秃的地中海,小心翼翼地转过身。
而后对着后座的男人,胖脸上堆出一个殷勤至极的笑:“陆总,您放心,这块地的性质绝对没有问题!我查过了,那家孤儿院不算公立的……”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良久,后座的男人神色却依旧是淡的,叫人摸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片刻,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提了提袖口。
旁边助理模样的男人立刻礼貌微笑着,打断胖子的话:“海总。”
胖子的声音立马戛然而止,他看一眼特助,又偷偷瞄一眼斜后方闭目养神的男人,一时间不敢再说下去。
顿两秒,到底还是硬着头皮道:“陆总,那这块地……”
男人依旧闭着眼,右手随意搭在一旁的扶手盒上,食指微曲,指尖在皮套上轻轻点了点。
“再说吧。”他道。
嗓音平缓,没什么情绪,但无端又强烈的压迫感叫胖子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估摸着这位爷的意思,堆出一个笑:“那陆总,我就不打扰您了。”
男人没再吭声,身旁的黑衣特助微笑:“海总慢走。”
胖子连连点头,恭恭敬敬地下了车,谨慎地立在路边,等到这辆黑车逐渐消失,才猛一下松口气。
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人到这一刻才围了上来,紧张道:“海总,怎么样?”
胖子抹了把汗,暴躁地瞪了这人一眼:“我怎么知道怎么样?”
他斟酌片刻,沉声道,“这样,孤儿院那边,你们立刻去落实!等拿到地,陆总自然会相信我。”
那人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海总。”
转身,拨了通电话,大摇大摆地吩咐下面的人,“上次提过的那家孤儿院……对!马上给我去办!”
-
李特助坐在平缓行驶的车里,感受着身旁男人越来越沉的气压,眼观鼻鼻观心。
额头却不自觉地渗出一滴冷汗。
眼角余光里身旁的男人眉头微微一蹙。
他立马转过头:“陆总?”
男人挺鼻薄唇,侧脸线条瘦削。
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晕出一道灰黑色的阴影,覆在苍白毫无血色的皮肤上,惊艳有余,却独独少了几分人气儿。
过两秒,他睁开眼:“停车。”
声音很淡,但气息却凉得惊人,叫李特助很是不安:“陆总,您的身体……”
陆臻眉间褶皱更深,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耐心冷声:“别让我说第二遍。”
李特助立时闭了嘴,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黑车缓慢停下,他下车,恭敬地替陆臻打开车门。
后者从车里踏出,抬手,摆了摆。
手腕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李特助垂眼,恰好看到瘦削的手腕上一条墨色的纹路,从淡青色的血管渗出来,蜿蜒地覆在冷白的皮肤上。
他的眼皮跳了跳。
上一次陆总要求独处时,他仿佛看到过同样的纹路。
依稀记得,也是个艳阳天。
李特助曾听过关于这个陆家独子的传言。
据说他从小身体不好,得了一种闻所未闻的怪病,陆家为了替他看病,请遍了各地名医能人,却依旧没能医好这位小少爷,眼看他日渐消瘦,几乎无法进食。
陆家老爷子亲自去清尘山,从慧远大师处求得一枚玉坠,才渐渐好转。
只是到底痊愈与否,大家便无从得知了。
-
烈日灼灼,路上行人被热得脸颊通红,唯独冷僻街角的一个高大男人面色苍白,嘴唇乌青。
陆臻垂眼,盯着在烈日下逐渐消散的黑纹,直到可怖的蜿蜒完全消失,才收回视线。
现在的他除了没什么血色外,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然而下一秒,他却痛苦地弓了弓背。
扶着墙的大手上,青筋遍布,好像随时都能冲破薄薄的皮肤,炸裂开来。
陆臻冷着眼,低头。
按照以往的经验,待在这种艳阳天下,只要二十分钟就能恢复如常。
他缓慢抬腕,盯了眼表盘。
手腕还没来得及收回,却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合着浑浊急促的呼吸声,而后被人一个大力推靠到墙上,腕表被野蛮扒下。
陆臻勉力撑在墙上,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猛地抬头,眼眶因充血而显得几分可怖,阴冷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奔跑中的光头。
看着他越跑越远,几乎快要消失在视线时,突然从旁边破旧的大门走出一个少年,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清新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你没事吧?”
对面有惊呼声传来:
“啊!抢劫!”
“天哪,抢走了一块表哎!”
少年似乎愣了下,看了眼陆臻,又看了光头远去的背影,当机立断的:“你等着。”
然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
讲真,宋砚真的觉得自己像一阵风!
不开玩笑的。
他原本只是本能反应地冲出去,想要替这个衬衣男把手表追回来,根本没想到自己跑步从不及格的水平,能不能追上好多米开外的光头。
但是他跑几步,就惊呆了。
妈呀,他跑得可……太快了!
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呼啦呼啦就冲出了好多米,连头发都给吹立起来了!
……没一会儿就追到了那光头。
追到光头,宋砚又开始为难起来——光头不仅头很光,还特别壮!
一米九的大高个,身上的肌肉透过背心都能看得清楚,光着膀子,露出两条大大的花臂,纹身下的肌肉量,也非常可观。
但现在显然已经没了退路,宋砚默默看了眼自己的小鸡爪子,闭着眼睛抓住光头:“你站住!”
光头不屑地看他一眼,狞笑一下,一拳挥过来。
于是两人扭打到了一起……
然后,宋砚一把把光头摁到了地上,再然后,光头便被打成了……猪头。
道路对面,两个围观全过程的女生同时吸了口冷气:“嘶~”
全程对话如下:
“天哪,那个小哥哥跑好快!追上了追上了!”
“完了,见义勇为的小哥哥要被打了,快报警!”
“呜呜呜……”
“等下,被、被打的好像并不是小哥哥……”
“我靠,好猛!!”
两个女生默默对望一眼,眼镜小姑娘咽了口口水:“那啥,你录视频了吗?”
方芳扬了扬手机,“好不容易看到这么帅的小哥哥,我会错过?”
说着戳了戳屏幕。
“你干什么?”
“报警,顺便发微博。”
不多时,网上多了一条视频。
最开始,这条微博十分冷清,只有寥寥几个人点赞,第二天终于有了第一条评论,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了视频。
【见义勇为,点赞!太帅了!】
【这个视频看得我浑身舒坦,看到光头被打,我特么好爽啊!】
【为这位年轻人点赞,现在社会上这么勇敢的男人已经不多了,正能量满满啊!】
【虽然……但是,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小哥哥的颜值了吗!35秒他抬头的时候有个正面镜头,五官太精致了叭!绝了!比好多明星都好看哎!】
【评论蹲一个小哥哥的联系方式,想嫁[微笑]】
【蹲】
【……】
这些都是后话。
……
宋砚从哭爹求娘讨饶的大光头手中夺回手表,转身往回走了一段路,整个人却还懵懵的。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咋突然就变得这么威猛了!
下拳如有神的感觉……
说起来从雷雨天过后,他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好。
这几天基本只睡两三个小时,其余时间不是练歌就是练舞,罗杰灵比他多睡一倍,每天都累得够呛。
可他,竟然神采奕奕。
把罗杰灵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而现在,他不仅神采奕奕,并且健步如飞、挥拳如雨……
难道就因为他吃得多??
宋砚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打算纠结,赶紧揣着手表跑到失主面前:“你看看这个是你的吗?还丢了什么没呀?我刚刚看了,表还是好的……”
说了一大堆,却没得到一个字的回应。
丢手表的男人狼狈地弓着背,肩膀靠着墙,勉力支撑着。
低了点头,从宋砚的角度却依旧可以看到他惨白的脸,以及毫无血色的薄唇。
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倒像是……
陆臻垂着眼,耳里是他清朗悦耳的声音,说了一长串,却并不讨厌。
然后,又听到他恍然大悟道:“你这是,犯低血糖了吧!”
低血糖?
陆臻想扯出一个冷笑,刚牵起一个弧度,嘴里便被塞进一个东西。
他下意识想要吐出,不料却正巧裹到碰到少年温热的指腹。
陆臻一怔。
奶味、甜味,还混合着他指尖清新的香味,从他的舌尖开始,遍布整个口腔。
少年笑盈盈的声音:“还好今天从小老太那儿没收了几颗奶糖呢,现在有没感觉好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陆臻的错觉,他隐约觉得脑袋的剧痛竟真的有所减轻。
“待会儿应该就好了,手表我给你放兜里,你小心点哦!”
少年说完,靠近他。
清甜好闻的香气再次卷入鼻息。
以陆臻的角度,刚好看到那一截白嫩纤细的脖颈。
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啊晃。
陆臻盯了两秒,喉结上下滑动,终于抬眼看向他。
少年五官出乎意料的精致。
黑发蓬松而柔顺,眼睛亮晶晶的,眼尾一颗褐痣。
漂亮又生动。
裤兜里被放入了什么东西,伴随着少年活泼的声音:“啊啊,快赶不上公司的工作餐了,不说了,我先走啦!”
他转身,匆匆往公交站台走去。
……
半晌,陆臻终于站直了身体,他掏出兜里的手表,看一眼。
十五分钟。
这次,仅仅十五分钟,他便恢复了正常。
陆臻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将腕手表扣回腕间。
自始至终垂着眼,若有所思。
兜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他伸手,掏出来一看。
两颗大白兔奶糖。
陆臻盯了两秒,抬头看向少年逐渐远去身影。
背影瘦窄,身材比例极好,一看就是个绝美少年。
当然,如果这位少年不要一直……扣屁屁的话,应该会更加绝美。
陆臻盯了一会儿,然后低头看腕表。
很好,扣了整整十一秒。
……
宋砚坚决不承认自己在扣屁屁!
他只是突然觉得尾椎有点痒而已!
真的是尾椎,不是那啥!
——就在手指被那个谁舔的时候。
所以,宋砚赶紧把东西塞他裤兜里,捂着屁屁跑了。
跑到一半,憋不住了,暗戳戳瞄了眼周围,开始悄咪咪地扣,啊呸,是挠痒痒。
直到回公司餐厅吃饭,宋砚还偷偷挠了一下。
刚挠完,正准备端着餐盘坐下,餐厅走进来两个人。
坐在他对面的罗杰灵冷笑一声,冲他示意:“哎,魏子阳那俩跟班儿来了,多半是来找咱俩麻烦的!”
果然,那两人一进餐厅就开始东张西望,看到宋砚两人同时眼睛一亮,而后快步朝他走来。
宋砚没理这俩,反正就是打打嘴炮而已,又没其他什么损失,有那较真的功夫,他还不如好好挠个痒痒呢。
罗杰灵却立马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和这俩煞笔的战唇枪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