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对她的示好有些意外,毕竟他也是蒋家人,留着她仇敌的血。
“你不一样,”Erinys在邮件里笑,“你是苔丝狄梦娜的血脉,那个可怜的女人,总需要有人为她主持公道。”
???
蒋云还想问下去,她却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了。
蒋云后来查了苔丝狄梦娜,她是莎士比亚戏剧奥赛罗的女主角,一个被污蔑又被丈夫亲手杀害的悲剧人物。
我怎么成了她的血脉?蒋云莫名其妙。
这时候的章清丽,倒真的变成了十足的复仇女神。
她委身蒋临涯多年,又攀上了蒋临洲,终于搜集到了铁一般的证据,足够将杀害她父母的真凶牢牢钉死。
是的,不但她母亲是被害身亡,就连她那被误认为跳楼自杀的父亲,其实也是遭人胁迫。
而真正的幕后凶手,就是蒋临洲和蒋临涯!
当年,她父亲的工厂因为和蒋氏服装发生了冲突,她父亲不愿善罢甘休,就被两人指示属下,活活逼得跳楼身亡,她母亲不相信丈夫自杀,想要查清真相,也被灭口,直接丢进了海里。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两人锋芒突然收敛了不少,但是斑斑血迹,依然无法被彻底掩盖。
章清丽就这么一年年一点点,把她父母的冤屈,彻底挖了出来,大白于天下。
“你们手上竟然有人命官司!”老大蒋临渊知道这事以后,倒吸一口凉气。
“那女人的证据全是从你们自己手上拿到的!”蒋老太爷也大发雷霆,“一个个的,既没有脑子,又管不住裤腰带,活该!”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证据确凿,血案累累,很快就牵扯出了一大帮人,就连蒋氏的子元集团都被暂时停业封查,谁都觉得,蒋家肯定过不了这一关了。
“你们也太小看蒋老爷子了,”蒋云摇头叹,“这个人,神经是钢铁做的。”
两个儿子正在受审判刑,他却不闻不问,仿佛自己压根没生过这两个儿子。
他极其迅速的调集资源,很快就把自己的公司洗干净嫌疑,漂漂亮亮的抽离出来,杀人害命都是那两人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没有半点关系。
又过了半个月,老爷子突然举行了一个新闻发布会,他在发布会上痛斥自己两个儿子的残忍手段,发誓要尽力补偿受害者,会将自己有生之年,全身心的投入赎罪之中。
那个老人白发苍苍,一脸憔悴,述说也是一腔真情,诚心认错。
发布会进行中间,老人突然摇摇晃晃的倒下,然后被送进了急救室。
“你说老爷子昏倒是真的还是演的?”章清丽看着手机上的直播,冷笑着问蒋云。
蒋云摇头说不知道。
“你觉得他手上干不干净?”章清丽又问。
蒋云还是摇头。
正当老爷子开发布会的时候,这女人突然找上门来,拉着他一起看发布会。
“多有趣啊!”她笑,“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老人当众说几句软话,民众好像一下子就忘了,他可是凶手的父亲,他们就觉得,啊,不要为难这个老人,他的孩子都要死了,就这样吧。”
章清丽——不对,现在应该叫杜笙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里的蒋老爷子:“你猜猜,那些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
蒋云只能摇头,他真的不知道。
“不过,算了!”杜笙突然直起身子,十分轻松的拍一拍蒋云的肩膀,“关于这老头儿,我确实找不出证据,剩下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
“交给我?什么意思?”蒋云问。
“不告诉你,你自己查!”这女人放下了大半的负担,就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她看到蒋老太爷倒地,一声嗤笑,把手机收进兜里,摇摇晃晃的走了。
走到门口,她突然回过头:“对了,我准备出国避避风头去了,小朋友,希望你……”
她停住嘴,想了想,突然摇头:“也无所谓,反正是狗咬狗,你们都是姓蒋的,不管谁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她一边笑,一边送了蒋云一个媚眼,高高兴兴的走了。
蒋云依然一头雾水。
杜笙走了没多久,又有人敲门。
言末探进了一半脑袋,担心的看他:“你还好吧?”
蒋云一看到他,神色先冷了三分,摇摇头:“没事,谢谢你。”
言末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左右看看,又转身把门给关上。
“那女人来找你干嘛?”他问蒋云。
“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蒋云说。
言末直接坐在蒋云对面的椅子上,盯着蒋云看。
“有什么事吗?”蒋云忍不住问。
“没,就是来看看你,”言末动了动腿脚,脚丫子往蒋云那边伸过去,轻悄悄的放在他的脚边上,偷瞄一眼蒋云,发现他完全没察觉,又心安理得的再偷偷靠近一点。
他长手长脚,只坐在那里,都觉得帅气逼人,又懒洋洋的伸展了一下手脚,更叫蒋云眼睛都移不开了。
蒋云忍不住多看了言末两眼,才勉强把脑袋转过去,用力的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多谢,我挺好,没什么好看的。”
“这么久没见,我挺想你的。”言末没有一点阻碍的说。
蒋云一滞。
言末从小在国外长大,上辈子的时候,蒋云就常常弄不明白,他究竟是在说情话,还是和谁都这么说话,重来一回,这货的毛病依然没改。
明明长着一张大冷脸,偏偏说话这么腻歪!
“我们昨天才见过。”蒋云冷冷的戳破他。
“确实很久了啊!”言末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你高兴就好。”
两人正一通胡扯,蒋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蒋老爷子现在躺在病床上,想要蒋云去看看他。
第62章
就算是宽敞的特等病房, 被蒋家一大帮子人挤在一起, 也显得格外拥挤不堪。
蒋家是个大家族,除了蒋老太爷这一脉,还有不少旁支依附着蒋氏生存, 这事情一出, 全都人心惶惶, 不知如何是好。
有些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也有单独坐在角落里埋着头沉默的, 还有立在门口捶胸大哭的, 蒋向雅站在一个特别不起眼的角落, 冷眼看着这群人的表演。
有些人连面都没见过几回, 却在那里哭得十分夸张,还有些人明明关系更亲近些, 却人影都不敢露, 生怕沾上麻烦。
简直就像一幕滑稽剧。
因为蒋老太爷突然生病, 蒋向雅才被她母亲放了出来,这时候也在病房外,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所以连进病房的资格都没有。
蒋向雅她爸被抓了,现在还在牢里,据说判得不会轻,她小叔也一起倒了霉,据说问题更严重。
具体的情况她并不太清楚,她是蒋家这辈唯一的女孩子, 原来被娇着宠着惯了,还以为自己真有什么特殊,后来才发现,她也确实不一般,是个被用来联姻生孩子的珍贵物件,连人都算不上。
她以前还瞧不起蒋云,现在才知道,自己才是最可怜可笑的那个。
她妈每天只会哭,不是哭自己嫁错了人,就是哭两个儿女都没出息,只会叫她伤心。
即便是这时候,蒋向雅依然冷着脸,没有一丝动容。
被禁足了大半年,原来娇纵的女孩儿哭过闹过,甚至还成功跑出去过,没人知道她那几天遭遇了什么,反正等再捉回来的时候,这个20岁都不到的女孩已经变得古怪又冷漠,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眼睛又暗又沉,谁也闹不明白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的母亲走到蒋向雅边上,指甲狠狠的拧了一下女儿的胳膊软肉:“哭呀,你快给我狠狠的哭!”
蒋向雅淡漠的看一眼母亲:“有什么好哭的,给谁听?”
“你你,”她的母亲被气到了,瞪了女儿一眼,“真是不懂事,你还是没关够!”
说着说着,二太太又大声嚎哭起自己的不幸来。
蒋向雅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前期的订婚宴都已经办过,那边算好了时间,说是明年3月份是好日子,到时候正式接她过门。
刚出事的时候,二太太还担心对方悔婚,没想到对方一点也不介意有这么一个麻烦的亲家,还是坚持照旧举办婚礼。
二太太连呼对方仗义,蒋向雅却狠狠的把手掌心掐出了好几个血洞。
蒋向雅的眼泪,在订婚的时候早就哭干净了。
她极冷的看着这一群人,看着他们做作的表演,心慌又期待的模样,只想放声大笑。
但是她不能笑,至少不能笑出声。
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病房里老爷子趟在床上,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看着仅剩的长子和几个孙子。
长房的蒋向初已经从法国赶了回来,他的模样俊秀,带着一点艺术家的神经质,长发及肩,在脑后扎成一个带卷的马尾,脸上的神情永远透着一股天真劲儿。
三房的蒋向宇,很短的时间內似乎长大了不少,他原本就是个平平常常不爱说话的男孩子,十分崇拜他的父亲,有些天真软弱。可是突逢大变,他的脸颊一下子消瘦下来,原本还带着点少年气的柔软尽数退却,眼神仓皇中又带着一点狠厉,像是一只刚刚独自闯进草原,渴望着狩猎又忐忑不安的狼崽子。
蒋老太爷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爸爸,你醒了?”
“爷爷……”
几个人迅速的围上来。
这个老人连连咳嗽了几声,原本就显得苍老的面容,这时候看上去更加憔悴。
“先生,先生你醒了。”他的现任妻子泪眼涟涟的叫。
听到叫声,原本在外头的人一股脑儿都涌了进来,又被看护赶了出去。
蒋老太爷微微眯起眼睛,慢悠悠的再看了众人一眼。
在其他人眼里,蒋老爷子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还没有彻底醒过来,他的眼底混浊不堪,神情苍老而憔悴,这可怜的老人打击过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旁边人连连叫了他几声,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医生,我爸这是……”蒋临渊担心的问刚进来的医生。
医生做了几个简单的检查:“目前来看问题不大,不过还需要继续观察,你们也别多打扰病人休息,尤其不能再叫他生气伤心。”
几个人连连点头。
又过了一会,蒋老太爷才艰难的动了动嘴唇:“蒋云……去把那孩子给我叫过来。”
老大恭恭敬敬的说:“我马上去打电话。”
老爷子慢慢的点头,眼睛依然盯着几个孙子在看。
听到蒋云的名字,他的嫡长孙蒋向初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好奇,就算二十多岁了,这依然是个简单天真的孩子。
蒋向宇的眼神中,凶狠一闪而过,像是野狼在暗处窥视着他的猎物。
有点意思,蒋老太爷想。
言末听说蒋云要去医院看老爷子,一定也要一同跟着。
“你去做什么?”蒋云莫名其妙。
“怕你遇到麻烦。”言末说。
蒋云眼睑微微下垂,过了一会儿才笑:“你想多了。”
他现在早就不是那个一点不经事,只能任人踩的小孩子了,况且蒋家现在,真没有那个本事来找他的麻烦。
不过最终,蒋云还是没能拒绝言末,两人一起到了医院。
医院顶楼的VIP病房里,外头正围着一圈人,见到蒋云,全不由自主的让了一条空道出来,唯一反应不一样的,只有蒋向雅,她比上回见到的时候枯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双颊彻底陷了下去,唇色发灰,就连嘴唇的形状都好像薄了很多。
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蒋云,一眨不眨。
蒋云瞟了她一眼,也没放在心上,只信步走进病房。
“你盯着那个煞星看做什么!”二太太很不高兴的狠狠拉了一下女儿。
蒋向雅什么都没说,冷冰冰的回看了母亲一眼。
二太太气焰一下子低了下去,只喃喃骂着白眼狼不识相之类的空话。
病房里头,气氛有些沉郁。
蒋老太爷的夫人还坐在病床的小桌边抹眼泪,其他几人面色都有些沉重,只蒋向初,忍不住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蒋云。
蒋向初对蒋云闻名已久,他的老师对这个新崛起的东方设计师赞叹连连,同时还想请他在下一季的时装大秀里做模特,能同时将这两件事做到这个水平的,老实说,蒋向初还从来没亲眼见到过。
只不过……他老师是想请蒋云做女装模特……想起临行前老师给他布置的任务,蒋向初就觉得十分为难。
虽说毫无恶意,可盯得久了,言末仍然忍不住站出来,狠狠的把蒋向初的目光给怼了回去。
蒋向初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老师的心思对方已经知道了,好脾气的朝着言末笑了下,又去瞅蒋云。
“小云啊,你来了。”蒋老太爷看上去好了不少,已经能够半坐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对着蒋云招招手。
“爷爷。”蒋云坐在老爷子的病床边,配合的把手伸了过去。
少年细嫩又白皙的手被一双苍老的手紧紧握住,蒋老太爷看上去虚弱不堪,枯瘦的手指却十分有力,就像是翱翔在天上的雄鹰,再老态龙钟也有一把擒住猎物的力量。
“你和你爸爸可真像。”蒋老爷子细细的看蒋云,他的眼睛半眯着,眼白发黄,瞳仁里有些白雾,看上去就是个可怜又无助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