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太爷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非常心软的人,毕竟和那女人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夫妻,那孩子也宠了二十年,所以这一回,他是让他们体体面面走的,没受什么罪。
他看着秦琴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材里,脸色雪白,还是像当年那么漂亮,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他想把这个漂亮的女人永远的留在身边,就像是某种战利品,或者是珍贵的收藏。
他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女人,尤其是她死了以后。
这可费了他很大一番力气,当时是正常下葬的,他重新把尸体挖出来,防腐,除臭,找到一个适合保存的地方,都是麻烦。
但是,每次见到那个乖乖躺在玻璃箱里的美丽女人,又一股浓浓的骄傲升起来,就像是醇酒的微醺,感觉好极了。
可惜,这美妙的征服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几年以后,尸体已经渐渐失去了她原本的美丽,变得腐朽而陈旧,就像是他逐渐变老的年纪一样。
他渐渐厌弃了这个地方,地下室也被彻底尘封起来。
他也想过要把这地方处理干净,但是随着年岁渐长,他早就不是那个可以轻轻松松扛着尸体健步如飞的成年男子,不过,蒋老太爷也并不以为有人会发现他这个秘密。
他有时还想着,等他快死的时候,就主动说出地下室的秘密,然后让人把他和秦琴合葬在一起。
这是个多么美丽的爱情故事,痴情的丈夫保管着妻子的遗体几十年如一日,最后,就连骨灰都在一处。
他甚至觉得,就凭这个故事,还可以再给蒋氏做一波营销,他的故事也将千古流传。
只可惜,到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第93章
蒋氏的产业, 终于就像蒋老太爷本人一样, 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默默沉寂。
业界对于这次变动一片哗然,然而不管怎么样, 这个曾经服装产业的庞然大物终于轰然落幕, 墙倒众人推, 原本看起来还一片大好产业, 没多久就进入破产清算程序。
因为蒋老太爷之前的违规操作曝光, 蒋云签署的同意书作废, 当年秦琴留下的财产, 最终还是成功传给了这个孙子, 而她的遗骸也终于成功下葬,彻底的摆脱了蒋老太爷的阴影。
火葬以后, 蒋云将她的骨灰送去了一个海岛上——据说, 这是她原本准备离婚以后定居的地方。
蒋云这时候才知道, 为什么蒋老太爷这么多年以后竟然突然想着认回他。
原来,当初秦琴在设立遗嘱的时候留了一个心眼,如果她和自己的儿子都身故没有留下继承人,遗产将全部捐献给公益基金,捐献的时限,就正好是二十年。
也难怪蒋老太爷急匆匆的把蒋云给接了回来。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蒋云的存在,也知道这孩子的处境,但是这个冷酷的老人直到需要的时候才把蒋云接回蒋家,大约是因为, 他觉得这样处境出身的孩子,会更好打发?
上辈子或许真的是这样。
蒋云对于上辈子在蒋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签署过类似的协议,但是大概率是直接放弃继承权,全权交由蒋老太爷处理——无论如何,重来一次,一切终于完全不一样了。
对于家族的轰然倒塌,最淡然的却是付出了最多精力和时间的蒋临渊。
蒋云原本还以为会迎来他的冷眼相对,甚至是仇恨的辱骂,没想到这个中年男人反倒像是如释重负一样,轻轻松松上门,顺便把他那个叫人操心的儿子给拎走了。
蒋向初临走的时候,还大喇喇的对着蒋云拼命挥手:“那箱零食就送给你了,下次你去法国,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第二次见的时候,是对秦琴留下的财产进行清算交接的时候。
蒋氏的大楼已经被封存等待拍卖,他们是在蒋家的服装厂见的面,旧日里永远机器轰鸣的服装厂里,今天也显得格外安静。
“这地方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蒋临渊摸着厂房的墙壁,有些感叹的说,“不过老爷子本来就是用歪门邪道聚集的财富,全都还回去也理所应当。”
“你……不怪我?”蒋云看着这位无比豁达的大伯,奇怪的问。
蒋临渊摇头:“你只是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妈……我亲妈死的时候,我已经很大了,那时候,我妈就跟我说了很多事,我觉得她死得蹊跷,可是也不敢细究。”
“后来秦姨……我本来一直叫她秦姐姐的,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娶她做妻子。”蒋临渊说起自己的少年心思,也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她也死了,我觉得不对劲,但是我胆子太小,什么都不敢问不敢查。”
“你爸失踪……死前,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蒋临渊回忆起往事,“他跟我说了很多,还想要我帮他一起……可当时向初才四岁,我不敢……后来,就在也没见过他。”
“对不起,如果我更勇敢一些,也许也不会搞的今天这个样子。”
“我只希望你别恨我……虽然有时候,我自己都挺恨我自己的。”这个中年男人苦笑。
蒋云摇摇头:“我不怪你,勇敢的话,有可能你早就已经死了,就像我父亲一样。”
不过他现在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我听过一个传言,我爸爸……其实是你的孩子?”
“怎么可能,我那时候就是有一点少年艾慕的心思,”蒋临渊苦笑着摇摇头,“大约被老三看出来了,然后传了出去,这话就连蒋老爷子都不会相信,根本没有的事。”
“可我听蒋向初说,你想要守护你母亲当年开创的事业,我怎么算,都……”蒋云还有点怀疑。
“确实是帮秦姨看管的,我本来是想着等老爷子死了以后,再还给你,那本来就应该是你的东西,没想到被你自己亲手拿回去了,”蒋临渊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秦姨当年的模样,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兄长,还好,老四的儿子帮他找回了一切,我觉得很高兴。”
听到蒋临渊这么说,蒋云却忽然想到上辈子的事情。
那时候,蒋临渊一家已经败走法国,他出事之前,蒋临渊打了一个电话给他,说是想邀请他当面谈一谈,蒋云当时刚刚失恋,情绪很是低落,只说过几天再说,没想到第二天他就遭遇了车祸。
难道,上辈子大伯约他,就是为了投资账户的事情?
“谢谢你,但是你以后……要怎么办?”蒋云忍不住替他担心。
蒋临渊哈哈大笑起来:“我可是一个成熟的中年人,还养活得起我这一家子人。不用担心,我当年跟着秦姨也买了些股票,还一直拿在手里,现在挺值钱的。”
早就已经逝去的人,其实依然还在这个世界上留着模糊的影响。
蒋云细看起他未谋面的奶奶留下的投资账户。
虽然二十几年过去,其中的资产已经被蒋老太爷挥霍了大半,很多被卖出的资金都已经进入了蒋氏,无法仔细追究,但是光是剩下的这不到三分之一的资产,就叫蒋云狠狠的吓了一跳。
他觉得,自己那位传说中美丽动人的奶奶,应该是一个和言末不相上下的天才投资人,如果能活到现在,大约足够站在全球富豪榜的前列,丝毫不比那些出名的投资大亨逊色。
他本来觉得,那幢位于京城的商业大楼已经是了不得的遗产了,没想到,却不过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秦姨很多年前就和我提过,她长期看好房地产市场和石油产业,所以尽可能的买了足够多的房产和石油公司的股票,我那时候跟着她学投资,也偷偷赚了不少,”蒋临渊很淡定的说,“可惜老爷子对石油完全不看好,很久以前就全都卖光了,要是留到现在,那才叫吓人。”
“还好房产大部分都留着——其实老爷子也卖了不少出去,”蒋临渊无奈的摇头,“他要是少折腾点,其实蒋氏还要好得多。”
“这些全给了我,蒋氏就真的撑不住了。”蒋云说。
“那也该是你的,”蒋临渊说,“其实当年定下把这个投资账户留给老四,秦姨并没有想太多,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应该和我们争遗产,会闹得家族不宁,她当时想入股蒋氏,也是觉得老爷子经营出了些问题……老爷子心胸太窄,枉费了这么好的运气。”
天才遇人不淑,一场悲剧,就成了定局。
“要是谁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那世界就会乱套了。”蒋云低声说。
这些在他上辈子被永久掩埋的真相再一次翻出来,不也一样是天翻地覆——虽然对他来说,是在向更好的一面转变。
蒋云这边正忙着清点他新进的庞大财富,言末那边,也在忙着好好的教训觊觎蒋云的宵小。
蒋家这边基本上都被蒋云自己清理干净了,但是还有一个兰斯,这时候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脚底抹油的逃回了老家。
即便如此,言末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这小子竟然还敢挖自己的墙角,他就索性把这小子家族的后路直接断掉!
阿尔德兰家族在一般人看起来是庞然大物,对言末而言,却并不比一般的家族更难对付,或者说,这种商业家族,反而比普通家庭忌惮更多,也更好解决。
言末的商业帝国虽然明面上不显,但是其触角其实早就延伸到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只稍微一动,就轻而易举的将那个只会借着家族的名头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从他家族的庇佑中剥离出来。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兰斯这些年来胡作非为,也终于报应到了他自己头上。
没有了家族的保护,他随时能被深深憎恨着他的受害者们撕成碎片。
这小子具体遭遇了什么,言末并没有什么兴趣,反正他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和蒋云面前了,言末也没有把自己的报复告诉蒋云,只悄声悄气的把这个碍眼的家伙彻底解决干净。
但是危机,依然没有过去。
言末的脑子里好像有一个鸣钟,时不时就紧迫的敲击几声,但是他只能感觉到那股风雨欲来的危机,却迟迟都找不到源头。
至于蒋云,他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言末能感觉到,这小孩儿就算现在再依恋他,再乖顺,他们之间依然隔着一层透明却坚韧的屏障,所以真的有什么大事,他从来不会想到还有一个爱人可以依靠,或者说,蒋云时刻都在担心,这个爱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他而去。
言末能看出来,但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
上辈子的事情对他来说,就是模糊的影子,更像是某种预兆和警示,但是据他观察,对蒋云来说,那些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他一点也不敢告诉蒋云自己的脑子里的东西,因为以他对蒋云的了解,这小孩儿一旦知道,很大概率会转身就走。
蒋云的骄傲,天生就被刻在了骨子里。
他们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暗藏的危机又在哪里?很遗憾,没有任何人能告诉言末,他只能靠自己慢慢寻找。
两人的感情,也就在这些纠缠中,踉踉跄跄的前行着。
各种纷争纠葛暂时告一段落,气温也渐渐有些凉了,十月份,言末的生日也快到了。
言末比蒋云大十岁,今年满三十,也算是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阶段。
蒋云很早就给言末准备好了礼物,但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是会和自己一起过,还是飞回去和他的家人一起?蒋云也不确定。
不过不管怎样,礼物终究还是要送出去的,他对言末总有一种眷念又暗沉的情绪,每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十分值得珍惜和铭记的时光。
等他以后只剩下一个人了,还可以怀抱着这些东西细细品味,总不会太孤单。
没想到提前一周,言末就要他空出时间,带他飞去英国见自己的家人。
“你……你的爸妈?”蒋云慌慌张张的摇头:“我不去,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的。”
“礼物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言末很高兴的对他说,“我的家人也已经知道你了,他们都很期待能够见到你。”
“可是……我是个男的……”蒋云眼神茫然的看言末。
“是的,他们都知道,也很高兴,”言末说,“我的家人都很开明,并不在乎我伴侣的性别,事实上,我妈觉得,我能找到你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她一度还担心我只能一个人过一辈子——你知道,我不太能认人。”
蒋云对于言末的这个毛病却并没有太深的感触,因为在自己这里,言末可从来没有出过错:“那只是小毛病,但是我是个男的,不会丢你们家族的脸面?我不能生孩子,也没办法帮你延续后代。”
“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听到蒋云的滔滔不绝,言末就笑着揉他的头,“你放心,我的家人不会给你任何阻碍……啊,我弟弟除外,但那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熊孩子,你可以直接无视他。”
事实上,言末自己都认不出他那个弟弟的脸,也难怪那孩子越来越熊了。
蒋云就这么慌慌张张的被言末提上了飞往异国他乡的飞机。
不过就算心神大乱,他依然又准备了一份礼物。
“我已经买好了啊。”言末不太理解。
“我也没有准备什么贵重的东西,”蒋云在飞机上,依然紧张的蜷缩着手指,“我听说你爸喜欢抽烟,我在老街上淘了一个老式烟斗,你的母亲怕风,就自己给她做了一件大衣,你弟弟,你说过他喜欢格斗,我带了一套有布鲁斯李亲笔签名的老碟片,希望他们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