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爷爷为他铺路,到老爷子过世他执掌白氏,从对上秦家的隐忍,再到步步为营走到最顶端。
这一路的风风雨雨,有过那么多困难,危险,惊心动魄,而李书意一直都在他身边。
原来他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白敬猛然想到什么,往左侧看去,床铺平平整整,哪里有人睡过的痕迹。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有些急。走到门前,他稍稍停了一下,抑制住心口那汹涌翻腾的情感,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迫了,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白敬站在二楼走廊上,视线往下扫了扫,客厅和餐厅里都没看到李书意,见吴伯从厨房里出来了,他问:“他呢?”
吴伯正准备跟他问好,冷不丁听到这句话,疑惑道:“少爷说谁?”
白敬莫名紧张,手心出了些汗,他把手搭在栏杆上,故作随意地问:“李书意呢?”
吴伯愣住,随后长叹一声道:“少爷忘了吗?李先生已经走了。”
白敬微微蹙眉,笃定道:“他昨天夜里回来了。”
“少爷。”吴伯面露迟疑,“昨天夜里……家里没进过人。”
“他回来了。”白敬神色不变,再一次确定道。
吴伯看着他,心情很是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上次白敬扔了戒指,他不忍李书意的心意被如此糟蹋,本来想先偷偷存放起来的。结果左铭远刚刚走了没几分钟,白敬就下来了,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烟灰缸前,把那戒指捡起来握在手心,才重新上了楼。
从那个时候吴伯就知道了,白敬肯定会后悔。可是都到现在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白敬见吴伯不说话,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了,转身往卧室走,走前不忘叮嘱吴伯查监控录像。
进了房间,他先去浴室看了一圈,又把柜子全都打开找了一遍,最后连床上的被子枕头都被掀翻在地了,他也没找出李书意的一根头发丝来。
白敬站在一片凌乱的房间里仔细回忆昨夜的情形,门突然被敲响,吴伯告诉他监控录像已经调出来了,确实没有人进过家门。
白敬什么都没说,自己去看了一遍。每当有车经过别墅外,他的目光都会死死锁在画面上,可是一直到夜幕退去天色大亮,也没有一辆车停下来过。
更遑论有人进来。
白敬怔愣了许久。
他以为他抱着李书意做了一个梦。
原来从他看到那人回来起,他就已经在梦中了。
吴伯不知道白敬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也就不敢贸然开口劝。但他这人天性冷淡薄情,在白老爷子的教导下更是越发内敛克制,吴伯认为依他的脾性,哪怕后悔了,免不了还是嘴硬,摆个勉强让步的样子也就是极限了。哪知白敬回过神后,居然转过头看着自己,声音里有笑意,眼眶却是红的:“您老以前劝过我,我不听,非要试试,要找什么相知相爱。等把人逼走了,我才知道后悔。”
吴伯瞪大眼,已经是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了。别说是白敬成人后,就是他小时候,他也没见过他这种样子。
白敬不再多说,站起身拿手机拨左铭远的电话。
接通后,他不是用以往那种处理公事时,命令式的语气说话,而是在跟一个这么多年来,见证了他和李书意一路走过的朋友请求。
“铭远,你帮帮我,帮我把李书意找回来。”
左铭远一直到跟白敬说完了话,挂掉电话后,人都还是懵的。
他甚至点开通话记录,确认了一遍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不是他的臆想。
左铭远皱紧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他倒宁愿白敬像以前那样跟他说话,而不是这么诚恳真切地拜托自己。这两种态度,代表的感情程度完全不一样。
这两人也是,一个好不容易放手了,另一个却陷进去了……
可这世间最怕的不就是错过?
接下来一段时间,左铭远把手上能用的人脉全都用出去了,可是李书意还是杳无音讯。
查到江曼青那里时,白敬又问起了刀片的事。其实他之前已经问过几次了,只是这事一直都没有进展。
这回也不例外,左铭远摇头道:“怡和每天进出的人太多,那么小个东西,随便藏在哪儿都不是问题,不必跟江曼青有直接接触也可以给她,范围太大了。再说,”他顿了顿才道,“时机也错过了。”
如果当时是在李书意刚受伤时去查,兴许还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可是那会儿白敬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甚至还怀疑是李书意的自导自演。等到他真的回过神来让他们去查时,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就是有什么,也早都被抹干净了。说到底,其实就是白敬对李书意毫不在意,但凡他稍微上心那么一点,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白敬听了回答沉默下来,左铭远无奈道:“你也知道,他那个性子,做事从来不留后路。现在想想,靳言,江曼青,甚至连唐雪他都安排好了,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现在要找他……”左铭远轻叹,“太难了。”
白敬盯着书桌上李书意常用的那支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道:“你准备一下,魏泽和傅莹双胞胎的满月宴,我亲自去一趟。”
左铭远本想说什么,看了看白敬的神情又把话咽了回去。其实魏泽那里他们一开始就联系过了,魏泽就答了一句无可奉告,白敬先前还想约他出来见个面,才说了几个字就被他挂了电话,后面是直接拒接了。
人家双胞胎的满月宴根本没邀请他,他要自己厚着脸皮找上去。兴许这在别人看来不算什么,可只要想想这么做的是白敬,左铭远就有些接受不了。
双胞胎的满月宴不在酒店,定在了中天公园的中天公馆里面。
中天公园原先是一家私人花园,解放后才对外开放了。园内用的是江南古典传统布景,小桥流水楼台亭榭,又种有虬松、柔柳、丹桂、红枫以供欣赏,景色很是精巧别致。
中天公馆在花园内,里面有五个建筑。魏泽和傅莹都不是张扬的人,满月宴也没想大办,只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就定下了平常只对会员开放的白鹿厅。
白敬下班就和左铭远一起过去了,准备的礼物是雕刻成孩子属相的玉石挂件。傅莹生的是龙凤胎,所以两个挂件又略有不同,男孩的活泼一些,女孩的更可爱圆润一些。
玉是顶好的玉,以白敬和两夫妻的关系,这份礼其实算送重了。但李书意现在不在,这是他代他们两人一起送的。等李书意回来了,如果还有什么其他打算,另外再安排就是。
到了中天公馆,因为白敬没有邀请函,第一次在这种场合被人拦了下来。
经理闻讯赶来,却也不敢让白敬去白鹿厅。两边他都得罪不起,只能一边让人去找魏泽,一边低着头给白敬不停道歉。
白敬没吭声,配合地站在外面等,左铭远却憋屈得黑了脸。
等魏泽到了,经理才抹了把汗带着人走了。
左铭远是个人精,处事要圆滑得多,前一刻的不悦早已消失不见,变脸似的朝魏泽恭贺了几句,又笑着把礼送过去。
魏泽没接,但这么喜庆的日子,对方的姿态又摆得这样低,他也不想给大家找不痛快,就摆手道:“心意我们领了,礼就不必送了。”
左铭远的笑僵在嘴角。人家不接,他再如何也不可能给人硬塞过去,到时候两个人推来挡去的,画面就难看了。
魏泽看向白敬叹气道:“你的来意我懂,但我是真不知道李书意在哪儿,我也搞不明白你找他干什么?是你们还有什么纷争没解决?或者是你担心他背后害你?但他那个人,我跟他虽只认识了三年,也能跟你保证,他绝不会再搞什么小动作。你就把心放回去,好好跟你那位过日子去吧。”
不等白敬反应他接着道:“你也知道傅莹的脾气,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以后若没什么事,大家也不必再来往。”
他好声好气地说完,最后道了句再见就走了。
左铭远立得跟个雕像似的,都不敢转头看一眼白敬脸上的表情。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这种诡异的气氛没持续多久,白敬一转身,他也马上松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走到花园外,白敬在那挂有“中天公馆-1933”的黑色石墙边停下,不动了。
左铭远摸不准他的意思,问:“我把司机叫过来?”
白敬摇头道:“我还有话要跟魏泽说,在这儿等他们散席,你先回去吧。”
左铭远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我陪你等”。
白敬没拒绝,从身上摸出烟来递给左铭远,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才道:“聊聊吧。”
他极少抽烟,左铭远难得见他这么懒散的样子,心情也放松下来,忍不住笑道:“聊什么?”不等白敬回答自己先打趣道,“聊李书意?”
白敬听到这三个字就跟着笑了下,神色间都变得柔和起来。
左铭远随性起来形象也不要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把贺礼轻轻放在脚边,松了松领带道:“你今天也别怪魏医生那样说话。别说是他了,就是我,最开始也跟他想得差不多。”
他瞥一眼白敬无名指上的戒指,接着道:“我当时看到戒指,首先想到的就是宁越,你说不是,我又把以前跟着你的人都过了一遍。想得脑仁都疼了,就是没想过李书意。”
白敬垂着目光,安静地听左铭远说。
“不过要说你对他一点感情没有我也不信。你就想想,除了他,还有谁能打了你的脸还能这么完好无事的?”
而且还打了一次又一次。左铭远腹诽,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白敬听到这里也没恼羞成怒,还跟着补了一句:“是,老爷子在世时都没打过我的脸。”
以前没深想,现在醒过神来,很多事情就通透了。也许连白敬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给了李书意多少特权。不仅只是打架,还有他家里的事,他跟他爷爷的感情,跟他父亲的隔阂,对赵芝韵和白恒的厌恶。除了李书意,也没有人真正了解。
都说是李书意纠缠他,可他又真的无辜吗?他又何尝不是在依赖李书意。
左铭远叹息道:“三年前他的确偏激了一些,可这次他可什么都没做。将心比心,要是他把初恋情人带回家里住……”
白敬把烟夹在指间,抬头看着夜空,面色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初恋情人就是我。”
左铭远突然被噎了这么一下,瞬间就不想说话了。
倒是白敬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情越发好了起来。
明明还没有找到李书意,可是看清自己的感情后,他觉得一切都明朗了起来。他成竹在胸,认为一切都还来得及,事情也很简单,把李书意找回来,把两人间的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他原先还想,只要李书意回来,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不管李书意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都依着他就是了。
但白敬现在不这样想了。
李书意追逐了他这么久,他觉得这次该轮到他低头了。
他要去告诉李书意,你不用认输,不用投降,不用求我,不用变成宁越,更不用变成任何人,是我不想你走,是我不想离开你。
告诉李书意。
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告诉李书意。
是我爱你。
他想着李书意听到这些话的反应,嘴角的笑连掩都掩不住。
胸腔里激荡着的感情,这么全心全意地想念着一个人,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这也是那些年来,白敬最后一次这么高兴。
第64章 惊痛
白敬跟左铭远站在出入公馆的必经之处,两个大男人都身高腿长的,显眼得不得了。进出的人认出他们,识趣些的点个头打个招呼就算完,但总有些没眼力见的,琢磨着白敬来这儿的目的,巴巴地往上凑,想在他跟前混个眼熟。
左铭远才从脸上撕下来的面具又只得戴了回去,理好领带又变回那个一本正经的商务精英模样。只是有些人倒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了,有的却得耐下心跟着打太极,你来我往地寒暄一阵,看起来好像说了很多,实则全是废话。
没有多久里面大概得了消息,经理又带着人出来,说已经安排好了贵宾室,请白敬去就餐休息。
左铭远看他说话的样子,好像他们不答应下一秒他就要闭过气似的,就转过头去看白敬。
白敬心情不错,声音温和地给人拒绝了。他自己倒是乐得在外面傻站着吹夜风,也不想想人家愿不愿意门口立着他这么一尊大佛。
经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回去给大老板打电话。老板其实跟白敬挺熟,就是严维他小舅舅,了解清楚情况后觉得自己不便多问,就联系了严维。
严维一头雾水地打电话给白敬道:“你干什么呢?看人家双胞胎满月了,嫉妒了?惆怅了?开始思考人生了?”白敬行为举止这么怪异,严维能想到的也就是他从魏泽和傅莹那里受刺激了。
“我在找李书意,他跟魏泽走得近,我过来问问。”
那边突然沉默,白敬接着道:“你别不当回事,我没跟你开玩笑。”白敬找李书意的事他没跟他几个好友说,倒不是他故意端着,是他开始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以为自己就能解决,不想闹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