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书意把东西提进来,白敬知道他折腾一天早就饿了,也没说话,偶尔给他夹菜或者乘汤,两人安安静静用了晚餐。
吃完饭,趁着白敬收拾时,李书意打开柜门,拿了盒新内裤,又挑了套自己宽松些的衣服,一并带到浴室。等他漱完口出来,白敬已经收拾好了,他也懒得多说,让人去洗澡,自己吃了药,便爬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
他这会儿食欲性欲都得了满足,身心放松下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本想等白敬出来好好说几句话的,却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床铺塌陷了一下,然后便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鼻腔间传来一股淡淡的沐浴乳香味,李书意迷迷糊糊睁了眼,抬腿踢了一下对方,不悦道:“谁准你上来的?”只是因着困意,踢人的动作和骂人的声音都显得软绵绵的。
白敬不说话,在他嘴上亲了一下,然后腿缠上去,手也收紧,把他严严实实困在自己怀里。
李书意稍稍清醒几分,终于想起自己早就要问的话:“白意和李念怎么样了?”这么久了他还是没习惯两个小孩的名字,说话时舌头都要打结,想一定要把这名字改掉。
“都很乖。”白敬低声答他,见他好像不如刚开始那般困倦了,便多说了几句。说李念性格好,见人就笑,很少哭,若是得了什么吃食玩具,也很乐意分享给别人,身边没有人不喜欢他。
李书意听他一直在说李念,不满地皱眉:“白意呢?”
白敬顿了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缓声道:“意意也很乖。”
李书意一愣,脑袋里像什么炸开了似的,脸上的表情都要崩裂了,心跳也快得不像话,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怒瞪着白敬道:“谁他妈准你这么叫了?”
“可他不就叫意意?”白敬低笑一声,还嫌他不够生气地补了一句,“李书意的意。”
“你……”李书意话没说完,又被堵在了嘴里。白敬不带情欲的,极尽温柔讨好地亲他,亲得他没了脾气。
亲完了,抵着他的额头,闭着眼睛正经说了话。说白意性格要“独”一些,不太喜欢跟人亲近,不过可能是从小就跟李念待在一起,对李念倒是很好,傅莹还开玩笑说他拿李念当自己的玩具看。
李书意想起傅莹发过来的那个视频,也觉得好笑,下意识说了句“看来两个小孩分开时会挺麻烦。”
白敬一下睁开眼,问:“为什么他们要分开?”
李书意敛了嘴角的笑,拿开白敬的手,翻身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淡淡道:“我要带李念走。”
他也没看白敬是什么表情,沉默一会儿,继续道:“我会留在金海。你要对我还有想法,我们两个就再试试,但我和李念不能住你那里。你如果不愿,那就算了。”
他从很早就开始纠结,摇摆不定,最后终于还是让步了。
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他就是爱白敬,只要看到这个人就会觉得心动。且这种感情从萌生到现在,从未停止过。既然摆脱不掉,就当是最后再给两人一次机会,如果这次还是不行,他就彻彻底底放弃,绝不会再回头,也绝不会再心软。
但是他也得给自己留点退路,不可能再跟从前一样,一头热地把自己全赔进去。被从“家”里扫地出门,被赶走的感受,李书意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白敬在黑暗中只能看到李书意的侧脸轮廓,听到对方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心脏像被人掐了一下似的,又酸又疼。
以前他觉得自己吃定李书意,觉得无论再怎么乱来,这个人都舍不得离开自己,所以敢把宁越接回去,敢肆无忌惮地践踏对方的感情和尊严。还自以为是地跟吴伯说什么要再试试,找“相知相爱”。
现在好了,轮到李书意拿他试了。
白敬凑过去,再一次把人搂进怀里,哑声答了一个“好”字。
“我们先说清楚,但凡我们两个中的谁,觉得厌烦了,都可以结束这段关系。若是喜欢上了别人,大家开诚布公地谈,好聚好散。谁都不必纠缠,也不用勉强彼此再在一起。”
喜欢和爱一个人,明明该是冲动的,是不顾一切,不计得失后果的。李书意倒好,理智得像在谈什么合同,就差没坐起来,注明好甲方乙方,写明条件,再让两个人签字盖章。
可这怪谁呢,他的信任和感情,不就是被自己一点点消耗干净的吗。在今天之前,白敬从来没敢奢望对方能原谅自己。李书意下午跟他胡来,抱着的是什么心理他大概也能猜到,所以也不敢去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否则依李书意的脾气,说只是拿他当床伴,或者连床伴都算不上,不过就是欲望上头的一时兴起,他又该如何呢?李书意能再给他一次“试”的机会,哪怕是这种随时都要抽身而退的态度,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又哪里还敢有其他要求。
若是此时此刻指天发誓说什么腻歪的情话和承诺,在那许下的“一辈子”没真正到来之前,这种空话也只会显得可笑。所以白敬最后只是亲了下他的额头,低声回了一句:“只要你还能让我见你,什么我都答应。”
李书意知道他懂了自己的意思,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既然做下决定了,也不必再过多纠结,叽叽歪歪的担心这个顾虑那个,也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反正该说的他也说清楚了。困意又再次袭来,李书意闭上眼,还忍不住反唇相讥:“我不让你见你就不见了?”
半晌也没等来一句回答,入睡前他又不依不饶地嘀咕了一句:“尽说废话。”
指望他嘴巴里吐出什么哄人好听的话来,简直比登天还难。白敬被他气笑,可心里眼里全是满溢出来的喜欢。
是健康的李书意。
能回答他的话,能回应他的吻,在他怀里安稳睡着的李书意。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白敬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年多来始终纠缠自己的噩梦。
梦中的他坐在长椅上,头顶还能听到飞蛾重重撞向路灯的声音。李书意站在他身前,低头给了他一个吻,而后说了一声再见,便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逐渐淹没在了黑暗里。从头到尾,自己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人一次又一次离开。
白敬眼里的笑慢慢淡了,一直专注看着怀里的人,听着他的呼吸声。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夜也彻底安静下来,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他才闭上眼睛,又在李书意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跟着沉沉睡去。
第100章
花梓村离龙潭风景区只有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依山傍水,还有丰富的地热和温泉资源,当地政府为了弥补冬季旅游市场的空白,拉来投资打造了一个温泉山庄,才刚开不到一月,在市内已经名气大涨。
白昊带靳言在餐厅吃饭时,听邻桌闲聊的人提及此处,想着靳言畏寒,温泉里含有多种微量元素,对人体有益,才起了这个念头。
他每次来这里,都会带靳言出去玩,所以哪怕这次同行的有白敬和左铭远,也单独开了车来。等靳言吃了饭,便带着人上路。
靳言昨晚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吃饱喝足了,车内还开着暖气,人坐在副驾驶上,开始还能跟白昊说几句话,说着说着没了声。
白昊扭头一看,已经睡着了。靳言那羽绒服长得能把他整个人罩住,他嫌笨重,上车后便脱下来扔在了后座。白昊把车停在路边,从后备箱里拿了条小绒毯搭在他身上,又把他的座椅放平,让他睡得舒服些。
过了今年,他就二十二岁了,平常看着还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活得也挺糙。以前若是没人管,他遇到穿着舒服的衣服,同样款式不同颜色,能买个五六件换着穿,李书意偶尔看不下去还管管他。后来跟白昊在一起,就被收拾得很精细了。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圆领的毛衣,领口露出来一点内搭的衬衣,那双总是充满各种情绪圆溜溜的眼睛闭上了,整个人看起来很是乖巧,像是在图书馆安静看书复习功课的大学生。
他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是白昊买的,白昊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心动,忍不住低头在他眉间轻轻吻了一下,才重新上了路。
他把车开得很慢,也很稳。行至半途,忽然听到旁边的人小声嘀咕着什么。白昊转头看他,见他伸手挠了下脸,皱起眉头,嘴巴里吧唧一声,说:“鸡腿吧。”然后又没了动静。
白昊知道他是在说梦话,便重新专注看着路面开车,只是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忍到后面终于忍不住,摇摇头轻笑一声。
进了花梓村,已经差不多两点了。靳言以前午休,也是这个时间醒。他迷迷糊糊睁了眼,先看了看白昊,然后才伸手把座椅抬起来,挺直背望了望窗外问:“少爷,我们到了吗?”
他两个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声音也有点哑。白昊让他先喝水,靳言便拿起白昊给他准备好的保温杯,扭开杯盖倒了一杯。
水是刚刚在餐厅接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白昊又叮嘱一句:“小心烫。”
靳言应声,吹了吹热气,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水,干涩的喉咙顿时舒服许多。
这个山庄建起来后,来这里游玩的人多,村落路旁都是指示牌。白昊顺着指引,很快便看到了刻着“花梓温泉山庄”的大石碑,一进去,迎面就是一个很大的停车场。
靳言自己喝完了水,又倒好了一杯小心地拿在手里。等白昊一停好车,便把杯子递到白昊唇边,着急地道:“少爷喝水。”白昊昨天晚上才到龙潭市,一大早又从市里开车过来,休息一顿午饭时间,靳言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又接着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靳言怎么可能不心疼。
白昊垂下目光,就着他的手喝了水,而后轻叹一声道:“开车开得好累。”
靳言心里更愧疚了,低着头道:“对不起,都怪我。我本来想跟你说会儿话就换你休息的,什么时候睡着了都……唔……”
白昊探身过去,抬起他的下巴堵住了他的话,舌头抵开他的牙关,霸道地掠夺他的呼吸。
靳言闭着眼睛,眼睫颤得厉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耳根也越来越烫。
过了许久,白昊才松了手,退开时又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笑着道:“这样就不累了。”
一直到下了车,被重新罩进那个大塑料袋似的羽绒服里时,靳言的脸都还是红的。
这山庄里的建筑是很古朴的中式风格。屋檐往外延伸,四个微微起翘的尖角,沿着曲线铺设的青瓦,显得厚重而宁静。庄园又依山而建,种有许多黑松、云杉这类的常绿乔木,一点也没有冬日的清冷萧瑟。最有意思的是沿途小道上,许多青蛙和猫咪的小石像,或坐或卧,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两旁,实在是可爱非常。
靳言被石像吸引,忍不住停下脚步。奈何被羽绒服包裹着,蹲也蹲不下去,白昊在外面又不许他拉下拉链,只得手撑在膝盖上,躬身细看。
青蛙石像倒是花样不多,猫咪石像却神态各异。有的在发呆,有的在舔毛,有的在打盹,靳言兴奋地拽拽白昊的袖子指给他看,又摸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白昊对这些小玩意儿兴趣不大,但也耐心等着他。心想比起这些小石像,他倒觉得举着手机换着方向对石像拍照的靳言可爱许多。
进了正前方挂着山庄招牌的建筑内,大厅里同样装修精致,一进去便有人迎了上来。
白昊让靳言在沙发上坐着等他,自己跟着人去前台办理入住。靳言刚刚坐下,服务员就端了茶水和托盘过来,盘子里放着坚果、糖果等小袋的零食。他本来不想拿的,架不住服务员太热情,伸手拿了袋水果糖。
大概这几天路况不好,厅内人并不多,只是安静了没几秒,突然从门口进来一帮大学生,叽叽喳喳闹成一团,一下便增添了许多人气。
他们大概人还没来全,都站在门口等,有几人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先来到靳言这边,脱下背包坐到沙发上,连呼“累死了”。
他们人多,靳言便往边上挪了挪。
有个女生注意到他,笑着打招呼,问:“你也是来这边玩的吗?哪个大学的啊?”
靳言本来就是个自来熟,三言两语就跟人闲聊起来。原来这帮人是龙潭大学摄影协会的,过来这边搞团建活动。
女生正跟他说着话,旁边的同伴突然用手肘重重撞了她一下,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快看快看!前面那个男的,好帅啊!”
“他好高啊是不是模特啊!”
“哇好想去要电话!”
“妈呀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本来一开始只有一两个女生先注意到白昊,可她们讨论时的动静一点也不小,再加上话题人物正往这边过来,一时几乎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白昊身上。
从白昊的角度,却只看到靳言被围在一堆女生中间,还跟人聊得兴致勃勃甚是开怀。
“靳言。”白昊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朝他抬起手,声音低沉,“过来。”
靳言噢了一声,在一堆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中起身跑到白昊身边,只是还来不及把手放上去,就听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哈喽帅哥。”
靳言扭头,看到个头发微微带着点自然卷,左耳戴了颗蓝色耳钉,长得还挺好看的男生——却不是对着他说话,眼睛直直地盯着白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