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抱着李念,跟过来坐下,李书意瞪他一眼,低声道:“你乱教什么。”
白敬让李念从他怀里下来,淡淡笑了下,答:“也没教错。”
李念站在地毯上,走路还不太稳,摇摇晃晃地去扑白意,李书意顾不上跟白敬掰扯这个问题,一边伸手护着他们,一边请徐阿姨去收拾东西。
徐阿姨昨天也听白敬说了李书意回来的事,但没想到会这么急着走,一下便手忙脚乱起来。
李念在这里的东西,收拾一天也收不完,李书意便只让阿姨带些常用的,余下的明日再慢慢整理。
杨阿姨帮着徐阿姨收拾,时不时看向李念,满眼都是不舍。许管家在一边,欲言又止数回,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趁着他们收拾时,李书意环顾了一下四周,好笑地问:“你是在家里建儿童乐园?”
白敬手上拿了个李念的积木玩具,在李书意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懒洋洋地答:“还没。他们现在太小还玩不了,等他们再长大些。”
李书意一听这人还真有这打算,瞬间无语了。又被他烦得不行,躲开他手上的小动作,只是他躲无数回,那积木也跟着追过来无数回,眼看他要发火了,白敬才消停。
他们两个是爱得太不同步了。
在李书意眼里,现在就是过尽千帆稳定后的平淡期,或者硬要形容成老夫老妻也可以。可是在白敬那里,却仿佛情窦初开的热恋期,看着李书意,便想贴过去,想跟他做亲密的事,想引起他注意,想让他只看得到自己。
“今天能不能不走了?”他忍不住问。
“不能。”李书意回答得斩钉截铁。
白敬便不再说话,身上的气息却低落下来。
李书意不喜欢他露出这种表情,烦躁地皱了皱眉,解释道:“今天带徐阿姨过去,看看房子里还差些什么,有哪里要改动的,也让李念快点适应……这几天都会带他过来的。”
白敬垂下目光,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手指拨弄着那积木,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小孩跟以前一样,玩着玩着便睡着了。
李书意让家政阿姨准备了晚餐,也不好不回去,又不可能一直等着李念醒,就让徐阿姨用小被子包好他,带着他先走。
白敬本来想跟着去的,他不让。
他们才刚回金海,把白意一个人丢在房子里算怎么回事。看许管家和杨阿姨依依不舍地送出来,心下无奈,说他明天中午会再过来。
回程的路上,李书意跟徐阿姨道:“家里我已经请了个家政阿姨,你以后……”
他还没说完,徐阿姨以为他不让自己做了,急急地打断他道:“李先生,我,我做事认真的,嘴巴也牢,不乱说话。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让我走?”
李书意笑:“我的意思是,以后家务上的事你不必操心,带好李念就行了。”
徐阿姨忙应声,说自己一定尽心尽力。
她其实是有些怕李书意的。她在这个圈子里待过的人家也不少了,虽然说现在这个时代,宣传人人平等,早就不兴佣人那一套了,可有些有钱人,确实是拿她们当佣人看的。动辄便呼来喝去,孩子哭一声,就是一顿责骂。虽然她们挣的钱多,够养活一家老小了,可是平常是没什么尊严的,道歉认错都是常态。
来了白家以后,她和杨阿姨私下都讲,她们两个是走了大运。这家里只有白敬一个男主人,对她们客气有礼,许管家虽性情严厉古板,但也从不骂人,在照顾孩子的事上,也很配合尊重她们。两个小孩又讨人喜欢,尤其李念,得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先放到她手里,徐阿姨带他的时间长了,甚至投入了以前在别人家带小孩时,也没有投入过的真情进去。
现在李书意回来了,看着并不像是特别好相与好说话的样子,徐阿姨心下很是忐忑,不知未来会如何。
司机把他们送到家里,也没把车开走。说白敬说了,车停在这里给李书意用,又给了李书意自己的电话,说需要司机时随时联系他。
李书意本来是想过几天再抽时间去订车的,白敬这样安排,也省了他不少事,就没拒绝。
到了家里,他早上请的家政姚阿姨已经做好晚餐了。
徐阿姨把李念放到婴儿房的小床上,草草吃了两口饭,听冰箱里有新鲜食材,就放下碗筷,去拿了白菜香菇切成丁,要熬小米粥给李念做辅食。
李书意看她惶恐不安生怕自己哪里出错的样子,也不敢去安慰她,他也知道自己天生没有亲和力这种东西,说了估计人更不安。
李念醒来时快七点了,他也不哭闹,乖乖的让徐阿姨喂他吃了东西。姚阿姨把厨房收拾整理好,出来看到他,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也忍不住逗他几句。
姚阿姨只负责家里的三餐和家务,并不在这里住,听徐阿姨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便回家了。
李书意本来还怕李念不习惯,看他坐在沙发上自己玩着玩具咯咯笑,也放心了不少。
只是等到时针走过九点,他突然就变得不那么乖了起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往周围看,嘴里发出那种要哭不哭的哼哼声。
徐阿姨拿玩具逗他,也不管用了,甚至还自己抓着沙发靠垫,想要站起来。
徐阿姨忙把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走来走去,轻声哄他。
李念还是小声地哭,睫毛都被眼泪浸得湿漉漉的,扭着头到处看。
阿姨尴尬地看了李书意一眼,解释道:“念念找白先生,找哥哥呢。”
李书意想想也知道,夜深了,他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就越发不安。可他总要习惯的,不管是哪天把他接回来,他都得遭这么一回罪。也就狠下心,没有因为他的眼泪动摇。
话虽如此,李书意在他哭时心也一直揪着,几番纠结,差点就要心软了,还不待他做下决定,李念就哭累被阿姨哄睡着了。只是他脸上都是泪痕,睡梦中都还在轻轻抽泣,越看越是可怜。
李书意和阿姨一起把他放到小床上,站在床边看着他,心里很是不好受,俯下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打算回房间洗个澡。
可他才刚刚上了楼,连睡衣都还没换上,就听楼下徐阿姨叫他,声音里都是急切慌张。
李书意大步走到门外,徐阿姨在楼下抱着李念,仰起头来看他,眼圈都是红的,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哽咽。原来李念才刚睡下没几分钟,又醒了过来,这回像是彻底被吓着了,哭了几声就开始吐。
徐阿姨从小带他,没见他这么哭过,心疼得受不了,一边给他收拾一边忍不住落泪。
“李先生,念念从小就跟他哥哥在一起,他哥哥连去他爷爷那里,都不过夜,要回来的。他们就没怎么分开过……”徐阿姨说不下去了,又开始哭。
李书意站在楼上,闭上眼稳了下情绪,打电话给白敬。
那边很快接起,他一开口便问:“两个小孩有没有请专职的医生?”
“有。”白敬回。
“你让医生去家里一趟,我马上送李念过去……”
话说到一半,听筒里隐隐有人道:“少爷,是不是李先生啊?少爷你让我跟李先生说几句话吧,让我说几句话吧……”
李书意愣了下,问:“那边是许管家?”
白敬像是走远了几步,声音听不见了,又听他道:“没什么,你接着说。”
李书意心下一想便猜到怎么回事,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白意怎么了?”
对面没说话,他又问了一遍:“白意怎么了?”
白敬轻叹一声,答:“他要找李念,哭一晚上了……嗓子哭哑了。”
第104章
李书意原先也猜到两个小孩分开以后短期内会不适应,但他真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他实在是没有一点为人父的经验,家里人只剩了他一个,以前也没有机会跟这么小的孩子相处,所以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在车上时,徐阿姨大概是实在太心疼李念,都顾不上怕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
两个小孩其实是怪可怜的。
生来就没有母亲,从小就是阿姨和许管家看顾着。白敬对他们倒是很宠爱,可他要管着这么大一个公司,李书意昏迷时心神又都在医院里,陪伴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而阿姨呢,说白了就只是领了工资干活的人,又不真是自己家的孩子,不好太过于亲近的。
也就这半年来,李书意在龙潭市复健,白敬在金海没了其他牵挂,又不怎么应酬交际,工作完就回家,两个小孩才算是真的有了“家长”。
李书意一回来,就这么火烧眉毛地把人带走。他们还这么小,又不是能听懂道理的年纪,哪知道大人间那些复杂纠葛的往事。毫无准备地突然被分开,怎么会受得了。
徐阿姨从来白家到现在,从没见李念哭得这样伤心,越说越难过,又伸着手指抹眼泪。
李书意看着她,心里也很不好受,忍不住自嘲他这个当父亲的,还没人家一个保姆阿姨心疼小孩。
到了白家,在门口见着白敬,李念就朝他伸手,急切得连上半身都探出去大半。一得了抱,像以前一样,侧过脸贴着白敬颈侧,只是眼尾嘴角都朝下,眼眶里含着泪,鼻腔里抽泣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白敬一时间也顾不上跟李书意说话,抱着李念就往客厅里走。
白意连晚饭也没吃,被阿姨守着不让他从沙发上下来,他一下地就要往外面跑,要去找李念,十二月这样冷的夜里,谁敢让他出去。
他哭得眼睛周围都红肿了,人也没了力气,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时不时打一声哭嗝。杨阿姨蹲在旁边,喂他喝水,拿着热毛巾要给他擦脸,他都扭头避开,仰着头执拗地盯着白敬。
白敬俯下身把李念放到他旁边,阿姨笑着道:“念念回来了呀,你看弟弟回来了。”
李念一看到白意,嘴里就囫囵不清地喊“哥哥”和“一一”。他们虽然小,好像有自己的相处默契,白意抓着他小小的手,把脸凑过去道:“亲哥哥。”李念就用软软的嘴巴在他脸颊上贴了一下。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哑得听不清了,阿姨听着嗓子都疼,尝试喂他喝水,这回终于是没躲了。
许管家在一边松了一口气,让人赶紧去给白意准备吃的。徐阿姨跟着过来坐下,和杨阿姨一起守着他们,彼此说了下分开后孩子的情况,两个人都泪眼汪汪。
李书意看着两个小孩紧挨在一起,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头发酸发堵,走到白敬身边问:“白意哭成这样你也不早点联系我?”
白敬没答话,他压不住心里的火,道:“你还嫌我对他的负罪感不够?”
“我不想……”白敬开了口,眼睛盯着沙发上的小孩,“不想你觉得我利用孩子要挟你。”
其实他一开始就说了的,说了可以缓几天,不必这么急。可是李书意话都没听完就拒绝了。
当然,他也可以继续找理由,说孩子如何分不开,说为了孩子应该如何,可他不想让李书意觉得他拿孩子当筹码。而且他希望李书意留下,是因为他爱李书意,想跟李书意在一起,不是为了孩子,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李书意一时没了声,许久才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等医生来了以后,说两个小孩都没事,就是受了惊。他们还太小,不主张用药,多喂白意喝些水,暂时别让他开口说话,别再瞎折腾,两三天就好了。
李书意送医生到门口,把晚上的事说了一遍,有些不知道该拿李念怎么办才好。
医生听完跟他解释,说所有小孩生下来,无意识间都会寻求依靠和安全感。承担这个角色的,大多是孕育孩子的母亲。还有些小孩,情况特殊,可能会把这种情感转移到别人甚至是某个物件上。白意和李念,从小就亲密无间地生活在一起,玩在一起,睁眼闭眼都是对方,产生这种依赖也不奇怪。
“那他们……不能分开了?”
医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为什么非要把他们分开呢?”
李书意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医生看他为难,也不好多打听,正色道:“我不建议把他们强制性分开,可以等他们再大一些,有了独立行为和思考能力,能听懂大人的话了,再慢慢教导。当然,如果非要分开…”医生顿了下道,“短期内,也就是哭闹几天,可是长远来看,对他们会产生什么影响也说不一定。”医生忍不住叹了口气,“可能在你看来,他们还小,什么都不会记得。但其实幼儿时期发生的事,在每个人的成长中,都是要留下印记的。”
李书意哑口无言。
大概在场的人,没有谁会比他更能体会这句话了。他被江曼青用高跟鞋踢开时,也不比白意大多少。
可是他记得,一直都记得。
记得对方被眉笔勾得细长的眉尾,眼角的黑痣,涂了口红的唇……连带着她脸上憎恶的神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送走了医生,白意的晚饭也准备好了。但他不愿意去餐桌上,也不要人喂,阿姨只能把碗放在专门给他和李念定做的小圆茶几上,让他自己吃。
李念睡前有喝奶的习惯,坐在地毯上抱着奶瓶,吸了几口,又抓着茶几站起来,凑到白意手边,张着嘴要喂。
白意从来不乱喂他吃东西,先看向徐阿姨,听徐阿姨说可以给他吃一口,才用勺子舀了一点点鸡蛋羹,喂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