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已经忘记昨夜自己是几点走的了,只是下意识来了这里,这个李书意以前最常待的地方。却在到了之后才记起来,李书意已经再也不会来了。
所以此时此刻,才会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贴在脸侧的温度烫得吓人,李书意拿下他的手,想扶着他从床上起来,几番尝试对方却不配合,又急又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病了?起来!”
白敬紧紧攥着他的手,动也不动一下,跟他默默对峙。
李书意没了耐心,忍不住想要骂人,却见对方闭上眼睛,慢慢把头靠过来,抵住他手心,哑声道:“出去你就不见了。”
李书意一愣,心脏像被泡进柠檬汁里,酸得皱成一团,沉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走。”
白敬嘴角带起一个无奈的笑,叹息道:“你总是骗我。”
总是骗他。
明明生了病,却不让魏泽告诉他。明明都打算要离开了,还在他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明明跟别人彻夜待在一起,还把他蒙在鼓里。
总是骗他,也不给他挽回的机会,连“试试”,也不过是为放弃他做的准备。
李书意急得要上火,想让老徐他们来帮忙,可白敬听到他打电话,又说了一遍:“我哪里都不去。”
他拿这人没办法,只得让老徐接医生过来,但家庭医生不在金海,又不能冒然去找不知根知底的人,最后又得麻烦魏泽。
李书意挂了电话,烦躁道:“你闹什么小孩脾气?我昨天跟宋潇潇……”
话没说完,被对方打断:“我不想听。”
李书意顿时没好气道:“随你,你乐意怎么想就怎么想。”
本来这件事,乌龙得他都觉得好笑。当然他不否认,他的确有错,没有第一时间就把话说清楚。可这是他和白敬长久相处下来形成的习惯和默契,他们从前就不是什么如胶似漆的爱侣,去哪儿都要随时报备行程,好像连离开对方五分钟都忍受不了似的。他也没想到,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李书意抽出手,想给这人盖上被子,再去倒杯水过来。只是他才有动作,就被扑倒在床上,反应不及,身体上方就压了个沉甸甸的火炉。
他使劲推了推,对方变本加厉地抱紧他,李书意被桎梏在他怀里,连气都快喘不上,冷着声音道:“行,我不管了。你就这么烧着,最好烧成个傻子,我也好换个聪明些的人喜欢。”
这句话大概终于激怒了身上的人,白敬抬起头瞪他,眼睛里全是没休息好的红血丝,怒道:“以前的李书意不会不管我,以前的李书意不会喜欢别人,以前的李书意不会把什么都看得比我重要……”
他越说,越觉得难过委屈,声音慢慢低下去,人也没了力,把脸埋到李书意的脖颈间。
其实他心底是知道的,哪怕李书意真的喜欢宋潇潇了,他们昨晚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李书意那样的性情,如果喜欢上谁,必然是光明正大,就算是变心,也会坦坦荡荡,如他自己所言,要“开诚布公”地谈清楚,不会搞“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一套,给大家难堪。可是这件事到后来,他和宋潇潇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白敬只是从其中更深刻地认识到,他在李书意心里,永远都回不到以前的位置了。
李书意听完他这通“指控”,一点也没觉得生气,抬起手,手指穿插进白敬发间,调侃道:“可是以前的李书意无论怎么努力都讨不到你的欢心,以前的李书意要丢了命才能让你多看一眼,以前的李书意等了一夜等来你抱回宁越……”他明明声音里带着笑,眼眶却渐渐红了,“所以你说现在的这个李书意,怎么还敢毫无保留?”
他和白敬之间,看起来一直相安无事,其实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维持着平衡,生怕一个不小心,那些勉强修补好的裂痕又碎了一地。今天这人大概是烧糊涂了,或者是压抑许久终于忍无可忍,打破了彼此间这种微妙的默契,把藏在心窝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李书意叹气道:“我刚醒来时要走,就是怕我们最后会变成这样……”他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不要弄得像是在威胁对方,“你再好好想想,或许也不是非我不可,或许也还能找到另一个,你爱他他也爱你,把你看得比任何一切都重要的人。或许……”
他没能把话说下去。
因为抱着他的人,脸上的滚烫热泪正不断落到他颈间。
李书意一瞬间像丢了魂,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嘴巴无声张了张,放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心脏好像也被捣碎了。
眼泪什么时候涌上眼眶的他也不知道,只是眨眼间,有什么便顺着眼角往下,滑落进了耳廓里。
他们两个是一道连错线的题。
如果现在的白敬遇到的是过去的那个李书意,大概正好是个两情相悦彼此扶持的故事。如果现在的李书意遇到的是过去的那个白敬,也能保持各自的安全距离,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可偏偏就错了位。
于是想索求更多却得不到回应的一方,注定就会变得痛苦。这不是李书意的本意,所以他想给白敬更多选择和可能……却没料到对方用这种方式回答了他。
以前吴伯说白敬为他流泪,他还不相信,非得等到此时此刻,要他亲自感受一遍,他才能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伤心,才能连骄傲稳重都不顾,狼狈至此。
李书意抬起另一只手搂住身上的人,想他骂沈尉的时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缩头乌龟胆小鬼,也该有人来骂骂他李书意才对。
等魏泽过来时,白敬已经睡着了。他给人量过体温做过简单检查后,给他挂了点滴,说晚上如果能退烧,那就没事了,再吃两天药就行。如果烧不退,就得快点送医院。
完了后他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来回打量两人,问李书意:“你两是在演电视剧?”
李书意看着睡着了都不安生,非要抓着他的手的人,叹气道:“你饶了我吧。”
“你要是还喜欢他,就认真一点。不喜欢了,就干脆一点。就这么简单的道理而已,想那么多干什么。”
魏泽说的没错,他就是想得太多,一开始的心态就不对。李书意道:“我是太不把他的感情当回事了,也没真的觉得自己对他有多重要。”
“那快点把他踹了,我回去就通知傅莹给你安排相亲。”
“魏泽。”李书意无奈地喊他一声。
“舍不得了?”魏泽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看你这个人,就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他说完话,也没多待,让李书意有事再打他电话。没多久,许管家就让人送了餐盒上来。
李书意吃了饭,便在床边守着白敬,等他药水都输完了,拔了针头。又测了他的体温,看温度降下来了,稍稍放了心。
他昨晚也没睡几个小时,早上又一顿折腾,这会儿困倦上来了,索性上了床,抱着白敬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眼时,外面天都黑了,床上也没了人。李书意一下便坐起来,还来不及下床,浴室门就开了。
白敬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刚刚去洗澡了,醒来时身上都是汗。”
“……还烧吗?”李书意问。
白敬身体底子好,沉沉睡一觉发了汗,已经好了很多,答:“不烧了。”
话一落,房间里就陷入到一片沉默中。两个人早上都失了态,突然这样清醒地面对彼此,难免有些无措。
李书意下了床,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确实不烫了。看他头发还有些润,皱眉道:“去坐着。”
然后拿了吹风机出来,站在白敬身前把他的头发仔细吹了一遍。
白敬也不吭声,默默配合着他的动作,只是等他收了吹风机要走时,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李书意挣了下没挣开,对方又抬手按住他的后腰,迫使他坐下。
李书意无奈,只得把吹风机搁在一旁,两腿分开坐在他腿上,由他这样抱着。
“早上我烧糊涂了,才说了那些话……对不起。”
李书意心里莫名难受,把几缕扫到白敬眼睛上的额发拨开,问:“你道什么歉,明明错的人是我。”
他说完,就把昨晚的事好好解释了一遍,又说白敬傻,站在冷风中吹这么久,也不知道进去找人。
白敬闭上眼睛抵住他的额头:“我怕见了你,如果不是误会,你要跟我分手……怕你要走,又不要我了。”
李书意被他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心都安定下来,也跟着闭上眼,回他:“你怕什么?从来都是我更爱你。”
他就这样随口吐出一句话,一句白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听到的话。
白敬喉结微微滚动,吞下喉咙里的哽咽。又想幸好还闭着眼,否则不知又要露出什么狼狈的样子来。
“那从现在开始,是我更爱你,是我有求于你,是我需要你………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跟我回家?”
李书意睁开眼睛,看着他认真道:“你要想清楚,如果这次我答应了,你就不可能再有退路了,连后悔的余地也没有。”
白敬沉默一瞬,问:“你为什么觉得如果你答应了,我就会给你退路和后悔的余地?”
李书意顿时被气笑:“行。”他点了点头,“这回是你招我的。”
他说完话,就要去亲对方,白敬怕把病气传染给他,避开了。李书意怎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抬手捧住他的脸,霸道地抵开了他的唇。
是个不带一点情欲,却让人心口发烫的吻。李书意耐心安抚他,从这人的嘴角开始,顺着脸颊,一直吻到了他湿润的眼睛。
他们晚上没回去。
李书意怕刚刚才有所好转的人被冷风一吹,又发起热,便决定今天睡在这里。
但白敬用过晚餐后胃就隐隐有些难受。李书意等他吃过药,和他躺在床上,一边给他按揉胃部,一边跟他说话,偶尔还要应付他的吻。
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和白敬这样轻松地聊过天了。两人大半辈子都是一起走过来的,不管提起什么,一个人都不用把话说完,另一个人就能顺嘴接下去。李书意都不知道他们原来有这么多话可以说。
不过后来,白敬受药物影响渐渐犯了困,只是这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想着去吻李书意,动作都是软绵绵的。
李书意被他逗笑,凑过去张开嘴巴让他温吞地亲。
“如果我明天醒来,发现你根本没来过,一切都是梦……”
他在困意中抓着李书意的手,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睛也慢慢阖上,话音到最后已经模糊不清了,“我会疯掉的……你别走。”
李书意一时间鼻腔发酸,难受到说不出话来。反握住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又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他想清楚了,也决定好了,是飞蛾扑火也好,是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罢,他要爱白敬,要再去赌一个一生一世。
不管这回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第110章
“邢师傅我走了!”靳言把邢师正在改装的机车要用的牛角手柄递过去,看车行外白昊的车已经调好了头,跟人打了招呼,抓起围巾胡乱地套在脖子上就匆匆出了门。
他上了车,又一把摘下围巾扔到后座,白昊无奈地看他一眼,把他外套上扣错的纽扣解了重新系好,道:“下次慢一点,不要急。”
靳言笑:“我怕少爷等嘛!”
“等多久都没关系。”白昊又给他系好安全带,才重新发动了车。
这个机车车行是刀疤和乔宇开的,不算大,也不图挣钱,算是乔宇给自己找了个同好聚集地。靳言回来后,整日往这边跑,魂都要丢在里面。
他们今天要去白敬和李书意那里吃饭,李书意搬回去有段日子了,眼看着年关将近,约了这个周末让他们过去聚一聚。
白昊正要问靳言早上在车行做了些什么,话到半途,接到项目经理的电话。
这次他们要竞拍的一块地,合作的是国外一个很是牛逼轰轰的设计事务所。项目经理要跟老外在设计理念,房型,材质上进行沟通,还得和国内的规划部门对接各种指标,人都要疯了。
白敬为了锻炼白昊,让他从头开始跟进这个项目,人家才把电话打到了他这里。
白昊等他把大概问题说完,又把电话打到了国外。
靳言坐在旁边,听他叽里咕噜跟人家说着他一句都听不懂的德语,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在车行,靳言就被乔宇“挑拨离间”了一通。
说他呢,是个脑子里没有墨水的,不比草履虫聪明多少,跟白昊这种精通几国语言的高知精英根本就没有共同话题。
并且随着时间流逝,白昊越往高处走,两个人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早晚得出问题。要是哪天,白昊身边出现个跟他那样差不多的人对他有意思,靳言就危险了。
靳言看着窗外,越想越充满危机感,又重重叹息一声。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深入伤感,一辆S1000RR驶过来,刚好停在了白昊车旁。
这辆重型机车车身通黑,轮廓线条极为锐利,侧护板的鲨鱼头喷绘更是个性十足,车主还戴着意大利一个著名赛车手的限量版同款头盔。
靳言顿时口水都要流下来,什么共同话题都忘到了爪哇国去,按下车窗玻璃,手指扒在车门上,双眼发光地盯着人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