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毫不掩饰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还跟他吃醋?你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苏星芒好笑之余还是温柔解释道,“我跟贺子元没什么的。”
“我当然知道你跟他没什么,但我就是不能看别的男人碰你,不管是什么原因的碰。”沈未又压低声音说,“尤其他还跟你手牵手了。”
“这是当时为了安慰他爸爸的,他想看着我跟贺子元和好,就让我们手牵手,说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我们。他爸那个监护室又是离门最近的,我们一脱离了他的视线不就马上松开手了吗?”苏星芒解释。
“我想听听你跟贺子元的故事。”沈未顿了顿,说,“或者我来分析分析他这个人以及跟你的关系,你看看我分析得对不对。”
苏星芒笑了:“你是不是一整天都在对他进行推理分析?来来来我洗耳恭听。”
“你们是发小。”
苏星芒点头:“你听我爸说的吧,再说一眼也能看出来啊。”
沈未继续小声道:“他追求过你,被你拒绝了,你们还因此断了联系。他备受打击,以为你是因为他没钱才拒绝他的,所以奋起创业,现在他的公司还真的做起来了,他也意外地跟你重逢,就重新燃起了追求你的斗志,可惜……”
沈未没有再往下说,但苏星芒当然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往椅背上靠了靠,眯起眼睛笑道:“如果你是瞎猜的,那猜得还八九不离十,如果你是套了我爸的话,那就没必要说是你自己分析的吧?”
沈未惊奇地反问:“你爸怎么会告诉我?”
声音有点大,售票员从前方售票座回头看了他俩一眼,他又将脸埋在前排椅背处,回头跟苏星芒低语:“像你说的,你爸不知道我的取向,不知道我跟你的关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跟我说‘我儿子喜欢的是同性,那小伙子就是他的追求者’?”
也是。苏星芒自己也失笑:“那你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这还用分析吗?他一看到你真的是两眼都在放光,至少说明他是喜欢你的。听起来你们确实是多年的老友,最起码过去关系是非常好的,他说你以前对他的身份证号烂熟于心你也没有反驳……”说到这儿沈未突然有些吃醋了,凑到他脸旁对着他耳朵吹气,“你之前还叫他小贺贺小元元?那他是不是还叫你小苏苏小芒芒?”
苏星芒噗的笑出声来,摸着耳朵往一旁躲了躲:“小时候的称呼你也介意?”
“他还真叫你小苏苏小芒芒?”沈未其实不是吃醋,是平白有些羡慕。
苏星芒笑着睨了他一眼:“你想这么叫也可以,但我敢打赌你叫不出口。”
沈未又凑了过去,笑嘻嘻地问:“赌注是什么?”
苏星芒没接这茬,而是问:“你为什么会认为贺子元以为我当初是嫌他没钱才拒绝他的?”
“他很喜欢对他的助理呼来喝去,有时候是故意挑刺儿,我看他助理的样子有些惊诧和不解,说明他平时对助理不是这样的。那为什么今天偏偏要在你面前表现成这样?他就是想时刻彰显自己是个公司老总。现在有钱了,就处处强调他有钱,说明过去是真没钱。何况他口口声声说绝对不会赖账所有赔偿都认,但真看到你那员工住进了顶层豪华病房他就急得跳脚,说明他有钱也是最近几年的事,节俭惯了的他还是不能适应这种浪费……”
“该下车了!”苏星芒突然拽起他就往车门处跑,赶在司机关车门之前冲下了车。
站定之后他才回头跟沈未笑道:“只顾听你说话,差点坐过站了!”
“那只能说明我魅力无边啊。”沈未嬉皮笑脸牵起他的手。
苏星芒有些躲避:“到处都有人,咱低调点儿行不行?”
“那之前医院里那么多人,你不也跟那个贺子元手牵手出来的吗?他都能牵我还不能牵了?”
“那个真的只是为了安慰老人家的。”苏星芒看看他,又东张西望一番,然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在沈未耳朵上很隐蔽地亲了一口,“我跟他真的没什么的,之前没有,现在没有,之后也不可能有。”
贺子元确实是从小跟苏星芒一起长大的,两人的父亲是关系非常好的同事,两人小时候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青春期之后两人不再形影不离了,但依然保持着很亲密的关系。
苏星芒颜好身材好性格也好,多才多艺不说,学习成绩也不差,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追他的女生永远排成了长队,但他一个也看不上眼。
贺子元小学时就帮女生给他递情书,中学时更是频频帮女生安排约会,到了大学,虽然他俩不在同一所大学,贺子元仍然是隔三差五就给他发女生的照片,称他觉得谁谁谁和他更合适……
苏星芒最终不胜其烦,向他坦承了自己的取向,以为自己能过几天清静日子了,没想到更加不得安生。
贺子元对他展开了猛烈又执着的追求。
他说他是深柜,一直喜欢苏星芒,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感情,现在既然得知苏星芒也是个同,他就没有任何顾虑了。
苏星芒当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当时正值贺子元的父亲被牵扯进一桩经济案件,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其母亲正要带着他搬离原来的住处。
临走前夜,苏星芒跟贺子元一起吃了饭,贺子元一边拿着白酒狂灌自己一边哭,最后还借着醉意想对苏星芒来强的。
苏星芒奋力反抗,又给了他几个大嘴巴子,还朝他兜头浇了好几瓶矿泉水,试图让他清醒。
醉醺醺的贺子元还兀自跟他吼:“你其实也是喜欢我的!你只是不敢面对现实,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而已!我知道,你就是因为我爸坐牢了,我妈现在又没什么钱,你才嫌弃我……”
“我没有!如果我真的喜欢你,不管你家经济条件怎么样,不管你家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跟你在一起的。可问题是我真的不喜欢你啊!”
“你就是喜欢我!你别不承认了!”
“我是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你说出来,我改。”
贺子元大着舌头说:“你上次七夕带了个女生回家吃饭,我们都以为那是你女朋友,你不承认,你就是那次跟我出柜的,你说你在带女生回家的时候可以没任何想法,但带男生回家感觉就不一样,所以你从来不会带男生回家……但你出柜之后还带我回过你们家……所以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苏星芒哭笑不得。那次暑假,同校琵琶专业的一个女生主动要求去星阅艺术当助教。苏星芒知道她专业水平很高,也见过她给一个学龄前小朋友上过琵琶私教,觉得她很能激发孩子的兴趣,很能调动孩子的积极性,也就点头同意了。
那时候苏星芒哥嫂还在世,还不知道自家弟弟的取向,他们很喜欢那个各方面都让他们满意的女生,又看得出女生对苏星芒一往情深,有心撮合他俩。
女生当时住在星阅艺术某个能提供住宿的校区。七夕那天,同宿舍姑娘的异地男朋友大老远坐火车去跟她相聚,女生不好意思早早回去当电灯泡,就一直在教室里磨磨蹭蹭没走。
而那天又正值苏星芒母亲过生日,哥嫂从星阅艺术临走时见女生还没走,问明情况之后随口邀请她去他们家吃饭,女生竟然略一犹豫就答应了。
车到楼下,又见系着围裙晃悠着下楼的苏星芒。他是负责在家为母亲准备生日宴的,做到一半发现没料酒了,专门下楼买料酒。
于是四个人一起上了楼。
那天贺子元也在,他满心以为那是苏星芒将女朋友带回家见父母了。
又是七夕又是家里老人过生日的,这种日子带回家的女孩,不是女朋友是什么?
后来他就一口咬定苏星芒谈恋爱了,被对方否认后他还恼羞成怒,觉得苏星芒对他不够坦诚,有了女朋友还藏着掖着的。苏星芒无奈之下才坦承了自己的取向,还说:“她来我们家吃饭是我哥我嫂子自作主张带回来的,我后来已经跟她解释清楚了!再说正因为我对女孩没感觉,所以她来我家吃饭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你什么时候见我把哪个男孩带回家过?因为我是喜欢男人的,带男人回家才更必须慎之又慎!”
出柜之后,他还是时不时邀请贺子元去自己家,因为两家算是至交,他也确实是将贺子元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总不能因为自己是同,就没有同性好友,就拒绝同性好友上门了吧?
可贺子元竟然因此就认定:你自己说过带男人回家要慎之又慎,出柜之后依然带我回过你家,足以说明你就是喜欢我的。
那次贺子元酒醒了之后悔不当初,说自己完全是酒后乱了性,让苏星芒不要介意。
可苏星芒怎么会不介意?好在他俩力量相当,他还能保全自己,若是实力悬殊过大,自己岂不是已经羊入虎口?
所以他们后来才断了联系。
但这次重逢,得知他父亲出狱之后又罹患癌症,已经时日无多,他不去探望又于心不安。
贺老爷子见了他,原本涣散无神的眼里突然有了光,握着他的手摩挲好久,还难得地说了很多话:“芒芒啊我都这么好几年没见着你了,每次跟我家臭小子问起你,他总是吞吞吐吐的,你俩怎么了……他要是惹你不高兴了你尽管抽他,但别不来往了……”
苏星芒不想让老爷子临终之前还要听儿子干的那些破事儿,违心地表示:“我们没有不来往了,就是大家都创业,太忙,没时间老在一起了。”
贺老爷子摸着两人的手,把他们的手叠一块儿:“让元儿带你出去走走吧,别把时间都耗在我这糟老头子身上了……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也帮我监督着他,他虽然比你年龄大,但为人处事都比你差远了。”
他赶着两人出监护病房,已经浑浊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俩的手,所以苏星芒一直跟贺子元手牵手出了监护室才松开……
沈未一听不高兴了:“他当年那是犯罪啊!那是强jian未遂啊!你当时就该告他丫的!”
“行了行了,他当时只是试图强吻我,我要是不反抗的话,他下一步可能是真的想强jian我,但我怎么可能不反抗,我可是守初吻如玉的人!”苏星芒动作很迅速地捏了捏沈未耳朵,闪电般收回了手。
“那你的初吻是给我了吗?”沈未问。
“那当然!”
此时两人正好拐了个弯,沈未一见四下无人,搂住苏星芒就是好几大口:“你把你的玉给我了,我要加倍还给你很多玉!”
苏星芒嘻嘻哈哈地躲开:“关于贺子元,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
“那关于你的事儿,我还有很多想问的。”苏星芒正色道,“我有很多事儿想不通。”
他之前在医院等沈未接苏世福的时候,就已经把头一天星阅艺术芭蕾那个群里的所有信息都爬楼一层一层地看完了,终于看到了大家对沈未的讨论,也终于知道了沈未的真实身份。
其实在网上随便一输沈未的名字,就能知道他的信息。只是他此前从没想过要去搜他的名字。
“比如?”沈未想知道他是哪些方面没想明白。
“比如你怎么会租我这种小公寓?这跟你的身份不符啊。”
“我之前是让肖润博帮我找房子,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容纳我这么多宠物。后来他愁眉苦脸跟我说很多房东和中介一听说要养宠物,还又有猫又有狗,直接就摇头了。又过了两天,他说有套房子是房东交给中介托管的,是可以允许养宠物的。我一听门牌号竟然是我生日,照他的描述,装修又是我喜欢的风格,就去看房了,然后一看就很喜欢,你那房子除了小,一切都很完美,而且还特别便宜!当时一看中介手续齐全,谁知道他们会两头骗啊?”
“可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你的要求只是要养宠物的话,你完全可以高价租套独栋别墅,没人会干涉你养不养宠物啊。”苏星芒不解。
“全城所有的别墅区,都免不了有认识我的人。我当时跟爷爷和我姐他们说的都是我去外地出长差了,要是在哪个别墅区被人认出来了不就穿帮了?”
苏星芒了然地点头,又问:“那你被骗的金额对你来说屁都不算吧,为什么你还要给我打电话,还要坚持去报案?”
“金额对我来说是很少,但概念是不一样的。我的钱,我爱花多少,我愿意怎么花,甚至我乐意把钱扔到大街上,那是我的自由。但要是谁骗了我的钱,哪怕骗了一块钱,我也要追究的。报案是必须的吧?这种时候我觉得报案不仅是权利,也是义务啊!”沈未道,“再说,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被骗,通知你一下也是我作为租客应该做的吧。”
“天底下不会有比我更蠢的人了吧?竟然天天担心全城首富会不会饿死自己,为他每赚一个五分钱都开心不已……”苏星芒自嘲道。
“我自己当时每赚五分钱也开心不已啊。”沈未抬手在苏星芒脸上摸了一把,“我到现在都觉得那是我人生挣钱最艰难的阶段,为了第一个五分钱单机写文写了好久还看不到希望,亏得当时有你……”
“别动!”苏星芒忽然抓住他胳膊,“你衣服咯吱窝那里是破了个洞吗?”
仔细一看,不是破了洞,而是染了一小块血迹,干涸成暗红色的一团。
沈未自己看不见,但一脸笃定地说:“只可能是架着你那员工上车的时候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