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太可怜了,他和朋友们在外面疯玩太罪过。
可是他又帮不上什么忙。
“你的腿能好吗?”叶生不自主脱口而出,没有沈先生这样的尊称,也没有委婉可言。
于洋他们刚好过来,听到这句话险些吓一跳。
纷纷对叶生侧目,哎,叶生你太不会说话了,而且在外忌讳交浅言深,这种话也不是他们能问的。
叶生懊恼,他什么时候会说这种直接又不客气的话了。
本意是想问沈先生的腿什么时候能好的,不过想想,这话也不是他该问的。
偷偷看沈昱,幸好沈先生大人有大量,不介意他说错话。
“可以,只是不知道猴年马月,养伤需要一阵时间。”
“沈先生好好养伤,一定能好的!”
“谢谢叶生的祝福。”沈昱笑得温柔缱绻又包容。
叶生摸着鼻子不好意思,这种对待小孩一样的语气,还有那种目光。
本来是他心疼沈昱受伤不能出去玩,结果反倒被安慰了。
“那,您要上去了吗?”于洋三人都走了。
沈昱笑着点点头。
叶生心领神会,把他送上楼,依旧没进房间。
幽暗室内,沈昱随手将茶几上的蛋糕盒子扫进垃圾桶。
☆、心思
叶生回了房间,左思右想不得劲,沈昱垂头独坐露台的那一幕,一直在眼前回放。
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明,直把半夜起来喝水的鹿鸣吓得七魂出窍,他最怕鬼了。
第二天,于洋确实把沈昱昨天说的话听进去了,一行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于洋说让大家松口气,过了日头最毒的时段,下午再出去玩。
快到十二点时,见外面太阳高照,几个人都不肯下楼出门去吃午饭。
叶生主动申请跑腿,请吃所有人外卖。
也算前两天因为他的缘故,把旅途搞得乌烟瘴气的赔礼,但这话他没说出口。
于洋勾着他脖子:“嘿,跟我来这套。行了,去吧,随便带点吃的回来就行,晚上咱再吃顿好的。”
叶生被他揉得,落个大红脸,乐颠颠下楼去,挑了家正经的餐馆。
让老板打包一份四人份的午餐,想了想,又额外点了几个清淡点,但一点不便宜的菜色,还配了一份营养骨头汤。
这样出来,他手上提的东西就很满了。
与此同时,成奎想着事情,提了精致的餐盒,也从外面回来。
叶生热情跟他打招呼:“成哥,你吃过午饭了吗?”
叶生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精美盒子,不过打死他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沈昱的午餐。
毕竟那一点不像餐盒的样子。
所以他才敢这样问出:“沈先生也没吃吧,我多带了两份午餐,要是成哥不介意,给你们吃吧?”
成奎默然:“你不亲自送过去?”同一层,这么近的距离,分明是近水楼台好得月的距离。
叶生摆摆手,不好意思。
成奎咬了咬后槽牙,满腔杂乱的心声。
他是半年前到沈昱身边做事的,此前是沈父的保镖兼司机。
半年前也是沈昱在美国,遭遇一起恐.怖袭击牵连,重伤卧床的时候。
所以说无论人是贫穷富贵,都逃不过世事无常的定理,哪想到沈昱只是去出席一个基金会的路上,都能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
在那之前,他只是众多优秀的天之骄子中的一个,像很多成功人士一样,有着斐然不可说的家世,有着聪明卓绝的天赋。
沈昱唯一表现出来的的异端之处,是他那从小就显现出来的过于成熟的心智,和近乎冷漠到冷血无情的心境。
这是沈父亲口告诉成奎的,他的儿子天生性情凉薄,城府极深。
成奎第一面见到沈昱时,也是这样想的。
沈昱对不感兴趣的人,永远绷着一张脸,绝无丝毫多余的表情,好像面部神经完全失调了一样。
眼神冷冰冰的淡漠,那绝不是看自己同类的眼神。
沈昱是有精明的商业头脑,冷静而独到的投资眼光。
但他体现在金融投资和经商管理方面的天赋,和他那洞察人心的能力与强悍的心理素质,一样令人匪夷所思,令人生畏。
成奎起初并不是很在意这些,这年头哪个富豪权贵没有几个见不得人的怪.癖?
他只要尽到下属的本份就够了。
何况他同时也从前任助理团那了解到,沈昱从小是养在他祖父身边的,身为名人的沈氏夫妻根本没尽到身为父母的义务。
年纪大一些后,沈昱又独自在外求学,也难怪会养成这样的冷淡性子。
又更何况,沈昱只是多年深居简出,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他常年清心寡欲的,不近女色,也没什么特别癖.好。
和那些或是仗势欺人,或是活得昏昏噩噩的酒肉之徒一比,更是显得难能可贵。
成奎还听说,现在这位在金融界鼎鼎有名的沈先生,其实性情寡淡,对什么都不敢兴趣。
开始只是将研究股市当作一个打发时间的爱好,后来是为了应付父母事业有成的要求,改为研究金融投资,积累了一点资产。
虽然别人的一点资产就是掌控无数企业股份,最后以精准的投资眼光出了名。
这样一看,沈昱这个人也着实太过无趣。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沈昱同时还落下了个喜怒无常,为人狠辣的风评。
他是不是心狠手辣,成奎不知道,这人雷厉风行,挑剔龟毛的性格,成奎倒是深有体会。
沈昱受伤后,也许是沈父年纪大了,慈父心大发,不仅邀沈昱回国养伤,还把他派去照顾人,说是他既能当助理又能做保镖。
沈昱经那一次变故,好像也一夜改了性情,仿佛是深刻认识到了生命的脆弱,世事的无常,心态有所改变。
从为人狠辣的风评,走上了修身养性,吃斋信佛的道路。
他不再全身心投入冰冷的数据,冷酷的股市金融,转而沉迷于研究佛学哲理。
应沈父的要求回国养伤后,父子关系一度和解,冰融势消。
成奎就在旁边看着,父慈子孝,好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沈昱当时还颇为感叹地提及,他想有个人陪在身边,孤单了这些年,身边还挺寂寥的。
于是顺理成章接受了沈父安排的相亲。
腿伤未好,沈昱得坐着轮椅去外面,和那些女人见面。
驻个拐杖一瘸一拐未免狼狈,叫女人来家里又未免不像话,且沈昱不喜外人进入他的私人领域。
头几个都盛气凌人的,看他残着就不乐意。
唯独最后一个哪哪都好,家世匹配,人也漂亮。
最重要的是,人一点不嫌弃沈昱坐轮椅,那真诚又包容的姿态,无懈可击的话语,真是夫复何求的妻子啊。
成奎都要感动得一塌糊涂了,到底太嫩。
沈昱却是个人精,真要认真起来,他的演技水平比奥斯卡影帝还要更胜一筹。
只要他想,气质可以从成熟强势的霸道总裁、温柔忧郁的年轻绅士和阳光温暖的大学生间完美切换。
活了二十八年,怎么会看不出对面女人的破绽,她就是太完美了才叫人可疑。
沈昱只消说,他有个隐瞒了所有人的秘密,他的腿伤永远不能好,会落下终身残疾,一辈子与轮椅为伍,要紧的是,他还不能人.道。
这样的的名头就吓退了相亲对象。
毕竟再让人心动到不可抗拒的条件,让她坐到了这里,女人也要为自己的幸福着想,她又不是旧时代的女人,还得为自己的家族奉献终身。
成奎从被分配到沈昱手下,就只一心一意为沈昱做事。
沈昱让他查,他就查,得出来的结果叫他心惊。
他心想,这位小沈先生的性子好不容易柔和了些,怕不是要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去回报调查结果,沈昱当时坐在办公桌后面,只是唇角略往上翘了翘,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凉薄的笑意。
似笑非笑,却更叫人无端心悸。
成奎不得不抱怨一下他的前任老板,身居高位这些年,临退休还不满足,还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把位置往上抬一抬。
就是太急功心切了,才失了方寸,想出这种不入流的法子来。
把主意打到儿子身上,怎么想的?
沈昱好不容易和他缓和了点父子关系,却发现相亲对象是父亲为提升职位而安排的联姻对象,他要怎么想?
沈昱没什么好想的,沈父的事似是在他预料之中,又好像是在他意料之外。
抛开沈父办的糟心事不提,他想有个人陪在身边却是认真的。
这倒叫成奎意外,前任助理团的成员们也意外,冷情冷性的沈先生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啊。
纷纷磨肩擦掌出主意,一定要帮他们沈先生挑个好伴侣。
沈昱先他们一步,自己在电视上看中一个,只说样貌还算合他心意,让成奎去把人请来谈谈。
成奎还真以为要发生一见钟情的戏码了,兴冲冲把人客客气气请过来,一个三流都算不上的小明星,性别男。
可当天听沈昱和人这么一谈,合同书这么一签。
成奎明白了,这个人只是个幌子。
沈昱雇佣这个男明星陪伴其左右,频繁出入一些公开场合。
表示不再掩饰自己的性取向的同时,也彻底打消了沈父用他联姻的想法。
虽然那个男明星热情高涨的,想假戏真做,把假男友变成真男友。
实际上,沈昱连假男友的名号都没给他,平时在公开场合出入,只是一个同伴的身份。
不倒半个月,沈昱就厌倦了那个男明星,看都不想看一眼的程度。
助理团也纷纷熄火,他们也明白了,沈昱根本不是真心想找伴侣。
或者说,他想,但他不相信,有这么个人能让他不厌倦,不厌烦,维持永远的热情。
沈昱这个人,从小不缺任何物质条件,也有足够强悍的能力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他好像对什么都是不上心,可有可无的状态。
虽然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感兴趣的东西就会显得很可怕。
但在那之前,他的三心二意和对人与物的短暂兴趣,叫人心惊。
现在这位眼高于顶的沈先生,又看中了一个人。
这是要故技重施了吗?
成奎不得不如此怀疑。
特地把他这个已经解雇的助理叫回来,不就是要复制和那个男明星的同样套路吗?
毕竟他那时候的作用就是这一个。
可和男明星那种蝇营狗苟,拿钱办事的人相比,何叶生这个人,用一个词就能概况——纯真。
这实不落忍。
叫沈昱步步为营把人纳入自己兜里,即使沈昱这回好像是很认真,也是第一次追求一个人。
可要成奎来说,让何叶生和沈昱这样的人相遇就是个灾难,老天爷太不开眼。
何叶生怎么会是沈昱的对手。
如果那天把宋哲换成是他,他一定第一面都不叫他们见上!
然而时间不能回流,万事没有如果。走到这一步,他成奎也是个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他需要一份高薪酬的工作,以支付家里亲人治病的费用。
沈昱能把他叫回来,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能应聘到沈昱这的贴身助理哪个不优秀,虽然确实是这人过于吹毛求疵和挑剔,解雇了不少人。
但他给助理的待遇没话说,就是辞退了也会安排个好去处。
可他有什么本事,武夫一个,没有宋哲的脑子活络,没有其他助理的高智商和高学历。
他也搞不懂沈昱这种人的心思,唯一的优点就是忠诚服从。
如此想的再多,纷纷扰扰的,不过心里迅速过了一遍,成奎面上还是那个一板一眼,看着少言寡语的人。
“我知道了,会交给沈先生的。”他终于出声接过。
这叫叶生松了口气,一直被成奎那样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也不好受。
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思,不是讨好或是别有用心地接近,就是单纯要回报沈昱待他的好。
所以成奎才评价他纯和真,这人实在好从面上看出心思。
看着叶生清澈的眼里立刻绽放光彩,很高兴地谢过他:“麻烦你了,成哥。”
成奎觉得牙更疼了,外卖还有他的一份。
叶生还不知道,前天他一个电话打出去,他所有的底细就被查了个底朝天。
再看着前面欢喜雀跃的背影离开,成奎落后几步上13楼,没跟叶生乘坐一个电梯。
敲了敲门,成奎掏出备用房卡打开门进去,房间里温度有点高。
不像叶生他们几个的房间,正是血气方刚,耐不住燥热的时候,空调冷空气吹得室内温凉。
成奎刚从闷热的室外回来,出了满头大汗,一时竟觉得这房间热得像个蒸笼。
他倒不意外,还挺适应的,就是不适应,也要愣是一点没表现出来不适。
沈昱体质偏寒,夏天不怕热,冬天最畏寒,因为腿伤,也经不住冷空气吹。
这会儿他还盖着薄毯子,面前的茶几上是一台电脑,戴着金丝边眼镜,面无表情的模样,是能忽悠人的斯文败类形象。
成奎把餐盒放在餐厅的餐桌上,静静的,绝不会发出一点多余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