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莫名其妙又没事了的段泽乖乖地坐在划分给12班的看台上,而他的身边正坐着来自9班的奸细霍廷轩。
“你不是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霍廷轩翻看着入场时工作人员赠予每一位观众的手册,头也不抬地问道:“不去真的没关系吗?”
“没有关系,我找到人代我了……”段泽更担心的是徐老会怎么把他卖掉,虽然即便他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办法阻止对方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又不可能一通电话过去让徐老赶紧哪来的回哪去。
但至少他可以亲临现场,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再说了,那种事哪里有陪你重要。”段泽不过脑子地说。
等他久久都未得到霍廷轩的回应,侧头看向后者的时候,注视到霍廷轩黑色短发中已经红透了的耳朵,段泽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骚多撩的话。
希望待会霍廷轩打他的时候,能为此下手轻点……
即便没良心的段泽再三祈祷徐老闹肚子、发高烧、儿媳生产,讲座仍旧如期开始,徐敬堂先生精神抖擞地出现在讲台上,不知道是不是段泽的错觉,他站稳后还往自己的方向望了好几眼。
霍廷轩怕段泽觉得无聊,悄悄地探身和他说自己带了两块充电宝,让他尽情地玩手机吧,段泽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徐敬堂先是讲了半小时自己游历无数国家的亲身经历,因为不懂当地俚语,照着字典翻译,闹出的无数啼笑皆非的笑话,件件都是底下学生没有听过的故事,整个礼堂时不时传来掀顶的笑声。
之后,老先生转回Y国本国,细谈各个区域的俚语,知识储量之丰富,令一心等死的段泽都为之惊叹,倏地,徐老师话题一转,说道:“前些日子,我有一发小的孙子给我打来电话——他也是A大的学生,说他在翻译U国文献时出现了和自己老师相右的意见。”
霍廷轩丝毫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但段泽就在徐老师开这个口时就不停心虚地瞥他。
“大家看大屏幕,就是这本书,米农夫艾巴费莱本·赛诺厄尼佛所著的《绝望》。”
霍廷轩微微瞪大了眼眸,似乎略觉巧合。
“里面的主人公有一句重复了十三次之多的话,大家可以跟着我读一下:@#&*%%*&?……%*(&6。”
同学们和段泽头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样,纷纷狂乱,感觉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
“在国内流传的译稿中,都将其翻译成了明天我想去看红蕊花。包括我,数年来也是这样认为的,红蕊花的花语在U国代表着炙热的爱,全文的主基调就是主人公对自己恋人的强烈向往,也就代表他心中对明日涌动着强烈的希翼。”
“但那小子有不同的意见,他说徐老师,作者米农是U国的P镇人,而%*&?在他们那里除了红蕊花还有彼岸花的含义。彼岸花,在我们Y国意指黄泉路上的花,而U国则是自杀之人用以赎罪的引路花。”
霍廷轩无意识地微开双唇,眉心也越蹙越紧。
“如果改译成明日我想去看彼岸花,那《绝望》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没错,真切的一本绝望之书,我当天晚上连夜再以主人公正准备自杀的视角通读全文,真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有些细微的伏笔全部显现出来。”
大屏幕上展示了许多的细节,徐老先生一一耐心仔细地做出解释,然后又道:“我很兴奋地给那个A大的孩子去了电话,好好夸了他一顿,他能注意到这一点实在是非常非常地好。”
“没想到的是孩子居然还在苦恼,他说这是他的期末作业,以为译稿和市面上通传的不一样,课业老师给他打了零分。”徐敬堂老先生边说活灵活现地做出生气的表情,“我说这个老师是个傻蛋!!”
台下顿时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我又问他是谁,拿到名字一看,嘿,我手底下的学生,我当即让他放心,这老师敢给你这科零分,我等他答辩的时候也把他零分打回去!”徐敬堂说得胡子都飞了起来,底下学生们也十分给面子地为这位老先生的认真和爱护鼓起了掌。
霍廷轩十分不可思议地握紧了双手,他对上段泽的视线,嘴唇嗫嚅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还未等他组织好语言,徐老先生便又道:“我现在就很想知道这位孩子是怎么想到%*&?的俚语含义这一点的,工作人员,能不能麻烦你们把话筒递到12班那里?”
段泽倒吸一口凉气,只听徐敬堂站起身走到讲台最前面,和蔼地朝他笑道:“林家小子,段泽,起来讲两句吧。”
全班的视线顿时集中在段泽身上,包括了霍廷轩震惊的目光。没直接来一句五殿下段泽已经谢天谢地了,他哪里还敢要求更多?
工作人员在众人无声的指引下迅速找到段泽本人,身着旗袍的小姐姐微笑着递过话筒,段泽头痛欲裂地起身接下。
“谢谢徐老师亲临A大为我们带来如此精彩的讲座,我颇觉受益匪浅。但我必须要说彼岸花一事并不是我发现的,事实上我根本没有选修U语这门课。真正提出这一观点的是我的朋友,也就是坐在我身边的这个人,霍廷轩,还是请他为大家说两句吧,可以吗徐老师?”
徐敬堂很是惊讶地看向段泽身边的男生,随后他又鼓掌笑道:“原来是这样,也好也好,那就请霍同学讲一下,同学掌声欢迎!”
“霍廷轩……”段泽闭了麦,将话筒递给霍廷轩,而后者却迟迟未接,霍廷轩愣怔地注视着段泽的脸,直到段泽再三地唤他名字,又偷偷拍他肩膀好几下方才如梦初醒。
“啊……”他倏地站起来,僵硬接过话筒,脑袋一片空白地看向尽千名望着他的同龄人,霍廷轩完全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等他头脑再次运转的时候,徐老先生已经带头鼓起了掌,说:“讲得太好了,这份认真细致钻研的精神令我十分欣慰……”
就算霍廷轩对徐敬堂再感兴趣他也听不下去了,半分钟后,“跟我出来下。”霍廷轩一把攥住段泽的手腕,强硬地带人出了礼堂。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也根本记不住这个破名字,每次用到都要跑前面去复制
第34章 对比
徐敬堂·的发小·的孙子。
如果只是徐老的朋友,那还可以说是他不计贫富差距、地位悬殊,广交有志贤友,但发小这一词,不是谁都能当得上的。
这位皇家翰林院老先生父家是有名的富豪,母亲则是书香世家出身,他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简单来说人从小住在寸土寸金的别墅区里,一起玩的孩子当然住的也只会是别墅。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段泽祖上破产,家底好歹也会有一些,他的父亲也不可能沦落到靠纳鞋底为生。
还是说段泽早已以折枝名号打穿了整个皇家翰林院,与徐老成了忘年交?可他早已在网络上把折枝的相关信息查了个底朝天,以段泽的年龄来说,达到这种水平已是佼佼者,但真让他以现在的成就直接爬进翰林院,未免也太看不起那帮老先生们的水平。
怎么也说不通。
霍廷轩拉着段泽的手走到礼堂后面偏僻静谧的小树林中,他猛地意识到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不会他辛辛苦苦扒了段泽的马甲,自以为已经深刻了解到心上人不为人知的身份,结果段泽穿着甲中甲,是一只战斗型的铁王八,折枝底下还有其他身份?!
“霍廷轩。”段泽看对方脸色愈来愈凝重,随时都有可能骤然发难,他决定攻其不备+抢占先机+主动进攻+出奇制胜,“你很介意吗?”
“什么?”霍廷轩脑子里塞满了被猫抓乱的毛线,他满腹郁结之气,但仔细深究起来他又没什么资格去生气,这么一想他莫名地更愤懑了。
段泽深呼吸一口气,反手拽过霍廷轩的手臂,让他正面自己,对上自己的眼睛。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数秒,段泽启唇郑重其事地说:“你很介意我的身份吗?”
“……”霍廷轩神情微动,他试探着压低声音,倾过上身问:“折枝?”
“嗯。”段泽点点头,毫不避讳地应下,“是我。”
可未等霍廷轩抒开悬在胸腔的一口气,他紧接着就补充道:“但不止这一层身份……我的两位父亲都还健在,也根本不是什么罪犯和街边的手艺人。”
出乎段泽的意料,霍廷轩非但没有立即追问他们真实的职业身份,反而还咬紧牙关,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之中。
段泽心中焦急,因为他无从得知霍廷轩不说话代表着什么含义,是:嘤嘤嘤你这个大屁/眼子,欺骗人家感情情;还是操/你老母敢骗你大爷,今天俺老霍就要干翻你;亦或者那我也坦白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我是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的绛珠草转世。
过了段泽感觉足有三秋的时长后,霍廷轩掀开因干涩微黏连的嘴皮,他的喉结上下窜动,似是紧张又似纠结,而后他稳稳心神,缓慢又认真地说:“我不介意。”
“啊?”段泽一时没反应过来,等霍廷轩用一双深沉若渊崖的黑眸重新对上他的眼睛时,段泽才倏地明白这是对方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你介意我的身份吗?
——不介意。
“我隐隐约约对你背后的身份有一点预感,”霍廷轩扬手止下段泽欲要打断他说话的动作,抿抿唇,“我知道你是站在峰峦之顶的人,但这些我都不介意。”
“我愿意为了你去攀登高山,我愿意为了站到你的身边而竭尽全力。这些差距我都可以用尽一生去弥补,因为我最在乎的从来就只有你对我的看法。”
“我没有钱,没有权,没有任何高贵的身份和受人尊崇的地位……但是我还有我的未来,我今后的一切,以及……对你的喜欢。”
“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欢,想和你共度余生的喜欢,想每天清晨醒来第一眼见到你的喜欢。”想和你做尽一切亲密至极的事情的喜欢,还有想杀了所有觊觎你的人的喜欢……
“所以我现在最想问的,也只想问的……就是你介意我的身份吗?”
段泽瞪圆了眼睛,他被霍廷轩突然的告白震惊到无法言语,虽然早有对方暗恋着自己的觉悟,但将其明明白白地摆到台面上摊开来讲,这还是令段泽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当然,脸皮忽薄忽厚的霍廷轩在声情并茂地讲完这番话之后,全身上下露在外面的皮肤也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他手足无措地低头道:“你,你就只用回答介不介意我追求你就好了,呃,告白你可以先不用管。”
“……”
霍廷轩脑袋垂得更低,“你……那个……”
“……”
“……”
段泽五味陈杂地单手捂住了眼睛,也不知道在欲盖弥彰些什么,“我身处的这个位置,对你来说有点小难爬啊……”
霍廷轩:“……”
“不过,”段泽话意一转,“不过这些都是我祖辈的成就,和我本人无太多干系……若是单讲自身能力的话,我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他笑笑,“……你今日这番话真是——”
段泽坏心眼地没有说下去,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霍廷轩因为羞耻不堪,害臊地咬紧下唇,内心忐忑不安不敢贸然继续追问,但又按耐不住内心的焦躁与急切,想知道段泽究竟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而尊贵的五皇孙殿下的答案就是:“——让我大开眼界。”
“然后呢?”饶是闷骚如霍廷轩也忍不住求一个准确的回复,段泽扬起一边唇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
他会告诉霍廷轩你今日的这番话我必定会铭记于心吗?不可能的,这种话要是说出口了,面前的这只白毛狐狸能把尾巴翘到天上去,那嚣张的气焰必定燃得段泽压都压不下去。
“回去吧,难得徐老的讲座,不听完太亏了。”段泽得意洋洋地率先迈开回礼堂的步伐,霍廷轩急忙试图拽住段泽的手腕,却被后者一闪躲过,眨眼间人就跑没了。
霍廷轩:“……”
他哭笑不得地喊道:“什么人啊你这是!”
*
正式放假的当日,满员的宿舍楼一上午就空了一半,宽敞的大学道路中挤满了来往的车辆。段泽本来答应陪车票定了三天后的霍廷轩在学校里多呆两天,结果宫里派来的车上午十点准时停在楼下,段泽暗道不好,小跑回自己寝室一看,两位打扮利落的御用仆人早就已经侯在门外。
“……”他只得承下陛下的好意,被打包运到宫里,和段漾等几名小辈陪皇帝陛下过了几天美好的养老生活。
寒假伊始,霍廷轩的短信就没有停过,除夕当日他惊喜地对段泽道——我查了成绩,选修课是满分,徐老出马果然不同凡响。
——你最该感谢的不该是我?!
段泽回复完毕,啧一声将手机熄屏,然后抓一把小核桃嚼得吱吱作响,大哥断流有些看不下去他这种不共戴天的吃法,递过去一杯热好的纯牛奶,“和谁聊天呢?”
“朋友。”
“朋友?”段流不怀好意反问道,一旁始终坐在段泽隔壁沙发上,貌似全神贯注地看军事新闻的文誉秋元帅立刻打小报告,“十分钟对着手机屏幕笑了六次。”
段泽恼羞成怒地喊道:“嫂子你怎么这样?”
文誉秋顿时眼皮一跳,不怒自威的一张冷脸直直压向段泽,“你叫我什么?”
“嫂·子·”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