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湘侧脸看着便利店:“其实她爸妈也不太支持我们,她爸妈……就想让她找有钱的。她前夫就是家里介绍的,特有钱,但是对她很不好。她也是傻乎乎的,那会儿也恨我和她分手吧,就嫁了。”
沈致湘的话令我心里五味杂陈,上学的时候我总因为自己家的条件自卑,但其实现在想想,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哪怕,是看似无忧无虑的杨璐和沈致湘。
“好在现在还是嫁给我啦,”沈致湘笑了笑,看向我和严行,“你俩更不容易,以后也得好好的。反正我们就定在成都了,离得也近,经常过来玩。”
“没问题。”严行说。
回到宾馆,我昏沉沉地倒在床上。严行开了瓶矿泉水,凑到我嘴边:“来,一回,喝点水。”
我就着他的手连咽几口,水从嘴角流到衣服上,湿漉漉的。我借着酒劲儿抱住严行,一下一下亲吻他的侧脸。
严行热烈地回应我,狠狠吮.吸我的嘴唇,引着我的手伸进他衬衫里。
“……宝贝儿,”我蹭蹭他的脖子,“没润.滑。”
“有水——”
“那个不行,上次,”上次是在商洛的那晚,“上次弄疼你了。”
“没关系。”
“我心疼呢,”我握住严行,“我帮你弄出来。”
“张一回……”严行蜷在我身侧,湿热的呼吸一阵一阵打在我胸口,“我……我后悔了。”
“什么?”
“我后悔了,我不该杀严永宽,”严行抱住我,脸颊紧紧贴住我的肩膀,“你差点就杀人了,我现在想起来就害怕……你傻不傻啊张一回?我……我爱你。”
我胸口一紧,低头吻住严行嘴唇,我说:“我知道。你别想太多……沈致湘那人就是说话直。”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爱我。
“和你一起活着,就像现在这样,”严行的声音有些哽咽,“比杀了严永宽好,真的。”
是啊和你一起活着,就像现在这样。参加朋友的婚礼,吃喝,亲吻,拥抱。在俗世里相爱,有欢愉也有为难,就像现在这样。我知道也许严行一生都无法释然他受过的苦难,因为,有些浓度是永远不会被稀释的。可是,我还是无比激动地听见他说,比杀了严永宽好。我不能稀释他的苦难,不能为他的苦难做解释,可我想给他比苦难更快乐的快乐。
就像此时此刻。
第73章
五月份,严行的健身计划正式开始。
他从泰国回来二十多天,被我喂胖了三斤,但仍然太瘦。尤其是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他穿着T恤和四角内裤趴在床上玩游戏,简直像床上横了根竹竿。
我说,宝贝儿,你必须开始锻炼身体了。
严行倒是很配合地点点头:“好呀,嗯,我也觉得是。”
他说话说得好听,真实施起来,费劲。
早晨七点,我去食堂买早餐,严行喜欢吃干拌重庆小面配甜米酒,或者烧麦配豆浆。回寝室,我把严行的牙膏挤好,然后将他从床上拔起来,推着他去洗漱。
七点半,我们吃完早饭,他和我一起去图书馆,我看书,他戴耳机听歌,或者趴着看小说,有时候,也看我。
八点半,早饭消化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我一般小声对他说:“走吧?”五次里有两次他会干脆地站起来,剩下三次,他把脸往胳膊里一埋,就装听不见,只留给我一个小小的发旋。这个时候我只能给他发消息,内容极尽谄媚:宝贝儿,该去跑步了,宝贝儿,咱今天少跑两圈怎么样,乖,咱们去操场上溜溜圈,严行,听话,严行,求你了……
哄半天,他才懒洋洋起身,我连忙狗腿地跟上去。我们去操场跑步。
最开始每天一圈,三天之后每天两圈,当增加到每天五圈的时候,严行开始抗议。
“一回,”他双手撑住膝盖,吭哧吭哧喘气,“我真跑不动了,我,我好累啊,腿也疼,哎……”
他第一次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把我着急得不行,恨不得当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锻炼身体要循序渐进!张一回你有没有常识?!严行是不是伤着肌肉了?不会肌肉拉伤了吧?
我赶紧蹲下:“你上来!我背你去校医院看看!”
“呃,”严行抹一把脸上的汗,“没事,我还能走……”
“可能是肌肉拉伤了你自己感觉不到,得去看看。”
“真没事,”严行把我拽起来,“我……我歇会儿就行了,咱们慢慢走回去吧。”
于是我陪着严行缓缓走出操场,我想扶着他,他却说:“我自己能走。”
他的话令我心里一片酸软,我想他其实还是怕被人看见了传闲话吧。
我们走得很慢,沿着林荫小路一路直行,大概十五分钟之后我问严行:“腿好点了吗?”
“好点了,”严行两颊上还有汗珠,他冲我温柔地笑笑,“不用担心。”
我们继续往前走,然而没走几步,就在羽毛球场外停下了脚步。
只见我导师和他女儿两个人正低着头在一旁的草坪里翻翻捡捡。
“张一回啊,”导师也看见我了,“快来快来,帮我找块舌头!”
我和严行走过去, 我问:“找石头?”
“羽毛球挂树上啦,”导师指向树梢,“我和雯雯够不着,找块石头砸下来吧。”
那树梢其实并不太高,顶端挂着一枚亮白色羽毛球。可虽然不高——导师他老人家刚刚一米七,也是够不着的。
我刚想说我去试试,身边的严行却大步迈上前:“老师没事,我够得着。”
“严行!你——”
我甚至来不及拦住他,便只见他轻巧一跃,手掌在树枝上一划拉,那枚羽毛球就化作一道白弧,落在地上。
导师眉开眼笑:“哎呀谢谢你啦同学,还是个子高好啊!”
严行摇头,彬彬有礼道:“不客气。”
我上上下下打量严行,几秒后怀疑地问:“你刚才不是腿疼……吗?”
严行表情一滞。
“到底疼不疼?”
“现在……”他小声说,“现在好了。”
我看着他这幅做贼心虚的小模样,好气又好笑。
有一就有二,严行偷懒的方法越来越花哨:装腿疼,装感冒,装抽筋……甚至连“浑身没劲”都出来了。我问他你怎么就浑身没劲儿了?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还不是因为你今天早上纵欲过度。”可是今天早上他也就用手帮了我一次……
我试图感化严行:“宝贝儿,你看,我不是和你一起跑吗,你跑多少我跑多少。”
严行咸鱼般瘫在床上,用脚尖蹬开我的脸,面无表情道:“我们做受的比较娇弱。”
我:“……”
总之,严行的健身道路充满了阻挠。直到七月的某一天早上,我去买早饭,竟然在食堂遇见导师。
“小张,”导师笑眯眯地问,“还买回去吃啊?”
“啊,是……您今天来得真早啊……”我心里七上八下,导师家不在学校里面,他怎么这会儿来吃早餐?
“昨晚睡在办公室啦,没回去,”导师眼珠一转,“买回去,是有人等着吃吗?”
我:“……”
“上次那小伙子?”
我:“……”
“别紧张别紧张,”导师拍拍我肩膀,“我可不搞歧视……哦,不过,你之前要死要活的,就是因为他吗?”
“……啊。”
“是就是,啊什么啊。”
“是,是他。”
“行了,回去吧,包子别凉了——下次喊你去家里吃饭,带他一起来。”导师说。
我一颗心终于落到肚子里:“老师,他叫严行,严格的严行走的行。”
“嗯,我知道了,也是咱学校的学生?”
“不是,他……没上学了。”
“唔,小孩儿看着还不错,”导师斜我一眼,“就是太瘦了,看着病恹恹的。”
“他不爱动……”
回到寝室,看着严行像只懒猫一样叼个包子半睡半醒,我突然心生一计。
我问导师:“您现在都什么时候打羽毛球啊?”
导师叹气:“雯雯又报了个课外班,没空和我打球啦。”
“……要不严行陪您打?他每天闲着也没什么事。”
“哦?可以啊!”导师一口答应。
第二天早上,严行第一次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穿戴整齐。我还睡得迷糊,捞过他亲一口:“你起太早了宝贝儿,他到不了这么早……”
“我去吃饭,然后提前热身,”严行一脸紧张,“真的不用我故意让他?”
“真不用……你少打高球就行,高球他够不着。”
“嗯,那我走了。”严行俯身亲了亲我的嘴唇。
一个月后,严行的手臂和腿粗了一圈,体重增加五斤。
“老师当时怎么会想到和我打球?”严行幽怨道,“而且他也太有毅力了吧?”
我捏捏严行越发结实的小腿,满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嗯?”
“他就喜欢找个子高的人打球。”
“为什么?”
“他说和个子高的人打,比较有挑战性,”我又捏捏严行的大腿,“我导师学术做得好,就是因为敢于挑战新的领域嘛,别人都嫌麻烦不去做的,他就去做。这种勇于挑战的精神呢在方方面面都看得出来,你看他打羽毛球也是,专门和你打,就是要提高难度,挑战自己,真是太厉害了。”
严行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厉害啊!”
又过一段时间,导师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出教研室。
“张一回,”导师从手里的公文包里摸出一本书,“这个你帮我带给小严吧。”
我:???
这不是导师多年前写的、已经绝版了的学术专著吗?孔夫子网上卖八百多呢!而且——给严行?严行他也不看这个啊?
“咳,”导师竟然有点脸红,“你回去给小严说说,不用太……太吹捧我,搞得我和他打球都有压力……当然了我还是很感谢他对我的肯定,嗯,这本书我签了个名,就送给他吧。”
我:“……”
第74章
从严行回国到我博士毕业,其间两年多时间,严行都没有工作。有好几次他想在重庆找个地方打工,都被我拦下了。我说现在的收入足够支撑咱们两个生活——反正咱们也不是那种特别追求物质的人。而且咱们分开了那么久……你还要天天往外跑?
严行笑了笑,说:“好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黏人?”
平时我要上课看书写论文,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和严行一起待在学校里,但总不能一直陪他玩。他待着无聊了,出去打打工交交朋友,倒也挺好。可我另有别的担忧,那就是严行和社会的接触其实很少,从十三岁遇见严永宽,到二十六岁严永宽死,除去中间读大学的一年半,他一直处于严永宽的控制之下。他没上过班,甚至,他曾告诉我,有时候严永宽心情不好,会把他直接关在某栋别墅里,每天有人送饭菜,可就是不允许他出门。
“那……你是怎么忍过来的?”虽然严永宽已经死了,可听到严行说这些事我仍会心惊得呼吸都急促起来。那该是怎样的折磨。
“还行,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出门,”严行枕在我大腿上,语气很平静,“严永宽最喜欢装自己有文化,他的所有房子,只要他住,就会放很多书,就那种……一大面墙都是书柜,书都塞满了,但其实他根本不看。”
“出不去的时候我就看书,慢慢看,两天一本,十五本看完一个月就过去了。”
他说得平淡,我却觉得心都要碎了,想象到严行一个人被关在房间里,不见天日也没人和他说话,他只能安静地翻书,简直就像变成了一件家具。
严行还说过,就算他能自由活动,也无非是被苏纹带去酒吧夜店之类的地方,“去了就是喝酒,很少和人说话,因为怕被缠上了,那会很麻烦,”严行叹了口气,“挺没意思的,我不喜欢去。”
所以我真的不太放心严行出去打工,他对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的人情世故了解甚少,我怕他被欺负。沈致湘曾表示反对:“你总不能让他一辈子什么都不干吧,两三年可以,那以后呢?”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让严行能过得快乐,如果他一辈子不工作,也可以。他已经受了太多苦,我只想让他快乐。
博士毕业之后我幸运地进入重庆一所二本大学教书,和严行住在学校分配的教师公寓。高校里的青年教师都是差不多的命:上课上得多,打杂打得多,科研压力大。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但陪伴严行的时间还是缩短了很多。我满心愧疚,严行却反而安慰我:“你刚入职,忙一点是正常的,不用操心我。”
冬天到了,圣诞将至。这一年的圣诞节正好赶上周六,但每个周六下午我都要去上辅修双学位的课。上午我和严行赖床到十点多,我搂着他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迟迟不愿起床。后来我们两个的肚子都咕咕作响了,严行才咬一口我的耳朵,又亲了亲:“起床吧?”
“嗯,”我的手在严行后背上摩挲,“晚上去吃大餐,我都订好餐厅了。”其实还给严行准备了圣诞礼物。
“好啊。”严行笑眯眯地应允。
下午讲起课来,时间倒也过得很快。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刚一下课手机就响了,是学院主管教学的主任,“张老师,你现在忙不忙啊?我这儿实在忙不过来啦,你看能不能来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