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摄像机面前揭掉面具露出真容时,罗明朗切切实实地被我吓了一跳,我猜测等播出时剪辑肯定会给他震惊的表情切特写,好在他台风稳健,只失态了几秒钟就笑着摇头把场面圆了回来:“太让我惊讶了,居然是你。”
他转头对身侧另外几个评委道:“我记得上一次听乔禹唱歌都是大学的时候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有灵气。”
“我真怕我之后打分都不公平了。”罗明朗开玩笑似的对着镜头道。
录制进行得很顺利,我毕竟还是科班出身,除了表演,声乐和形体都经过系统且严格的训练,常年的话剧舞台经验让我的嗓音和气息也足够平稳,加上几分叫做天赋的东西,足够通过第一轮初选。
但是录制一结束,到后台卸妆换衣服的时候,罗明朗就到化妆间堵住了我。
他显然不太高兴:“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来参加这个比赛了?”
“你说要录这个节目忙得没办法陪我,我就不能假公济私来探个班?”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语气轻松地对他道。
罗明朗也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和我单独相处过了,作为恋人,他着实不够称职,他略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帘,顿了片刻又理直气壮地对我道:“阿禹,你没听说过盛娱总裁李绍言的事迹吗?”
“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琛姐也护着我,可是你这么好,我担心他会对你有非分之想。”这话说得倒像是拈酸吃醋的样子了。
我不以为意:“哪会有那么巧合的事,人家总裁见多识广,怎么会对我一个小新人有什么想法?更何况我都名草有主了——你不想我和你一块儿录节目,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半开玩笑地试探道。
化妆间的门之前就被他关上了,现在里面只有我和罗明朗两个人,他听到我这么问,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酝酿了很久才开口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别人看见你。你要是红了,就不属于我一个人了。”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幼稚得跟个小孩似的,怕粉丝抢走我?还是怕我红了之后会变心?那怎么可能,我爱的人是他,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这样的心意怎么会是一点名利就可以改变的。
我还想安抚他,化妆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我要进来了哦……”
本来靠得很近的我和罗明朗在来人拧开门的一瞬间就各自条件反射地退开了好几步,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站定。
进来的是化妆师和两个男选手,其中一个少年我印象很深刻,他来参加这个节目之前已经有了一点粉丝基础,被称为“小苏徵”,大有要红的趋势。
他们看见我们两人,脸上也有些惊讶的神色,尤其是那个漂亮的少年,一双猫儿似的眼睛在我和罗明朗身上来回游移。我不尴不尬地冲他们笑了笑:“我卸完妆了,先出去了。”
罗明朗只对他们点了点头,和我一同走出了化妆间。
在选手居住的“基地”,时刻都有摄像机在拍摄各种花絮和日常,我不能和罗明朗过从甚密,表面上都装作是普通的工作关系。
我承诺不会和盛娱签约,也不会再参与别的综艺节目,只是答应了学妹来玩一圈,尽力而为罢了,等录制结束,我还是继续回去做那个不温不火的小演员。
罗明朗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捏了一把我的手心。
我默然一笑,几乎快要忘记郑欣然给我带来的不愉快。
可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过去,郑欣然大张旗鼓的探班打破了虚假的平静。
她的突袭猝不及防,罗明朗显然也没有预料到。我和她同时出现的局面,他似乎并不能处理得很好,当着其他人要装作是和郑欣然关系暧昧,当着我又不能和她有太亲密的举动。
郑欣然站在他身侧巧笑倩兮的模样刺痛了我的眼睛,节目组拍了这段花絮作为小视频在官博放送,那个被称作“小苏徵”的少年凑到我身边,小声地问我道:“乔哥,罗前辈是不是真的和欣然姐恋爱了?你和他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你知道吗?”
我脸色僵了僵,很公式化地回答道:“没有官方宣布,谁知道呢,应该不会吧,娱乐圈的CP大多是炒作。”
就算知道是炒作,我也不喜欢看自己男朋友和别的人的现场,略低声说了句抱歉,也没等采访到我,转身就去露台外透气了。
身后的热闹都不是我的,等到里间的排练室终于没有了欢声笑语,我才打算躲开摄像机回选手的集体宿舍休息。
我刚转过头,就看见了我最不想看见的人。
郑欣然今天的妆容比上回见她时更加完美,她看见我,一点都不意外,像是特地为我而来。
“乔禹,你根本配不上他。”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几乎近似真诚,可说出的话又无比的恶劣,“你没有钱,也没有名气,实力也就那样,参加这种节目只不过是给有后台的内定冠军做个绿叶陪衬。”
“你根本给不了罗明朗他想要的东西,我等着你被他亲手淘汰出局的那一天。”
“现在说这种话为时尚早,郑小姐,我们拭目以待。”我尽量保持着风度,但我的气性也上来了,我偏偏不相信罗明朗会真的背叛我,也不相信我真的赢不了所谓的有后台的人。
——我不信我赢不了郑欣然。
第153章 结束
我卯足了劲儿一心扎进这场选秀比赛里,盛世娱乐的赛制竟然还出奇的公平,几轮PK下来,我连连晋级,也积攒起了一批粉丝。
加上我曾经的演员身份和多年不红的历史被挖出来,节目组也许是觉得有料可炒,生生给我营销出了一个影视歌三栖的低调实力派的人设。
粉丝们都叫我情歌王子,很俗气的外号,但好歹是终于有了点火花。偶尔我登录微博也会看到有为我抱不平的粉丝,他们疑惑,为什么我会被埋没这么多年?然而圈子里像我这样的人又岂止一二,我都是运气不错的一拨了。
我承认,这一次我想红——我明明是足以和罗明朗匹配的。我们少年时便相识相知相爱,一路风风雨雨走到现在,如果这样罗明朗还是背叛了我,我大抵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了。
《明日巨星》的整个比赛过程中,我都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积攒的情绪以作曲填词的方式倾泻而出。我的所有原创歌曲都是写给罗明朗的,每一次在万众瞩目和掌声欢呼中低吟浅唱,都是在对他隐晦又盛大的告白。
只可惜这个被告白的对象离我太遥远,舞台上的灯光太亮,我总是看不清他的脸。下了台之后又要为了避嫌保持距离,我们分明实际相隔不过百米,却比当初真的“异地恋”还要疏离。
我以一匹黑马的姿态杀进总决赛,人气和身价水涨船高,距离最后一次录制还有一周时间,节目组难得给所有人放了个假。
“对不起,我明明没有把那天晚上的事情泄露出去……”我在深夜接到这个没头没尾的陌生电话,电话那头的年轻男声沙哑木讷,他不停地向我道歉:“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请问你是谁?”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在说什么?”
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电话就已经挂断了。下一个紧接着打进来的是我那个编导师妹,她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万分:“乔哥,你和明朗哥是怎么回事?你快看微博!”
我残存的一点睡意终于也消失不见。罗明朗今天又“有通告”而没有回到我们共同的“家”,偌大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依言打开微博,消息提示栏的数字让我心惊肉跳。嶼。汐。團。隊。獨。家。
随便点开一条,就能看见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我和罗明朗的恋情被曝光,我们一年多以前在公寓楼下的拉扯和拥抱被拍到了动图,两个人的脸都拍得清清楚楚,加上以往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整篇爆料写得有板有眼。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我和罗明朗的关系早前就被揭出来过一次,当时考虑到他父母的想法和他的星途,我选择了“澄清”。而现在旧账被翻,我几乎想不到该怎么把这件事应付过去。
此时罗明朗的名字已经挂在了热搜第一位上,路人尚且言辞不算激烈,粉丝态度两极分化。其实圈中早有出柜的明星,罗明朗提过的那个李总裁李绍言现在的恋人唐聿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的故事我也有所耳闻,《明日巨星》录到一半的时候,盛娱高层突然动荡,李绍言被爆税务问题,艳照门、出轨门一件接着一件,现在已经离职,而唐聿依旧人气不减。
“李唐”恋情刚曝光时也是一阵腥风血雨,但李绍言坦荡的态度反而圈粉,性取向本来就是很私人的事情,一个人的取向和他的业务能力并不相关。
那我和罗明朗,是否也能像他们一样呢?如果公开,肯定会对罗明朗和我的事业有所影响,可是阵痛之后,我能想象到的是更光明的未来。
假如真的不被公众所接受,最差也就是退出娱乐圈,我们不是巨富,却也不缺钱,我随时愿意和他从零开始。
这样想着,我便开始联络罗明朗,心中甚至有了一种奇异的兴奋,我似乎早就在期待这一天了,期待可以和他光明正大地并肩站在人前,告诉所有人我们相爱。
可我却发现自己根本打不通罗明朗的电话,他的私人号码总是占线,最后干脆关机了;他的助理和经纪人我联系不上,微信上给他发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刚刚热起来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冰冷下来,直到凌晨时分,我接到罗明朗新经纪人的来电。原先的陈琛我是认识的,而现在这位我却一点也不熟悉,只听见那个冷静自若的女声安慰似的对我说:“乔先生,非常抱歉深夜叨扰,媒体上那些消息你不用太在意。”
“明朗这边盛娱已经在紧急公关,乔先生……你只需要保持沉默,然后配合盛娱的通稿澄清。”
我的脸色估计不太好看,停顿了片刻才稳住声线,用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语气问她道:“这是罗明朗的意思吗?”
女经纪人道:“当然,盛娱尊重艺人的意愿。乔先生,我还可以给你透个底,明朗和郑欣然准备趁势公布恋情,你不必担心名誉会受到任何影响……”
名誉?我怎么会在意这种东西?我被她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更多的还是一种早有预料的苦涩。
我不知道最后我是怎样挂断电话的,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应当会是一个明朗的晴天,而我却好像被无形的倾盆大雨淋成了落汤鸡。
看得出来,盛世娱乐是花了大价钱给罗明朗做危机公关,绯闻的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下来,甚至不惜爆出更多别的烟雾弹为此转移视线。
午间我便从娱乐版头条上看见罗明朗与郑欣然同游香港的照片,两人形容亲密,有说有笑,携手并肩在逛奢侈品店。
而从衣着和发型判断,这显然不是新图,而是早些时候被拍到没有放出来的旧图——我已经猜到是哪一次了,原来罗明朗送我的那一堆礼物,都是和郑欣然一起买的。
接下来便是顺水推舟地官宣恋情,这一招直接把同性恋的绯闻粉碎,我曾经在谈话节目中说过的“朋友论”也被翻了出来,甚至有脑洞大开的网友编排出了我和罗明朗两男争一女的离奇故事。
等到事情基本尘埃落定,我都一言未发,甚至连家门也没出过,罗明朗的电话这时才姗姗来迟。
失望到了极致,剩下的居然是无比的平静,我只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话:“你不解释?”
“我……”我听过无数次的悦耳男声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刺耳,罗明朗似有几分挣扎,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我们隔着手机,沉默地对峙。
也是,没什么可解释的了,我一直不愿意面对的残酷现实,以一种残忍的方式鲜血淋漓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对不……”
“明朗!”罗明朗刚想说些什么,郑欣然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她雀跃的语调很是开怀,“你在给谁打电话?你看我今天新做的发型怎么样,好看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忙音响起,通话结束了。
我怔怔地攥着冰凉的手机,十七岁的罗明朗曾经牵着我的手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但是“永远”,哪里有说的那么简单。
单方面无底线的付出是万丈深渊,我早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我还记得我们那时候高三,一起结伴去艺考,罗明朗没有多少钱,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我们就一起住最便宜的旅馆。因为离校考的学校远,要早起去排队,冬日清晨的北京冷得彻骨,他却能在我醒来的时候就把滚烫的豆浆塞到我的手里。
晚上,我们就相拥着躺在不足一米五的单人床上,胸膛贴着胸膛,沉重而有节奏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连呼吸都相互交融。
后来我们进了同一所大学,每天一起上课,一起排练,一日三餐,形影不离。假期时结伴去旅行采风,我特地买了单反为他拍各种各样的照片,经营起他的社交账号。
那时的我们有最好的梦想,有一起熬过的漫漫长夜,练到声音沙哑的台词段子和演到崩溃大哭的即兴表演,练功房里的无数次跌倒和浸透衣服的汗水都是值得的。
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我早应该知道,许多年前那个夏天结束的时候,属于我们青春的故事就已经结束了,自此以后,不谙世事的小王子走出象牙塔,跌落进俗世的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