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像是静止了一样,世界都仿佛暂停了几秒。
这几秒中的时间里,安庚维持着坐着的端正姿势,想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摔死呢?
车子稳定运行后,旁边的好心人都热心地过来扶他,安庚黑着脸自己站起来,拒绝了好心市民的帮助,决心下一站就立马下车。
但为了防止在下车前再发生什么事故,他摸向身边的柱子。
就在他的手刚握上柱子的时候,车子又突然急转弯,他刚朝柱子走近一步还没站稳,身体的生存欲望让他瞬间抱紧柱子,然后随着车子的急转弯,抱着柱子旋转了200度,最后在冲力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双膝跪倒。
膝盖袭来的痛感不及他大脑受到的创伤的十分之一,此时此刻他只想把整车的人都灭口,然后再自杀,好让这个世界上看到他这幅糗样的人全部消失。
“求婚吗?”
安庚脑袋上空突然传来一道深沉男声,他顺着声音抬起头,便看到站在他眼前的年轻男生。
男生长相很年轻,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纪,但却穿了一身白衬衫西服裤,完全不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穿着。
不过可能是气质比较成熟,本来应该和脸及其不搭的穿着看起来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男生垂眼看着安庚,挑了下眉,“怎么,不答应你就不起来了?”
什么神经病。
安庚现在没心思搭理男生的嘲讽,他强忍着膝盖的疼痛站起身,回过头想看一眼司机长什么样,以后见到他绝对要绕着走。
正好此时公交车到了站,后门打开了,安庚不顾腿疼直接迈腿下车,一秒都不想再在车上待。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在他下车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就在他还没想明白这声冷笑的含义时,身后的车门关了起来,公交车启动了。
直到一点公交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一直充斥在安庚周围的尴尬感稍减了一些,他微微吐了口气。
一会儿回去一定要查一查黄历,看看今天是不是不宜出行,不然怎么能这么倒霉。
公交车停的这站有点偏僻,附近有几个正在动工的工地,人烟稀少,连楼都没几栋。
安庚瞎走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走到一块有点人的地方,正好抬头看见一家足浴店。
安庚的屁股和膝盖此时非常疼,再走下去就要废了。
附近连人都没有,出租车更是没有,网约车也是半天都没有人接单,如果想离开只能再回去坐公交车。
但是让他再去坐公交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于是没什么犹豫,安庚走进了足浴店。
虽然足浴店从外面看着挺破旧,但里面装修却还不错,服务也挺到位,安庚泡了个脚之后又选了个全身按摩,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后了。
身体终于舒坦了一些,他的心情也好了那么一些。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离开这里了。
安庚本来想给钟一打电话让他打车过来接自己,但钟一可能正全身心投入在考试里,没有接他的电话。
只能瞎走看看了,也许前面就能打到车呢。安庚是这么想的。
安庚选了个方向往前走,走了没多久,越走四周越荒凉,就在他觉得自己估计是选错了方向,正准备转身换个方向时,余光突然扫到旁边的草坪中的异物。
好像...是个人?
为了确认自己没看错,安庚朝草坪走近,看到了浑身带血倒在草坪里的男子。
男子上身穿着的白衬衫此时已经被血和灰染得不成样子,脸上更是好几个血呼啦差的伤口,看起来像是破相了。
安庚掏出手机报了警,顺便还叫了辆救护车,也不知道地上躺着的这位兄弟能不能挺到救护车来,毕竟他看起来流了挺多血,没准救护车没来就直接失血而亡了。
不过这个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安庚蹲下仔细看了看这个人的脸,越看越熟悉,可是怎么想自己都不认识这号人啊。
啊。
公交车上那个人。
就是自己朝他求婚的那个人。
怪不得这么眼熟,几个小时前才打过照面。
不过那会儿还挺完整一人,怎么这会儿就成这德行了?
安庚没想太多,因为警车很快就到了,车上下来一位警察小哥和一位警察大叔,一起到的还有救护车。
这下挺好,还可以顺便蹭个车。
安庚本想坐警车让他们把自己放在一个方便打车的地方,但警察大叔直接把他拉到了医院,说要做个口供。
这又是惹的什么麻烦事。
虽然安庚很烦,但不能不配合,只好跟着去了医院。
那家伙直接被送到了急救室,安庚坐在急救室外面不耐烦地回答着警察小哥的盘问。
“我真的不认识他,就在路边恰巧看到了,然后就直接报警了。”
警察小哥将他描述的情况记下后,合上小本子说:“麻烦你再稍等一下,等伤者出来后如果能恢复清醒,朝他确认一下情况你就可以离开了。”
警察小哥长得白白净净的,如果笑起来应该很好看,但他却像不知道自己的优势一样一直板着张脸,不苟言笑。
倒是旁边的警察大叔看着随和一些,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要不是身上穿着警服,还以为他是个路过看戏的路人。
“还得等他出来?”安庚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造了八百辈子的孽,早知道这么倒霉还不如就在教室睡觉了,逃什么课啊逃。
“那要是他醒不过来呢?难不成我还得一直等着?”
“先看一下伤者的情况然后再定,你先耐心等一下。”警察小哥一板一眼地说。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就一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把我扣在这里算什么?你要是信不过我就去调监控呗,一看就能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刚刚让同事去看过了,那边的路边没有监控。”
“.....”
幸好那被揍的小子没有在急救室待太久,没一会儿就从里面出来,被推到了病房。
安庚跟着去了病房,然后就看到病床上的男生,可能是打了麻醉药,药效还没退,虽然是清醒的状态,他的眼神却显得十分迷茫和懵懂。
第3章
“你好,我是XX区的警察。”警察小哥站在病床前将证件出示给他看后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方便讲一下发生了什么吗?还记得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躺在病床上的男声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警察小哥,不知道是不是刚醒来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他一副警戒的神态,没有开口回答警察小哥的问题。
警察小哥带着疑惑看向旁边的医生,医生开口解释道:“给他打的麻药都是局麻,不影响意识的,常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可以正常沟通的。”
警察小哥点点头又看向病床上的人:“麻烦你配合一下。”
安庚抱着胸冷眼站在一旁看着,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病床上躺着的人和他在公交车上见到的人是同一个人,这绝对不会有错,但怎么看着跟几个小时前完全不一样呢?
明明长相也一样,穿着也一样,除了多了点伤口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安庚看着眼前的男生,突然来了感觉——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在公交车上见到的时候,男生虽然长相年轻,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成熟,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他是个精明又讨厌的家伙。
但现在眼前的人,虽然一句话都还没有说,但看起来可跟成熟可半分不挂钩,比起成熟的男生来说,更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
倒是更符合他的年龄了。
在送到医院后护士将男子的随身物品交给了警察,说是随身物品,其实只有一张身份证,连个手机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朝人,这个年代还有出门不带手机的人存在吗?
安庚凑过头偷看了一眼,身份证上显示男子名叫李墨西,今年刚满18岁,生日刚过去不到一个月,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孩,跟他没差几岁。
不对,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可不像个小孩,准确来说应该更像野兽。
眼里虽然全是懵懂和茫然,但除此以外更显露出恶狠狠的姿态。
像是如果谁敢凑近他,就能直接冲上去咬一口。
这家伙...不会脑袋被打出问题了吧?
安庚将疑惑问出了口,此时旁边的医生也看出了不对劲,说:“保险起见,还是再仔细检查一下大脑吧,可能脑部的创伤造成的脑震荡比预估的要严重。”
这一次安庚没有着急离开,看热闹的心态战胜了一切阻碍。
这一次医院对男子的大脑进行了更加精密的检查。
“患者因脑部受创,经初步检查应该是患了解离性失忆症,详细的还需要住院继续观察。”医生在病房里对警察和安庚说。
被判了解离性失忆症的李墨西正躺在病床上因药物而沉沉睡着。
“什么是解离性失忆症?是我理解的那个失忆吗?”警察小哥不解道。
医生解释道:“解离性失忆症是最常见的解离症,最常见的是对个人身份失忆,或者对创伤**件失忆,但对一般的资讯记忆则是完整的。”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警察大叔突然开口:“那这病能恢复吗?”
“不一定,还得需要通过治疗来判断。”
警察小哥陷入了两难的处境,本来以为就是一件普通的殴打事件,简单做个笔录就能了事,但现在事情显然复杂了起来。
刚刚在等待的时候警察小哥让所里的同事查了李墨西的信息,偏偏这人又是个孤儿,连个能通知的亲友都没有。
更别说他身上连个手机都没有。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海昌路发生恶意伤人事件!收到请回复!”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
警察小哥对着对讲机答复:“收到!”
警察大叔在旁边伸了个懒腰,扭头对警察小哥说:“这都整的什么事。受害者失忆了没法指认施暴者,而且这人是不是受害者还另说;说是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员吧,人家也有身份证,身份明明白白的,而且还是孤儿,想联系家属都联系不了。要是不满18岁咱们还能管一下,但偏偏又满了18。算了,咱们走吧,在这忒浪费时间。”
安庚听到他这么说,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是真的从头到脚一丁点都不像警察。
警察小哥沉思了一下,抬头对医生说:“等患者醒来之后,让他联系我们区派出所吧,他的医药费我就先帮他垫了。”
说完他转身正要跟警察大叔一起离开,突然看到旁边的安庚,顿了一下,对他说:“你也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会再联系你,如果有需要麻烦到时候到派出所配合一下。”
安庚无所谓地冲他点了点头。
就这么,警察小哥和警察大叔走了,医生见没事也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安庚。
他看了看床上还在睡觉的李墨西,耸了耸肩。
热闹看完了,该撤场了。
就在他刚走到病房门前时,突然不远处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安庚?”
王琴是在监考数学的时候突然感觉不舒服的,本来还想挺一挺,但小腹的疼痛感太过剧烈,让她差一点跌倒在地板上。
没办法,她只好忍着痛找别的代课老师帮她监考,自己则赶紧来了趟医院。
简单检查后,医生十分不满地看着王琴:“虽然人流算不上什么大手术,但对女性身体的伤害还是巨大的,之前不是叮嘱过你这段时间要好好休息吗?”
王琴脸色因不舒服而有些苍白,她对医生勉强笑了一下,“最近开学,有点忙....”
“再忙也得休息!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医生打断她,“你要再这么胡闹下去,小心身体落下病根。”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王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刚刚剧烈的痛感已经消失,但小腹的空虚感却从做手术那天一直存在着,没有一刻消失过。
医生看着她,叹了口气,“哎,你说你为什么非要坚持做人流?虽然咱们这个年纪生育是有些危险,但孩子是上天赠予的礼物,多少人求之不得...”
王琴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你不懂。”
“行吧。”医生给她开了张单子,“我让护士帮你去抓药,你就先歇着吧。这次回去可得好好歇着,明白了吗?”
王琴点点头,对她笑了下,“谢谢。”
“谢什么谢,咱俩都多少年的朋友了。”医生不满地嘟囔。
王琴拿着药往外走,可能是精神不佳,来过好几次的医院她却突然有些迷路,走了半天都没走出去。
就在她准备问一下护士时,突然在走廊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庚?”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前面的身影转过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果然是安庚没错。
安庚看着王琴朝自己走过来,表情严肃,“你怎么在这里?”
安庚看了看她,同样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王琴语气严厉,“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回答我!”
安庚最烦她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一下不耐烦起来,“我逃课过来的啊,这不明摆的吗?”
“你逃课还有理了?”王琴皱着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