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脚边有异物的李墨西低头看到脚边的小石子,又抬头看了眼安庚。
安庚错开视线,干咳了一声。
“烟火不让,我能有什么办法。”钟一有些焦心地用手抓了抓头发,“你说刚刚那个男人——”
“我们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什么回事,还是不要随意揣测了。”安庚打断他,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行了,别操心了,既然陈烟火不让你送她回家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装作不知道别人的秘密也是一种社交礼仪。”
钟一深深叹了口气,扭头对他说:“今晚我去你家睡。”
“你家又没有人?”安庚问他。
钟一点了下头,“我自己在家的话可能会胡思乱想一整晚睡不了觉,还是去你家吧。”
安庚耸了下肩,无所谓地说:“随你便。”
到了家,王琴应该已经睡了,只在客厅给他们留了一盏灯。
安庚往自己的房间走,习惯性地要开口让钟一去睡另一个房间,话都到嘴边了突然才想起另一个房间已经有主人了。
之前钟一每次来都睡的房间现在已经住进李墨西了。
他顿了一下,对钟一说:“晚上你和我睡?”
听到他的话李墨西看起来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一眼安庚。
钟一倒是不在乎,随意点了下头。
安庚回看李墨西:“怎么?”
李墨西抿着嘴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先回房间了。”
“嗯,早点休息吧。”说完安庚和钟一也回了房间。
进了房间钟一很熟稔地倒在安庚的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再叹气就出去睡沙发去,烦死了。”安庚把外套拖了扔到一边的椅子上。
“我愁啊。”钟一看着天花板说。
安庚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愁什么?”
“我还能愁什么。”
“你就算为这事愁死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干脆就别愁了,直接忘了睡觉吧。”
钟一突然转过身看着安庚,“我们是没办法做什么,但可以求助别人啊。”
安庚看着他,“求助谁?”
“大王啊。”钟一睁大眼睛说,“她是咱班的班主任,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去烟火家家访,然后探探她们家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大王也不会不管,这不正好吗!”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下翻身坐起来,看着架势怕是恨不得立马出去敲王琴的房门了。
安庚却皱起眉毛看着他:“你忘记徐田的事了?”
钟一愣了一下,“什么?”
“被学校开除的徐田,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被开除的了?”安庚一脸严肃,“虽然我们现在都不清楚陈烟火家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今晚来的那个男人要对陈烟火做的事我们就算不清楚前因后果,也能猜个大概。如果就按最坏的打算来看,我妈一旦知道了陈烟火的这种情况,你觉得她会怎么做?你觉得是会选择帮她,还是会和当时徐田一样,以影响学校名誉、影响学生的名义直接把她开除了?”
听完他的话钟一眼中的光亮一下就熄灭了,又整个人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他才十分无力地说:“怎么就这么难啊....”
安庚也不忍看他这幅样子,虽然他不像钟一一样是陈烟火的狂热追求者,但毕竟陈烟火也是他的同学,他们同班了这么多年,真让他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也做不到。
“现在毕竟我们什么都不清楚,所以也不好贸然做什么,不然好心做了坏事就不好了。耐心等等吧,等陈烟火向我们求助,到那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安庚低声对钟一说。
钟一闭上眼,无奈又疲倦地轻轻点了下头。
安庚料到了陈烟火肯定会向他们求助,晚上陈烟火眼里的无助和恐惧他看得一清二楚,同时他也看出来陈烟火身边没有能帮她的人。
如果有能帮她一把的人,她也不至于会无助成这幅模样。
所以只要陈烟火想从那个不知名的泥沼里爬出来,就一定会向他们来求助。
只不过他没想到陈烟火的求助来的这么快。
-放学和我谈一谈吧。
第二天到了学校,还在上早自习的时候,钟一就收到了来自陈烟火的信息。
他按捺住心中冲上喉咙想喊叫的激动,斟酌着字眼回复她。
-就我一个人吗?
回复很快发了过来。
-带上安庚和李墨西也可以,昨天的事我想再当面谢谢他们。
-好。
钟一收了手机,抬头看向前方陈烟火的背影。
这个清瘦坚挺的背影他在后面注视过无数次,眼里有时带着欢喜、有时带着失落。
他总是在无人注意的身后默默看着她的背影,从未希冀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的坐在陈烟火的面前,可以堂堂正正的与她对视。
“虽然已经说过了,但昨天的事还是要谢谢你们。”陈烟火喝了口眼前的咖啡。
钟一坐在她的旁边,侧头看着她,轻声问:“你还好吗?”
陈烟火没有回答,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坐在对面的安庚和李墨西没有说话,他们都在等着陈烟火开口,等着她说明今天特意见他们的目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着的陈烟火才轻轻开口:“我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我没有爸爸。”
钟一屏着息看着她,生怕自己呼吸声稍大一点就能吓到她。
陈烟火直直看着眼前咖啡杯里冒出来的热气,“可能你们都觉得我家境不错,每天住在豪宅里,坐着豪车上学。”她摸了下自己脖子上戴着的价值好几万的项链,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倒没这么觉得。”安庚突然开口,“可能是你用的名牌我都不太认识吧,我一直觉得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在普通家庭中长大的。”
陈烟火抬眼看向安庚,“谢谢,你这么说让我感觉好受了一点。”
钟一试探地开口问道:“是你妈妈对你不太好吗?”
陈烟火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吧。”
“我们可以帮你——”
钟一话还没说完,陈烟火就打断了他。
她把胳膊放在桌子上,抬手撸起袖子,露出里面的胳膊,“这些痕迹都是她打的,身上还有很多,都一样。”
桌上放着的本应光滑白洁的胳膊上此时没有一块好皮肤,青红紫绿的伤痕遍布在上面,有些是旧伤,有些则是新伤。
安庚皱起了眉头,虽然他早就预料到一点,但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坐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李墨西突然问她道:“为什么不报警?”
陈烟火看向他,“你以为我没有报过警吗?报警只不过是让下一次的殴打更加剧烈而已,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既然报警没用,那找我们又有什么用?”李墨西平静地看着他。
安庚有些奇怪地看了李墨西一眼,今天他说话怎么这么尖锐?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模样。
钟一也觉得李墨西说的话有些过了,朝他挤眉弄眼一番,干咳了一下,随即扭头看着陈烟火,“他的意思是我们能怎么帮你?怎么做才能帮上你的忙?”
陈烟火像是很难启齿一样,纠结了很久才开口道:“我想向你们借点钱。”
平时总是用高傲的面具对待所有人的陈烟火在说出这种话的同时,相当于也同时亲手撕碎了自己仅剩的那点自尊心。
“是要用这个钱离开家独立生活吗?”安庚问她。
陈烟火点了下头,收回放在桌子上的胳膊,垂在并拢的腿上。
“没问题。”钟一立即拿出书包翻出钱包,问陈烟火,“你需要多少?我现在手上可能没有多少钱,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去问我家里面要。”
“我认为还是应该报警。”李墨西平静无起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打断了钟一的动作。
他抬眼看着陈烟火,“就算你离开家,能确保家里人不会再来找你吗?能确保自己能完全脱离那个地方吗?如果不能确定,那么出来独立生活也只是做无用功。”
虽然李墨西话说得很直接,一点委婉都不留,但安庚十分赞同他说的话,“我也这么认为,如果只是需要钱离开家的话我们可以立马借给你,但是你有没有想清楚离开家之后的事?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陈烟火像是被他们问住了,一时答不出来,眼神晃动着:“我...”
“如果只是家暴的话,应该不会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李墨西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想求助,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我们会帮助你。”
虽然安庚依旧感觉身边的李墨西今天简直太怪异了,说的话很怪异,态度也很怪异,语气更是怪异,整个人都十分怪异,但他还是第一时间选择和李墨西站在同一战线上,对着眼前的陈烟火说:
“我也是这个想法,钱我们随时都能借给你,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建议尽量把事情都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想办法帮你。”
陈烟火愣愣看着他们,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发着抖,随后她用力地攥起手指,攥成一个拳头,指尖因力度而泛了白。
但没过几秒,攥紧的手指又骤然松开了。
第38章
安庚看出来陈烟火的内心在严重纠结,他看了一眼钟一,开口说:“我和墨西出去待会儿,你们先聊。”
钟一明白了他的意图,点了下头,“好。”
安庚起身,李墨西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出咖啡馆。
除了们安庚往右边街角走了一段路,拐了个弯后停了下来,李墨西也跟着顿住脚步。
突然,安庚回过头看着李墨西,表情有些严肃,“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李墨西神情茫然,“什么?”
安庚观察着他的表情,“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李墨西用坦然的眼神看着他,“哪里怪?”
安庚总觉得刚刚和陈烟火说话时的李墨西十分陌生,但这种陌生中又夹杂着一丝熟悉感。
本来他还有点莫名其妙,说不上来那股莫名的陌生和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就在刚刚,他才终于明白那股熟悉感的来源——刚刚李墨西说话的神态和他们第一次在公交车上见面时简直一模一样。
安庚仔细看着李墨西脸上的表情,“你真的没想起来什么?”
“你是指失忆之前的事吗?”李墨西摇了下头,“没有想起来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安庚移开视线,“没什么,算了。”
他不知道李墨西是不是在说谎,他分辨不出来。
现在眼前的李墨西又恢复成了那个他熟悉的李墨西,他发现这样的李墨西会让竟然会让自己感到心安,刚刚心里那点对李墨西可能恢复记忆了的不安感突然就消失了。
他习惯于这样的李墨西,并且一点都不想改变。
安庚此时不想深究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他明白自己一点都不想让李墨西恢复记忆。
他也知道这个想法太过于自私,但心底对于李墨西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这件事的抵抗出乎了他的预料。
所以李墨西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好了。
安庚没再说话,慢慢往前走着,李墨西就也沉默着跟在他身边。
气氛莫名和谐。
天气已经转凉,有些冷的风轻轻刮在他们身上,李墨西瞄了一眼安庚的脚腕处,安庚的走路姿势还能看出来稍微有些跛,脚腕应该还没有消肿。
“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李墨西开口。
安庚却摇了摇头,“走一会儿吧,坐一天了,闷死了。”
李墨西只能陪他走着,只不过稍微放慢了脚步,让安庚的脚腕不那么吃力。
没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春天广场,安庚看着眼前眼熟的广场,突然想到:“之前就是在这里找到你的,还记得吗?”
李墨西抿了下嘴,“记得。”
“你当时还被流浪汉给打了,捡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不能看。”想到这,安庚突然愉快地勾了下嘴角,“你说你怎么那么逊啊,之前打我的时候不是还挺牛逼的吗,怎么还能被流浪汉给揍了。”
李墨西丝毫没觉得被流浪汉给打了是件丢人的事,十分坦然道:“他们人多。”
“别找理由,我看就是你太菜了。”安庚无情嘲讽他。
在广场上逛了一圈,安庚有点走累了,刚好看到前面有个长椅,抬手指了下,“去那儿坐会儿吧。”
两人坐过去,安庚看着屁股底下的座椅,又发现这个长椅凑巧是之前自己和钟一来时坐的那个。
他看向街对面——当时他就是在哪里看到疑似李墨西的身影的。
他扭过头问李墨西:“捡到你之前我还在这里看见你了,你当时来这里干什么?我记得我妈当时送你去的派出所离这里挺远的吧,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李墨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哑巴啊。”安庚不满瞪着他。
李墨西不为所动,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睛平静看着眼前的街道。
安庚扭过头,不屑道:“不说拉倒,跟谁稀罕似的。”
他们一直在长椅上坐着,直到钟一给安庚打过来电话:“你们在哪儿?”
“你和烟火聊完了?”安庚问他。
“嗯,她已经先走了。你们在哪,我去找你。”钟一的声音听着有些闷,情绪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