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它。”周洛阳朝杜景说。
杜景显然很没精神,双相之中,抑郁相比起躁狂相来说要更麻烦一点,长则数月,短则数天甚至半天。但在抑郁相发作时间段内,杜景的精神状态会很差,难以集中精神思考。
“我通知了庄力,”杜景说,“把车拍照发他。”说着把手机交给周洛阳,周洛阳知道他现在很不舒服,便代替他做了所有的安排。
“经常发生这种情况么?”周洛阳问,心想杜景平时在工作上,如果忽然抑郁发作,实在太危险了。
“这是第一次,”杜景平静地答道,“以往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第二天我会请假。”
周洛阳与庄力沟通过,与杜景离得甚远,看见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是他了,我还记得。”
“说下情况。”杜景坐在一旁,眼睛看着周洛阳。
“他在等那个接头的,每隔一段时间,会下来抽根烟,”周洛阳说,“但不会离开太远,你有什么打算?”
杜景大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手机,发出去几条消息,昨天已经把地址定位发到公司了,余下就是如何在保证替身安全的前提下,取得录音证据,并进行收网。
“得一路跟他们回去。”杜景说,“庄力还不来?”
“他正在杭州的分公司提车,我帮你想个办法。”周洛阳明白了杜景的设计。
黄昏,一把百元的人民币在风里飞来,其中几张贴在驾驶座玻璃窗上,几张被风吹着过去。
那司机马上开车门下车,捡走车前盖上的钱,后面有个小孩大喊:“叔叔!我的钱,我的钱!”
司机从车前盖前快步过去,到路边去捡那小孩的钱。
“还给我!”小孩喊道。
与此同时,周洛阳一个箭步,绕过SUV,拉开驾驶座的门,摸到车尾门开关。杜景在后打开车尾门,侧身躲了进去。
周洛阳关上驾驶座车门跑回来,杜景正要关门,周洛阳却也钻了进去。
“出去,”杜景说,“回酒店。”
“他要回来了!快!”周洛阳才不管杜景说什么,这个时候他必须陪在杜景身边,否则就怕入夜以后他的病情再次发作。
周洛阳刚拉上门,司机便捡到钱回来了,小孩仍在外头闹,闹了一会儿,悻悻离开。周洛阳与杜景挤在最后排座椅的背后,平时七座SUV放行李的地方,杜景已没法再让周洛阳下车了。
这个时候一开尾门,车门报警器就要响。杜景只得伸出手,抱着周洛阳,两人蜷在一起。
司机还在观察那小孩远去的方向,生怕他带着家长过来让他还钱,幸而这时候中年人与假吴兴平跑得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惊动条子了!”中年人说,“快走!”
假吴兴平一脸惊慌,司机正巴不得,一脚油门,把车开走。
车摇摇晃晃,中年人拿出安检棍,扫过假吴兴平的全身,后备箱的环境实在不太舒服,杜景伸出胳膊,让周洛阳枕着,一手环过他身后,拿着手机通知庄力,发过消息后,无可奈何地看了眼周洛阳。
周洛阳朝杜景示意,休息一会儿。
杜景点点头,闭上双眼,剩下周洛阳警惕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第21章 现在
夜九点半:
SUV停在地下车库,中年人带走了假吴兴平,司机没有熄火,下车去上洗手间,周洛阳本想再等个几分钟,杜景却已悄无声息,从后备箱里出来,嘴唇微动,说了个无声的字:“快”。
周洛阳以眼神询问杜景,杜景点点头,示意好多了,强打精神。
“怎么不等他们先上去?”周洛阳说。
杜景:“电梯里有监控,不能坐电梯。”
中年人还带着假吴兴平在停车库内等电梯,杜景已从车辆掩护后,进了安全通道门内,侧身藏在门后,观察片刻,找到视线死角,探出半身,让假吴兴平看见了自己。
假吴兴平转过头去,不再看这边,已知道他们抵达了。
“爬楼梯上去?”周洛阳问,“他们在几层?”
杜景:“十七。”
杜景从B2楼上到B1,掏出西服内袋里的瑞士军刀,撬开B1层的电梯门,等电梯下来。拉着周洛阳的手,电梯下来,减速,两人跃了出去,发出轻响,停在电梯顶上。
中年人与假吴兴平进了电梯,四人一同被带往十七层,杜景开始用手机联系另一辆车上的庄力,让他转接窃听器,自己戴上耳机。周洛阳见他脸上脏了,便抬起手背,给他擦了下。
杜景的表情从容不迫,看情况比起下午时好多了。
“我应该出去外头,找个地方等。”电梯停下时,周洛阳小声说。
杜景撬开十八层电梯门:“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两人抵达十八楼,杜景凭记忆里的楼层结构,找到安全通道,安全通道里放着清洁工用的工具。
他们沿楼梯抵达十七楼。轻轻推开过道门,看见假吴兴平已经进了办公室,一名保镖在距离办公室门不远处站着,中年人进了会议室里打牌。
又等了一会儿,杜景正在想办法,低头看表:“得引开他的注意力。”
周洛阳说:“是个饺子耳,打架的高手,你能打过他么?”
杜景有点意外:“你还记得?”
周洛阳:“你说过的,我都记得。”
饺子耳的意思是从事跆拳道、空手道等行业的武者,因为长期摔打,耳朵遭到蹭、擦击,会呈现出不自然的肿胀状态,久而久之逐渐定型。很久以前杜景就教过周洛阳怎么判断一人是不是练家子。
杜景说:“从身后偷袭,问题不大。”
“我来。”周洛阳说。
杜景正要阻止周洛阳,周洛阳却示意无妨,只要两人在一起,风险就是可控的。
周洛阳脱掉外套,卷起袖子,在安全通道里拿了拖把和一桶水,一脸淡定地走了进去,开始拖地。
保镖看着周洛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朝他走了过来,低头看表,意思是这个时候搞清洁?
周洛阳刚从后备箱里钻出来,一身都是灰,又穿着身方便行动的运动服,只看背影倒分辨不出是不是清洁工。
“下去,”保镖过去给他按电梯,说,“这层不用做。”
周洛阳直起身,正要说话,杜景却从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左臂圈住那保镖脖颈,保镖马上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周洛阳飞速退后,保镖一招过肩摔,杜景右手戴着指虎,抵住他的脖子,将指虎在他脖上一划,破皮见血。保镖将他摔得飞了起来,继而在短短半秒内瞳孔放大,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杜景在空中翻身,放开保镖,一个躬身落地,站稳,再侧身上前,扛住倒下的保镖,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三秒内。
周洛阳:“……”
杜景一手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进了安全通道里。
周洛阳:“死了?”
“烈性麻醉药,”杜景说,“还活着。”
周洛阳道:“这也太烈性了。”
杜景搜那保镖的身,搜出一把消音手枪:“第一次用,效果还可以。”
杜景把枪递给周洛阳,周洛阳说:“我不会用枪,没学过。”
杜景说:“暂时先放你身上。”又拿起保镖的工卡,翻过面看了眼,再出安全通道,拿着工卡,朝周洛阳说:“到安全通道里等一会儿,监控在会议室里,我进去调一下,需要大约五分钟时间。”
周洛阳点了点头,杜景正要进去,想了想,脱下西服外套,交给周洛阳,让他帮忙先拿着,继而调整指虎,把戴着指虎的右手揣在裤兜里,刷卡进会议室。
会议室隔音效果非常好,周洛阳只听到一声撞击在门上的轻响,连喊叫声也没听见。
他走向安全通道,然而就在这一刻,主办公室的大门打开,负责人走了出来。
“人呢?”他自言自语道,“都死哪儿去了?!小骆!”
周洛阳看见了半掩着的办公室门,假吴兴平背对门,正在四处搜索可疑之处。
负责人敲了几下办公室门,说:“你们在里头?”忽然直觉不对,转身四处观察,快步走向电梯,按了下电梯。
背后,一把枪顶住了他的后脑勺。
周洛阳:“想去哪儿?”
那负责人缓慢抬起双手,不敢乱动。
周洛阳用消音手枪顶着他,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把他抵着转身,负责人说:“你是什么人,怎么上来的?”
周洛阳粗暴地说:“少废话!到会议室门口去!”
负责人走到会议室门外,又道:“我们是私人公司,没有现金……”
周洛阳说:“开门!你知道密码!”
负责人只得输入密码,正在这时,杜景从里头拉开门,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电脑太卡,”杜景说,“久等了。”同时示意周洛阳交给自己处理。
负责人看见门内倒下的保镖与中年人,顿时开始打颤。周洛阳紧张得要死。知道有杜景在,已经不需要枪了。
“你们违反了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负责人镇定地说,“持枪抢劫,会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嗯,还是个律师。”周洛阳说,“不过这枪好像是你们的,从你保镖身上搜出来的,私藏枪支会被判几年?”
杜景没有回答,押着他到会议室里去敲门。
“还你手机。”杜景把假吴兴平被收走的手机还了他。
替身看见杜景与周洛阳进来,显然半点也不惊讶。杜景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说:“开机密码。”
负责人不答话,替身扫了一眼附近的书架,示意杜景看书架上的照片,上面是他与一个小女孩的合影。
“他有个女儿,试试他女儿的生日。”假吴兴平说。
负责人的脸色瞬间变了,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杜景没回答,说:“搜他的身,看他的身份证。”
周洛阳挡在办公室门口,以防他随时逃离,提醒道:“他办公桌用的是指纹锁。”
替身搜了负责人的身,没有,摁着他的肩膀,让他过来按指纹,打开办公桌的指纹抽屉锁,杜景挨个拉开,找到护照上的名字,把护照扔给替身。替身掏出手机,开始查负责人的登记资料。
“试试这个。”替身报了一串数字,那负责人最后的一点期望终于破灭。
“你们这是窃取商业机密!”负责人说。
“嘿、嘿,”替身注意到周洛阳了,说,“把枪放下,当心走火。”
杜景输入密码,开了,说道:“他没有拉保险栓。”
负责人:“………………”
替身笑了起来,按着周洛阳的枪口,周洛阳便顺势把枪放下。
“给我。”替身说。
杜景点头,开始饶有趣味地浏览负责人的电脑,输入关键字检索,找到了一堆加密的报告。
他打开瑞士军刀尾部,露出U盘接口,插在苹果台式机上,认证,把报告全部导入进去,通过卫星网络开始发送,并通知庄力那边接收消息。
“我们谈谈,”杜景等待发送文件的时间里,朝那负责人说,“坐,你们的安保五个小时里不会醒了。不要做什么浪费力气的举动,否则你待会儿,就要起诉我故意伤害罪了。”
他又朝周洛阳与那替身说:“你俩在外面等。”
周洛阳稍一沉吟,知道杜景也许有真正的机密要问,便与替身离开办公室,去了隔壁。
会议室里,替身打了个呵欠,十一点过五分。
“跟在你师父身边多久了?”替身饶有趣味地问。
周洛阳看两个小时前,乐遥发来的消息,随口答道:“今天第一次出任务。”
“看出来了,”替身笑道,“第一次上手就做这么大的案子,之前一点没学过?”
“对啊,”周洛阳说,“全靠师父带,他身手好。我只要在一旁喊666就行了。”
替身点了点头,说:“好好做,跟了他,前途无量。”
周洛阳心想杜景于是多了个外号,回去有的揶揄他了。
“没想到这么年轻,哎。”那替身年轻人又唏嘘道。
周洛阳知道这年轻人唏嘘之意,是为杜景的才华与能力折服,人比人,反观之自己而产生的心有不甘。
“监控消掉了吗?”年轻人想想又问,任务结束以后,带着少许轻松。
周洛阳答道:“不知道,师父做的。”
年轻人起身,推开会议室一旁的小门去检查监控,以防百密一疏,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待会儿一起吃个宵夜去?”年轻人又说。
周洛阳却带着少许凝重神色,看了那年轻人一眼,他以“吴兴平”的容貌,朝自己神采飞扬地笑了笑。
“答应我一件事,待会儿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们身边,”周洛阳忽然说,“直到安全离开。”
年轻人听了这话,有点意外,但绝不认为周洛阳是在开玩笑,问:“怎么了?”
缘因周洛阳想起了那夜,余健强从楼上坠落身亡之事,救下了一个人的性命,却导致另一个人的意外身亡,这代表了什么?是不是救下这年轻人的性命,也要用其他人的命来偿?
周洛阳注视着他,年轻人没有问为什么,认真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他答应得很爽快。
周洛阳看了眼监控,问:“这是你们自己人,还是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