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周洛阳说,“在一定范围内。但我们发现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都打破不了的。”
“什么事?”素普脸色稍变,问道。
周洛阳没有回答,根据他的表情观察,他明白俄罗斯人依旧有些事隐瞒着他,或者说,敌人一方也不清楚至关重要的那个点。
一段时间的安静后,素普又问:“你觉得这是什么造成的呢?”
“你为什么帮俄罗斯人打工?”周洛阳说,“我记得如果没有意外,你这个时候还在受训,你是杜景的后辈。”
“我也有想回到过去,重新做出一次选择。”素普轻松地说,“很难理解吗,周先生?斯瓦坦洛夫斯基答应了我,他确实办到了。这个交易,我一直想找你做,可惜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拒之门外。”
周洛阳说:“现在我可以帮助你,你已经被认证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素普失笑道,“这个时候谈合作,还有意义吗?”
双方再次沉默。
周洛阳:“你也有想救的人吗?”
素普又说:“告诉你实话也没有关系,我只想救我自己,认识你那天,我已经被查出患了一种病。但时间回到当下,一切都解决了,只要我不去做一些事,这病就再也与我没有关系。”
“哦……”周洛阳明白了。
他不关心素普实际上患上了什么病,但许多事就是这样,当初只要一念之差,一切就从此有了天翻地覆的不同。
“你还没有告诉我,”素普答道,“什么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的。”
“没有什么。”周洛阳轻松地说。
他只想拖时间,知道素普被吊住胃口了,他不知道素普与斯瓦坦洛夫斯基,以及与乐遥的约定。但根据乐遥的反应,已能猜出一个大概——
——一月三日清晨,他与杜景逃离商会,迫不得已扔下了乐遥。斯瓦坦洛夫斯基开始设计回到过去的时间定位,但除却当天午夜,无论回到哪个时间节点,凡赛堤之眼都不在他的手中,必然需要大费周章地寻找。
这点杜景已经非常清楚了。
最终,斯瓦坦洛夫斯基与乐遥做了个交易,将回溯的时间,定位在了一年多前的五月十三日,乐遥与母亲正好回国度假探望祖父,这也正是乐遥最接近凡赛堤之眼的唯一机会。
为了确保乐遥不被干扰,素普成为了被认证的一员,作为协助斯瓦坦洛夫斯基,找到这块表的报酬,得到一个改写过去的机会。
斯瓦坦洛夫斯基回溯,所有人被送回了过去,乐遥拿到表,素普则把手头未曾做完的事彻底结束,前来保护乐遥,确定他能带着凡赛堤之眼,离开中国,回到东京。
接下来,斯瓦坦洛夫斯基一定就在东京等候乐遥,乐遥只要家人安全,绝不可能再重新启动一次回溯,去面临未知的危险。
这件事唯一的结果,就是把手表交给斯瓦坦洛夫斯基,从此彻底结束他们与它的纠葛。
素普说:“这个时候撒谎不是好习惯,周先生,斯瓦坦洛夫斯基授意我瞒着你的弟弟,送你去见上帝,但我同情乐遥,所以不想动手。”
“当然我也不介意动手。”素普说着,从手包里拿出那管小巧精致的口红枪。
“凡赛堤之眼最终落在斯瓦坦洛夫斯基手里,”周洛阳喃喃道,“你们觉得,一切就结束了,是不是?”
素普注视着周洛阳。
“但是每当他重置时间,回到过去时,”周洛阳说,“所有曾经被认证过的人,包括你、我、杜景、乐遥。”
“……我们四个人,都将在世界各地,随着俄罗斯人每一次发动回溯,被强行带回过去。”周洛阳又说,“这也是俄罗斯人不想见到的。毕竟这将平添更多的变数,你确定他不会在最后杀你灭口吗?”
素普忽然眯起了双眼,从这点上判断,周洛阳就知道,斯瓦坦洛夫斯基没有告诉他这个细节!
素普是第一次被拉进这个时间回旋里的,他甚至不清楚回溯本身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而就在此刻,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杜景从阳台上冲破了落地窗,带着万丈阳光,扑了进来,素普起身,持口红枪正要转向时,杜景已侧身撞去。
“看了你的格斗课成绩,”杜景危险的语气说,“既然不及格,就该乖乖留校补考。”
紧接着,杜景扣住素普的手腕,一招单手过肩摔,修长身材甚至没有晃动,直接把他从楼上摔了出去!
楼下一声巨响,车辆报警声鸣动,周洛阳怔怔看着杜景。
根据过去的时间与回忆,这是杜景在离开学校之后的第一次与周洛阳重逢。
他穿着探员协会的制式西服,比周洛阳看见他的任何一次都显得更憔悴,瘦且忧郁,脸上的伤痕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你终于来了。”周洛阳说。
杜景走到床边,双膝跪了下来,直着身体,沉默地注视周洛阳。
窗帘被风吹开,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俩身上。
周洛阳抬起他被捆着的双手,轻轻地摸了下杜景的脸。
“这一年里你怎么这么瘦了?”周洛阳难以置信道。
杜景答道:“因为想你。”
第72章 过去
杜景与周洛阳快步离开酒店, 就像他们在半岛酒店逃离一般。
“乐遥把凡赛堤之眼拿到手了!”周洛阳说,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杜景:“我调用了协会里他们回国那天, 住的酒店的记录。早上六点抵达,再一间一间阳台外偷窥,总算先找到你了。可惜岳丈大人还在东京, 权衡利弊后,我决定先来找你。”
那句“岳丈”顿时让周洛阳哭笑不得,说:“别胡闹!”
“不是?”杜景停下脚步, 认真地朝周洛阳说, “你觉得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因为时间倒流了,所以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快走!”周洛阳被杜景堵在安全通道里, 已经听见报警声了,马上推他。
杜景却没有半点迟疑, 一手撑在墙上,来了个壁咚, 控制住了周洛阳。
他的领带稍稍垂下,低头看着周洛阳。
“先把这件事给我说清楚。”杜景说。
“是的。是的!”周洛阳只得答道,“你这个疯子!能不能有点急迫感?”
“什么关系?”杜景又重复了一次。
“你是我男朋友。”周洛阳说。
杜景这才放开手, 牵起周洛阳的手, 来到酒店大堂前的安全门处,外头已有保安进来,杜景把门蓦然一拉,又是一关,冲力顿时将保安撞了出去。
“不好意思。”杜景礼貌地道歉, 拉着周洛阳走了。
周洛阳:“……”
“我们现在回到一年多前了。”周洛阳见杜景拉开跑车门,道,“你……车从哪里来的?先去找乐遥!”
“他们已经走了。”杜景戴上墨镜,坦然道,“偷的。现在去机场,尽快截住他俩,安全带系上,要开始飙车了。”
杜景回到一年多前,身上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邪气。
“可你怎么知道……”周洛阳系上安全带,杜景打方向盘,上了高速,一脚油门把速度提到一百八十码,周洛阳顿时肾上腺素狂飙,被座椅一推背,心脏险些跳到了嗓子眼。
“慢一点!”周洛阳道。
杜景:“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
周洛阳:“……”
跑车左右穿插,犹如火箭般呼啸而去。周洛阳翻开包,一边翻找东西,一边说:“万一截不住乐遥呢?”
“远走高飞,”杜景说,“我和你,躲开斯瓦坦洛夫斯基。”
“太疯狂了。”周洛阳发着抖,在手机上打开翻译器。
杜景说:“看什么?”
周洛阳掏出从黑皮笔记本内撕下的那一页,用翻译软件进行识别,那行俄文全是手写体,翻译软件难以辨识,翻出来的内容也显得断断续续。
“我曾祖父的笔记……看车!”周洛阳抬头,瞬间色变,“要追尾了!”
跑车呼啸着擦着一辆货柜车疾冲过去,杜景说:“念。”
“我在……·艾尔桑伦·斯瓦坦洛夫斯基,我的挚友手中得到了它。斯堪的纳维亚教派中的圣物……跨越时空巨大力量的转轮……”
周洛阳说:“这翻译太费解了……”
“继续。”杜景看了眼导航,距离机场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偶尔也会陷入泥潭,时间之轮的力量,将帮助人类重获新生……但我们唯一无法改变的,是生存,与死亡……”
“生与死的献祭,将是与教义之中魔鬼所做的交易……”周洛阳的声音发着抖,变得凝重起来,“杜景,接下来是引用的,他们的教义内容,‘从生死的制裁中逃脱,唯一的可能,就是为它献上祭品,善人与恶人,老者、妇人、孩子与青年,在神的面前,一视同仁’……”
杜景表情平静,说:“所以每一次,一旦在时间回溯之中发生了死亡,挽救一个生命,就要用其他的、活着的人去换取,很公平。”
“乐遥不知道这一点,”周洛阳说,“我提醒过他了,可这又是什么原理?”
“下车。”杜景抵达机场,两人快步跑进候机大厅,周洛阳看了眼航班信息。
“结束登机了。”周洛阳记得乐遥坐哪个航班,接到父亲的讣告那天,这一航班会在他的脑海中记得一辈子。
杜景到柜台去买票,二十分钟后还有另一家航空公司的一班。
“快,”杜景说,“来得及。”
周洛阳上了飞机,心脏狂跳,空姐开始发放飞机餐,众多念头疯狂涌来,一时淹没了他。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周洛阳朝杜景问。
杜景调节了座椅靠背,躺在周洛阳身边,没有说话。
“素普说,”周洛阳又道,“按照过去的演绎,你会在羽田机场被监控拍到,上车,追上我爸爸的车,再朝乐遥开枪……”
“不。”杜景否决了这话,“你就没想过是另一个可能?”
周洛阳望向杜景。
“如果斯瓦坦洛夫斯基根本没有打算,让乐遥完成这件事呢?”杜景朝周洛阳说,“这两天足够他进行部署,将他的手下埋伏在羽田机场,把凡赛堤之眼明着抢过来。”
周洛阳仿佛明白了什么,声音发着抖:“那么也就是说,这场车祸,真正的凶手很可能是俄罗斯人!”
还有许多细节周洛阳没想通,杜景却道:“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你失眠多久了?”周洛阳问。
杜景:“快一个月了。”
周洛阳翻杜景的西服口袋,看见他随身携带的药盒,里面已经空了,显然是匆忙回国,未曾带上足够的药。
“乐遥这个时间,一定已经出关了。而我爸爸,正在机场等着接他们。”周洛阳抵达羽田机场,开始排队过海关,乐遥他们是日本本国人,不需要像游客一样排队,比他们走得更快。
杜景站在到达大厅内,抬头看了眼柱上的摄像头。
“你要去租车吗?”周洛阳感觉到自己与杜景仿佛一步步地踏入了一个诡异的时空回旋里。
“你觉得,他会重复一次曾经的事?”杜景摘下墨镜,现出迟疑神色。
周洛阳说:“如果我是他,就会设法说服我爸爸去坐地铁。”
杜景道:“斯瓦坦洛夫斯基不会让乐遥走,拿到表之后,一定会先杀了他。”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枪响。
到达大厅内传来疯狂的尖叫声,杜景色变,让周洛阳藏身柱后,两人朝外望去,只见警察、安保全部朝着地铁的方向跑去!
“在这里等着!”杜景马上道,继而冲了出去。
周洛阳没有听他的,转而跑向另一个人群疯狂逃跑的方向。机场内发生了枪击案……这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究竟是谁?
但他很快找到了答案——他看见继母倒在了血泊之中,不少人上前去,为她捂住胸口的枪伤。
刹那间一幕景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杜景猜对了——乐遥天真地以为交易完成,交出表后,斯瓦坦洛夫斯基的手下马上拔枪。
但继母保护了她的儿子,乐遥逃掉了,她却倒在了血泊之中。凡赛堤之眼现在在谁的手里?
“乐遥?爸爸!”周洛阳转身四顾,喊道,“乐遥!”
他看见一伙身穿西服的俄罗斯人快步奔跑而去,紧接着杜景随后冲上,一个翻身,将最后那人扳倒在地,抢到了他手中的枪。
跑在前面的杀手顿时转身,杜景毫不迟疑一枪点射,放倒冲上来的人,闪身一打滚,枪声大作,子弹横飞,他躲到了机场的柱后。
突如其来的枪战愈发引起了骚乱,玻璃门被逃命的人挤塌,传来疯狂的尖叫,不少人推搡、踩踏,地上全是伤员与血迹。
周洛阳不敢叫出声,四处看,杜景则好整以暇,藏身柱后,调整弹匣,又回了两枪。
这个时候,周洛阳看见了父亲与乐遥。
周嵩保护着小儿子,两人藏身于一部自动贩卖机后,父亲两手抱住了乐遥的头,哪怕这保护根本无法格挡子弹。
乐遥不住流泪,望向母亲被枪杀的方向,浑身发抖,手中仍紧攥着凡赛堤之眼。
周洛阳:“太好了!乐遥!”
父亲听到中文发音,难以置信地抬头,朝周洛阳望来。
“爸爸……”周洛阳与周嵩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