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逸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秦冰低声呵斥:“江扬,你站门口干什么呢,快进来!”
“不愧是我们秦姐,对付校霸都硬气十足!”
“校霸的颜值我真的可以!这喉结!这锁骨!这胸肌!啊!我死了!”
“是——”江扬拖了个长音,晃晃悠悠来到讲台前,“江扬,请多指教……老师我坐哪儿啊?”
秦冰站在讲台上,从后面打量着江扬。
江扬头发不短,起码比学校规定的要长些,发丝蓬松,还有点软,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右耳戴了一个黑色耳钉,很配他的气质——虽然学校明令规定不能戴耳钉。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错,就是有点懒散,说话不太正经,所以显得痞气了些,不过比想象中好得多。
分班表刚出来的时候,秦冰和同事讨论过江扬,同事例举了江扬那几个最广为流传的事迹,还特意强调他曾经打过老师,让秦冰小心一点。
秦冰还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他是我的学生,我不能怕他。”
她必须要认真负责,不管这个学生是好是坏。
秦冰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坐在那边吧,第四排靠墙的位置。”
“谢谢老师,不过不用那么靠前,好好的座位都浪费了,”江扬径直地向教室后面走去,“反正我上课都是睡觉,坐最后一排就行。”
秦冰:“……”
抵达最后一排的空座位后,江扬摘下单肩包甩到里面的凳子上,用校服袖子随意擦了擦桌面,从包里掏出数学书展开,随便翻到一页铺在桌面,身体伏了上去,用校服罩住头,最后一动不动了。
整个过程中,肖逸一直在用余光看他,手中的笔漫不经心地刷着题,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安排好其他九名新同学的座位后,秦冰拿出了一摞表格:“大家上午找时间填一下这个信息调查表,一人一份,多了没有,不能涂抹,写错就自己去复印社印,午休之前班长收一下,送到我办公室。”
“好。”
-
下课铃响起,午休时间到了。
“交完表再走,”肖逸起身,“同桌两人的合在一起,放在过道桌角。”
脚步轻盈,动作利落,同学积极配合,很快就收到了最后一排。
“交表。”肖逸淡淡开口。
身前是摆放歪斜的书桌,书桌上展开着数学书。
但上节课是物理课。
“这儿呢,”江扬双指夹起信息表,语气轻佻,眉宇间满含挑衅,“自己来拿?”
肖逸没说什么,伸手要取。
下一刻,指尖松开,纸张缓缓飘落。
肖逸没去接:“同学,什么意思?”
江扬笑得不怀好意:“手滑了。”
战火未至,硝烟四起。
肖逸蹲下身来,指尖触及沾染尘土的纸张,正准备拾起,一只崭新的AJ毫不犹豫地踩在了上面。
肖逸轻轻扯了扯,纸张纹丝不动。
“抬脚。”
江扬把左脚抬了起来,右脚却依然稳稳地踩在调查表上面。
“抬脚。”
肖逸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平,不愠不恼。
“这不是抬了嘛,怎么,两只脚一起抬,是不想让我立足的意思?”
“……”
肖逸原本着急吃饭,不想和江扬起任何冲突,但是如果对方执意要找茬的话——
肖逸抬手一扯。
信息调查表中间的大洞,是江扬鞋底的轮廓。
肖逸起身,三两下把调查表揉成纸团,随即手臂一抬,纸团离开手掌,呈抛物线划过,精准地落入后门旁的红色垃圾桶。
无视全班同学的目瞪口呆,肖逸长腿迈开,从后门走了出去。
“午休。”
-
“你是说,他刚进你们班,就又找你的茬了?”周盼一边问着,一边从肖逸盘子里夹走一块锅包肉。
肖逸点了点头,并夹走了周盼盘子里的孜然肉片。
周盼又夹了一块,一边吃一边说:“这下可怎么办,那你们班同学对他的印象怎么样,不会被他拉拢吧?”
“不知道,但应该不会。”
周盼又夹了一块:“你怎么那么肯定?”
肖逸想了一下:“因为我们班里没有傻逼。”
“……”周盼一时间不知道说啥,但还是夹了一块。
肖逸低头一看,锅包肉没了。
他吃着周盼盘子里的孜然肉片,思绪有些飘远。
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大概要从幼儿园的时候说起。
那时候肖逸是全幼儿园最乖的,各方面表现也都最好,老师经常奖励小红花,贴在手背或者是脸蛋上。
江扬是最淘气的那种,一天不管就能上房揭瓦,从来没得到过小红花。
两个人本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除了江扬觉得肖逸好看,总是偷偷看人家以外。
直到某一天,江扬看肖逸脸上贴了两个小红花,衬得粉嫩的脸蛋愈发可爱,就也想要个玩玩,在得到肖逸奶声奶气的允许后,便伸手要揭。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
江扬被吓了一跳,把小红花揭下来的同时,不小心把肖逸的脸给抠破了,指尖还沾着血。
肖逸哭了。
江扬顿时慌了,以为出血是因为揭下了小红花,赶忙又给贴了回去,还不忘用手指使劲按一下。
肖逸哭得更厉害了。
小手一挥,打了江扬一巴掌。
幼儿园阿姨赶来的时候,两个小豆丁已经打成了一团。
肖逸被江扬抠破的地方在眼角下方,创口虽然很小,但很深,最后留了浅浅的疤。
或许是因为变丑带来的怨恨,从那之后,肖逸见到江扬就追着打。
江扬最开始并不还手,直到有一天不小心踩到了球,摔倒了,头撞了个包,拿起球一看,正好贴着肖逸的名字。
江扬觉得这一定是敌人的陷阱。
从那以后,江扬也见到肖逸就追着打。
原本只是两人间的小矛盾,随着年龄逐渐增长,两人身边各自形成团体后,就逐渐发展成了大矛盾。
直到初三。
由于某种原因,多年的矛盾瞬间爆发,并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为此,肖逸跨市转学,临走都没见江扬一面。
可孽缘就是这么剪不断理还乱,谁都没能想到,两人竟然会在高中再次相遇。
“对了,你还没分化吗?”周盼的声音将肖逸拉回现实。
“应该快了吧。”
“那你这都快成年了,还不分化,我初中时候就分化了。”
肖逸之前去医院检查过,医生只说是因为体质问题,分化会比较晚。
“反正知道是Alpha,我不急。”
“行吧,”周盼耸了耸肩,“是我小胖子着急了。”
肖逸纠正:“盼。”
“校霸是两年前分化的,在当年你转学之后,”周盼随口说着,也不管肖逸想不想听,“然后那个我追了很久才稍微有点喜欢我的Omega,马上就移情别恋了。”
气氛忽然沉重。
“我的意思是,”周盼拄着下巴,“等你分化之后,喜欢你的Omega会更多的。”
肖逸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在周盼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做了精辟又深刻的总结:“所以——我不急是对的。”
“……你太无趣了!你是木头!断交了!断交!”
第3章
“扬哥,没想到七班班长那么狠,直接把班主任要收的信息表都给撕了,竟然还扔垃圾桶里,真他妈牛逼啊他!”
沈行骂到兴头上,怒拍单杠,拍得手掌生疼:“嘶,好像磕到骨头了……不过那个调查表不是人手一份吗?到时候你班主任问起来,你可怎么办啊?”
沈行是江扬原班级的同桌,两人都是顶级学渣,一拍即合,天天上课在手机打斗地主一起去罚站,小考的时候互相抄错误答案一起不及格。
只是文理分科时,沈行学文,留在了原班。
江扬头铁,学了理。
沈行深深地怀疑他是个抖M。
“还能怎么办,”江扬嘴里叼着的草叶,“就说班长欺负同学,不让老子交表。”
“这能管用吗?扬哥,你可是人尽皆知的校……咳,班长说的话,总比新同学令班主任信服吧?”
好像有点道理。
江扬一巴掌拍在沈行的脑袋上:“你懂个屁,老子说管用就管用。”
沈行揉了揉脑袋,感觉脑袋分担了疼痛,手掌都不那么疼了:“扬哥,真准备硬刚,不去再印一份了吗?”
“不去,就算要印,也是他亲自给老子印,”江扬吐掉草叶,单臂一撑,一个翻身,轻松坐到了单杠上,“老子就算做他儿子,也不会自己去印的。”
沈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一时间想不通,但知道反正只要附和就不会被打,随即竖起了大拇指:“扬哥牛逼。”
-
“班长,调查表怎么少了一份,是有人没交吗?”
下午第一节 上课前,秦冰换了运动鞋,没了标志性的脚步声,忽然悄声无息地出现在班级门口,吓得门口同学呛了一大口可乐,喷了一桌子。
肖逸马上放下笔,站起身来,语气恭恭敬敬:“报告老师,江扬没交。”
平时天打雷劈都无法使肖逸停止刷题,更别说是回复秦冰这点小事,而且平时除了上课回答问题,肖逸回复秦冰都从来不会站起来。
秦冰受宠若惊:“他怎么没交呢?”
“他撕了。”
“……撕了,然后呢?”
“扔了。”
秦冰觉得自己的脸可能有些扭曲。
“江扬!”
教室门口传来一声怒吼。
江扬原本戴着耳机,正听着Disco,准备摇摆着睡午觉,一下子听到有人大喊自己的名字,直接蹦了起来。
秦冰怒视江扬:“为什么扔调查表?”
江扬还没从Disco中缓过来:“不是啊,因为撕坏了。”
“你为什么撕坏?”
“我……”江扬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我撕坏的,也不是我扔的!”
“那是谁扔的?”
“班长扔的,班长针对我,不想让我交表,所以……”
“还针对你,还不想让你交,”秦冰原本怒气已经上升到了丹田,正要爆炸,在听到江扬的回答后怒气硬是拐了个弯儿,然后就被气笑了,“班长是闲着没事吗,闲到去撕你的调查表扔着玩儿?”
江扬想了想,这话没什么毛病,随即点了点头:“对啊。”
“懒得听你胡扯,下课赶紧给我重印一份,班长,帮我好好盯着他填好,三点之前交到我办公室。”
说完,摔门而去。
肖逸冷哼了一声,淡定地坐回座位,心情舒畅,继续刷题。
有些战争,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江扬坐下之后有些烦躁,点开手机,给备注是“肾不行”的人发了条消息。
【江扬】:下课帮我去复印社,搞一份信息调查表。
【肾不行】:?
江扬思来想去,觉得找人家办事不能让人家花钱,就又发了个一块钱红包。
【肾不行】:?
【江扬】:有病啊,问号精附体吗。
【肾不行】:不是,扬哥,你不是不自己印吗?咋回事啊,扬哥你……想认他做爸爸了?
【江扬】:我说不自己印,又没说不让你帮我印,别废话,赶紧给我收钱。
【肾不行】:我草,扬哥出手阔绰啊,印个调查表就给一百块,复印费好像一张才五毛吧?
【江扬】:?
九年制义务教育告诉他,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即将站在食物链顶端的Alpha,就算自己真的眼瞎,看错了小数点,把100当成了1.00,也绝对不能认输。
【江扬】:剩下的给你当跑腿费,不行吗?有问题?
【肾不行】: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末了,为了表达自己的激动和感谢,又补了一句。
【肾不行】:爸爸。
-
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肖逸来到教室后面,只见江扬正在睡觉,校服罩住了趴在桌面上的部分,远看就像一坨无人认领的包袱。
肖逸把桌面上的英语书卷成一个筒,握在手里,一顿猛敲。
“我草,老子不是木鱼!”江扬掀衣而起。
肖逸将英语书放回桌面,用食指第二指节推了推眼镜:“去印表。”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指甲干净。
江扬看着那手,有片刻的晃神。
“这种小事儿,就不劳烦您老人家费心了,”江扬两手交叉在脑后,身体向后仰,翘起了凳子的两个前腿,“老子人缘好着呢,一会儿就有人印好了送过来。”
肖逸看了江扬半晌,鞋尖微动,把江扬的凳子后腿往前拨了一点,连人带凳子直接失去重心。
咣当,凳子翻了。
人却被肖逸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江扬甩手拨开肖逸,忽然闻到了一点青柠薄荷的味道。
味道轻轻浅浅,一瞬间就散。
但是真他妈的好闻。
然而下一瞬间,想再闻闻的念头就被愤怒冲散了。
“掀人凳子算什么能耐,有本事打一架?”
肖逸看着他:“你要是真想的话,乐意奉陪。”
江扬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了阿谀奉承的笑容,胳膊搭在肖逸的肩上:“哥们儿,你不是要带我印表吗,事不宜迟,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