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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吉,这么晚还回办公室加班啊?”
在走廊上碰到高仁,唐喆学一听对方喊自己的外号,嘴角直抽抽:“你怎么也叫我二吉?”
不用问,肯定是罗家楠告诉他的。
“多亲切啊。”高仁的嘴角自然上勾,天生自带微笑表情,“罗家楠在法医办泡了俩小时,一直跟祈老师叨叨你们上大学时候的事情,给祈老师烦的,刚把他轰走。”
唐喆学一边在心里感谢祈铭一边故作惊讶:“诶?楠哥这胆子练出来了啊,以前他只要离停尸房五十米就不往前走了。”
“嫁鸡随鸡嘛。”高仁哼笑一声,看见林冬从卫生间出来往过走,偏头跟对方打了声招呼,“林老师,晚上好。”
林冬点了下头:“加班?”
高仁抬抬手里举着的一摞待检测样本:“是,刚从郊区拖回来具无名尸体,初步判断为自然死亡,祈老师还在做尸检。”
“辛苦了。”林冬说着低头开锁,推门进去却没见唐喆学跟进来,于是又退出屋外往走廊上左右看看。
高仁随手往后一指:“二吉去看尸检了。”
“二吉?”林冬不明所以。
“唐喆学外号,罗家楠说,在学校他们都这么叫他。”高仁说着压低声音,“祈老师记不住唐喆学的名字,罗家楠一说这外号,他立马就记住了。”
林冬点点头。祈铭记人名有障碍,非得起个外号才记得住。当初他来法医办隔壁办公,祈铭天天看见他,看了一个月终于不用问他叫什么了。
不过二吉?嗯……听起来像个狗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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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铭正做着尸检,录着音,忽然感觉身后的玻璃隔断外站了个人。他以为是罗家楠又下来泡夜班时间段了,攒好撵人的话一回头,却看见唐喆学正跟那探头探脑。
“祈老师,晚上好。”唐喆学笑呵呵地打招呼,声音隔着道玻璃显得有些闷,“我想来看看尸检,那个……不打扰你工作吧?”
祈铭干脆转过身,支着手朝旁边偏了下头:“柜子里有消毒服、口罩和鞋套,穿好进来吧。”
乐意参观法医尸检的警察不多,不,该说祈铭还没遇见过喜欢看尸检的警察。除了罗家楠那号动不动就来法医办公室泡着的主,就算是见惯尸体的刑警们也没事儿根本不往这来。光是架子上那一堆堆泡着标本的福尔马林罐子就能劝退他们,更何况这新鲜出炉的尸体了。
刚罗家楠赖着不走,他一说要解剖尸体,那孙子立马跟阵风似的刮出去了。那速度,参加奥运会保不齐能为国争光。
唐喆学穿戴整齐刷开玻璃门进去,往祈铭旁边一站,眼前立马多了堆下水,感觉刚才吃的那碗牛肉面有要还给餐馆老板的意思。可进都进来了,这会儿要是打退堂鼓,不得让人看不起?再说难得有机会见识特聘法医的尸检过程,豁出去明儿早饭不吃了!
于是他硬扛着挤出丝笑,全然不知道自己罩在塑料口罩下的脸,这会看着苦哈哈的:“祈老师……这人怎么死的?”
“你别说话,这录音录像呢。”祈铭示意他看看旁边架着的设备。
唐喆学立马闭上嘴,也好,不然一说话就感觉牛肉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气管及支气管内未见明显异常,胸腺大小形态正常,双侧肺饱满,主动脉轻微粥样硬化……”
看着祈铭边录音边麻利地给人体器官取样做切片,唐喆学打从心底里佩服对方。以前只看过厚厚的法医报告,今儿算是开了眼了。
突然祈铭顿住手中的刀,用空着的手翻了下死者的左臂,再看看被剖开的胸腔,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唐喆学说:“二吉,麻烦你,帮我把打印机上的单子拿过来。”
唐喆学都转过身了才反应过来被喊了外号,本就苦哈哈的嘴角此时有紧绷的趋势——楠哥,你等着,我早晚把你上大学时候的那点破事都抖搂给嫂子。
他把单子递到祈铭眼前,祈铭只看了一眼就呼了口气:“电解质分析结果显示钾含量超标,结合死者左臂静脉注射痕迹,考虑注射过量氯化钾引起心跳骤停,在未及时有效的抢救措施情况下,导致急性心功能衰竭而猝死,推测死亡时间为第一次检验前3-4小时,距最后一次饭后6小时以上。”
我靠!这就诊断出死因啦?
唐喆学立马把告罗家楠黑状的事儿甩到脑后去了,刚想由衷地称赞祈铭两句以表敬佩之情,忽听隔壁悬案组办公室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TBC
作者有话要说: 0-0嘿嘿~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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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唐喆学窜出去的速度,在祈铭看来比罗家楠听见要尸检了还快。他推开悬案组办公室的门一看,立马冲过去帮林冬扶住摇摇欲坠的档案箱。林冬的脚边躺着个箱子,看上去是从高处摔下来的,散了好几本卷宗出来。
刚那一声巨响就是这个目测超过三十公斤的箱子,从两米多高的架子上掉落坠地时发出的。
“组长你要拿哪个?我来。”
仗着个高手长,唐喆学完全不用像林冬那样得踮着脚去够架子最上面的箱子。刚那一声巨响吓他一跳,还以为是架子倒了把林冬砸底下了。
“呃……就这个……”林冬拍拍左手摸着的档案箱。他滴完眼药水没戴眼镜,够箱子时没看清旁边那个已经有一部分悬空了,一扒拉他想拿的这个就给旁边那个带下来了,差点没直接砸他脑袋上。
“哎你也是,不知道找个凳子踩啊?”唐喆学搬下箱子,转脸埋怨林冬,“纸这玩意儿多沉呐,一箱子卷宗少说五六十斤,真砸着你起码来个脑震——”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刚着急忙慌的没注意——林冬把眼镜摘了,被镜框遮挡住的面部线条此时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按理说在机场混了这几年,天天看世界各地的空姐看得够不够了,再好看的脸在他眼里也觉不出特别来。
可林冬这脸,该怎么说呢?唐喆学忽然想起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
就像自然界里漂亮的、色彩鲜艳的都是雄性,男人的美和女人用化妆品勾勒出的美完全不同。林冬立体的骨骼和近乎完美的五官比例浑然天成,如果不是眼眶下缘的黑眼圈,简直挑不出任何瑕疵。
既美,却不显阴柔。经年累月拼搏在一线岗位,面部肌肉惯常紧绷使得线条有种不言而喻的犀利,又因那沉稳的气质,此时此刻的林冬看起来就像开刃的刀锋隐在鞘内静待光芒再现。
感觉盯在脸上的视线,林冬稍稍扬起脸,问:“你看什么呢?”
“呃——我看——哦!组长你这落灰了!”
唐喆学一手夹着箱子,一手抬起给林冬掸灰。他不掸还好点,这一扑腾把灰全扑林冬眼睛里去了,惹得对方立刻眉头紧皱双眼紧闭。
“诶你——全弄我眼睛里了!”林冬知道唐喆学是好心,可好心办坏事,灰弄眼里杀着疼,不由得有些搓火,“帮我拿眼药水过来!”
眼瞅着林冬那两扇长睫毛忽然变得湿漉漉的,唐喆学当下暗叫一声“不好”。这怎么话说的,刚来一天就把领导弄哭了,本来林冬就不拿他当自己人,别回头再因为这个把他退回分局去!
跟桌面上翻腾半天都没找着眼药水,唐喆学琢磨了下,顺手拉开林冬办公桌下面的抽屉。果然,眼药水就搁在个厚厚的卷宗旁边,但是卷宗右上角别着的照片令他眼神微怔——看着像是车祸现场的照片,刺目混乱的血腥痕迹,以及,扭曲的车体中横陈着一具身穿警服的尸体。
唐喆学皱起眉头——这难道是……
这时林冬的眼睛稍微能睁开点了,模糊的视野中,他隐约看到唐喆学拉开了自己的办公桌抽屉,正垂头盯着里面的东西看,顿时心头一跳,跨步上前一把推开对方,“砰”地撞上抽屉。
唐喆学猛抽开差点被夹着的手,反应了一下才把眼药水递给林冬:“组长……眼药水……”
车祸,死去的警察,再看林冬稍显过激的反应,他确认这份卷宗里的内容和对方死去的队友有关。而且抽屉里这份卷宗大概也只是冰山一角,如此恶性的事件,各种调查资料装订起的卷宗摞起来恐怕比他都高。
林冬抽走他手中的眼药水,往眼里滴了两滴,闭上眼,多余的药液顺着微颤的眼角滑下,看起来就跟哭了一样。
递上张面巾纸,唐喆学谨慎地问:“案子……还没破么?”
“破了,但是主谋下落不明。”
林冬睁开眼,眼底浮起晶莹的热意。这下唐喆学看得明明白白,他是真的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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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案件的主谋,是个外号名叫‘毒蜂’的职业杀手,根据警方所掌握的信息,他是缅甸华裔,雇佣兵出身,曾为毒枭卖命,在十几个地区和国家犯下多起命案,常年盘踞在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令名单上。”
坐到转椅上,林冬拉开抽屉,把眼药水放了回去。平心静气地给唐喆学讲述事情始末:“三年前国际刑警总部给省厅发来通告,说根据可靠线索,毒蜂就在我们这活动,要求地方警局协助抓捕。我有涉外和反恐背景,被抽调去和省厅下来的人组成专案组,追踪毒蜂的下落。”
唐喆学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不时瞄一眼桌上的面巾纸盒,做好抽纸巾递给林冬擦眼泪的准备。不过他应该是多虑了,林冬此时的眼眶已经干涩,只剩下眼睑上一条细细的微红。
“随着深入调查,我们发现毒蜂和发生在国内的几起未破案件有关联,于是立刻给部里打报告,要求抓到毒蜂后不将其引渡给申请红色通告的国家,而是留在咱们这审判——”说到这,林冬稍作停顿,权衡片刻继续说:“他在中国境内犯案,我们就对他有了司法管辖权。咱们这是有死刑的,对付毒蜂这种人,绝不能给他留下任何喘息之机。”
“部里同意了?”唐喆学问。
林冬点点头,同时隐隐露出惆怅的神色:“为了确保抓到他后能顺利审判,我们需要无懈可击的证据,于是专案组领导派我带领支队成员进行案件梳理和证据勘验……这些案子跨度二十余年,我们大约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来进行这份工作,那一年我们基本都是在飞机和火车还有大巴上度过的,跑了大半个中国,然后突然有一天,我的非公务手机号码收到一条信息……”
他低下头,按亮手机屏幕,指尖扣得发白,将那条刻满恶毒诅咒的简讯从储存箱里挖出来——【停止调查,不然你们将死无全尸】。
唐喆学看了,腾地冒出股火气,“嗙”地拍了下桌子,咬牙骂道:“这他妈也太嚣张了!”
“除了毒蜂,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如此张狂。”林冬长长叹息一声,闭上眼,像是在否认什么一样地摇着头,“我拿给队上的人看,他们都和你一样的反应,同时大家一致决定向上级隐瞒这件事,因为这种事一旦上报我们整队人都可能被替换掉……辛苦忙碌一年,个个有家不能回,这种时候被撤下来,没人甘心……”
唐喆学非常能理解他们当时的选择。查案子追踪嫌犯就是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进去,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醒着,这脑子里除了案子几乎塞不进其他东西。好不容易看到曙光了却让别人接手,付出的努力和艰辛都为他人做了嫁衣,搁谁谁甘心?
再说了,要是被威胁一句就打退堂鼓,好意思出去说自己是干警察的?
“再然后,我们抓到个做假证件的,他是唯一知道毒蜂下落的人……队员们押送他往局里去的路上,被重卡尽数撞下山崖……”
看着林冬布满自责的表情,唐喆学清清嗓子安慰道:“组长,这不是你的错。”
“可只有我一个人活着!”青白的脸颊忽然涨起不正常的红晕,林冬的眼底染上抹浓稠得化不开的悲伤,“我本该跟他们一起押送的,可方局临时通知我赶回去参加会议,我先走一步,再见到他们……已经全是冰冷的尸体了……小唐,这些事很多人都知道,我今天亲口告诉你,是不希望你从别人嘴里听到事实被扭曲的版本。”
想起之前听来的,林冬是因为“贪功冒进”而害队员们死于非命的传闻,唐喆学非常能体谅对方的心情。哪个地方都不缺这种传闲话的人。就比如他们之前破获的一起网络诈骗案,清点收缴物品时有人开了句玩笑,说该把那几台嫌疑犯用的高配电脑搬他们队上去,换掉手头用的古董机。结果第二天史队长就被高层叫走谈话,因为有人举报他们支队私下瓜分物证。
上头指责史队长不该在有记者的场合容忍下属开这种玩笑,于是乎到手的集体二等功没了。给他们这队人气得,差点全去局长办公室摔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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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去饮水机那接了杯热水放到林冬桌上,唐喆学搓搓手,给了对方一个安慰地笑脸:“组长,你不用多想,我这人认人靠眼缘……从小我爸就教育我,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我觉着你这人挺正的,所以不用再说啦,这种事提起来怪伤心的,要不明天你眼睛该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