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完全不同的轨迹。
奇妙的,剧本与现实再次相互映照。
这一次,也给了简临提醒:他和林曦一样,也是要面对人生中的各种现实的。
简临再次转头看方骆北。
方骆北回眸,神情如常:“怎么了。”
简临没隐瞒,低声道:“王导提醒我,说我可能入戏了。”
方骆北凝视他,毫不在意的神情:“你入不入戏,都没有关系。”
简临问得直接,像戳签子,一下扎到底:“我们会分开吗?”
方骆北:“不会。”
第59章
简临因为这句“不会”, 戏外高兴的情绪蔓延到了工作上,拍林曦向罗誉提分手,笑场了一条又一条。
王导举着喇叭问他:“你有什么好笑的?林曦和罗誉分手你这么高兴吗?”
再拍再笑。
王导快摔剧本了, 大喊:“可以换叔叔了很嗨是吧?早盼着了是吧?”
全场爆笑。
等拍完,简临才不笑了, 玩笑的口气问方骆北:“被分手是什么感觉?”
方骆北往场外走:“套剧情?”
没成功, 简临撇撇嘴。
而正如王导所说,林曦在这里提分手, 并不是真的想分手, 他是想借此留住罗誉。
为什么不直说?
简临不再去试图延伸剧情, 回到剧本本身:“因为自尊?”
王导点头:“自尊,也是自卑。”
王导:“他想要和罗誉平等,过分在意主动权这件事, 所以他做不到好好商量,他经历最近的这些事,已经深刻地明白, 他虽然是和罗誉在一起,罗誉也很喜欢他、平等地看待他, 但事实上, 两人在现实社会根本是不平等的。”
简临跟着分析:“他做不到的事,罗誉都可以轻松搞定。他认识到这点, 明白了自己和罗誉的差距。心里会难过,会因此自卑,过度自卑,引起反弹, 过度自尊,患得患失。”
简临:“所以他宁可用分手的方式‘威胁’罗誉, 也不去问不去谈,因为坐下来谈,他就是弱势、没有主动权的那一方。”
王导点头:“弱势、没有主动权,患得患失,就更会没有安全感。”
王导:“林曦正在经历他个人的‘破裂’‘动荡期’。”
这个“破裂”“动荡期”,有他自己心底的挣扎,也有他和罗誉的矛盾。
和罗誉的矛盾,始于“出国”,基于“差距”——
罗誉并没有接受分手,在林曦冷静下来之后,找到林曦,抚慰拥抱,亲吻他。
没有承诺不会出国,退了一步,说暂时先不走了。
林曦继续患得患失,被安抚的过程中极力挣扎抗拒,听说暂时不走,察觉罗誉退步了,便想让罗誉彻底妥协。
罗誉没有答应,摸摸林曦的脸,说:“乖了。”
在这一刻,罗誉并没有退步,他所谓的让步,不过只以成年人的方式在处理调整。
他没有慌没有乱,是成年男人处理问题的稳健。
林曦则完全不同,暴露了年轻男生在问题面前的焦虑。
而在这段剧情之后,林曦彻底明白了自己和罗誉的差距,也明白罗誉如果真的要走,他根本不可能拦得住。
所有的选择权,都在罗誉手里。
他的“威胁”,不是能让罗誉退步的筹码,罗誉之所以暂缓出国这件事,全是因为罗誉喜欢他。
明白了这些之后,林曦不再“自我挣扎”,主动找井小芸和耿丘,想跟他们聊聊罗誉。
三个曾经的好朋友,再坐到一起,没了欢声笑语。
起先井小芸、耿丘都有气,没聊几句,两人吵了起来。
井小芸怪耿丘知道那么多,却什么都不告诉她;耿丘说井小芸是个大小姐,全世界都要喜欢她,全世界都要围着她一个人转。
直到林曦问他们:现在所有问题的关键,是不是因为他和罗誉?如果他和罗誉分手,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再吵了,就能回到以前?
井小芸听了很难过,耿丘一言不发。
耿丘问林曦:“你准备跟他出国吗?”
耿丘自认想的很现实,他觉得抛开其他,罗誉既然真的喜欢林曦,又能替林曦解决家里的困难,在一起甚至出国,都是可行的。
被井小芸打断,质问耿丘:“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井小芸:“跟着出国?以什么身份?出国了能做什么?”
耿丘争辩:“什么身份?当然是男朋友、爱人。做什么?罗誉有公司,不能进自己男朋友的公司?”
井小芸:“这是你想的?还是罗誉想的?”
又说:“原来你也知道,出国之后林曦就得跟着罗誉,身份要跟着罗誉,工作、生活乃至朋友圈,通通要跟着罗誉?”
耿丘:“有什么问题?”
井小芸:“没问题?住罗誉的用罗誉的吃罗誉的,罗誉哪天让他滚……”
忽然静了。
耿丘不再争辩,井小芸又开始哭。
她哭不光只是为自己难受哭,也为林曦哭。
她告诉林曦,她并不是个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的大小姐,她上次从医院回家之后,难受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劝自己,既然喜欢的男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算了吧,女孩子们的初恋和暗恋大多都是无疾而终,她又不是仙女,凭什么她的暗恋就一定要有结果。
她甚至都准备祝福他们了,直到她哥以散散心的名义带她去参加一个艺术主题的露天派对,她在那个派对上,旁观了罗誉和人交流。
罗誉很受欢迎,才回国没多久,已经认识了很多人,他还会多国语言,交谈自如,又从事艺术品相关的工作,有一定的品味。
他在派对上来去自如,温文尔雅,谈笑风生,井小芸根本想象不出来,如果林曦来了这种场合,能干什么、说什么,又能融入进去几分。
而当罗誉参加这种派对的时候,林曦在做什么?卖咖啡?收银?做甜点?
于是那天回家后,井小芸更难过了,为林曦觉得难过。
耿丘又开始和他争辩:“不会可以学,罗誉也不是一开始就能融入那种环境的,他都三十多了,会那些很正常,林曦才十八。”
井小芸觉得耿丘不切实际:“他们那个圈子,你以为是你学了就能进,想融入就融入的?”
耿丘:“有罗誉,罗誉会帮他。”
井小芸:“罗誉罗誉,又是罗誉!”
耿丘:“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有差距。”
井小芸:“这不只是差距的问题!”
林曦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
……
拍这段的时候,邱帅和云瑶不再吐槽,因为这些剧情里的真相,也是生活里的现实。
这些残酷的真相,年轻的演员们尚未在生活里体会,但耳濡目染,多少都能明白。
云瑶翻着她备忘录里的备选名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删掉,边删边叹:“算了,什么换叔叔,换哪个叔叔都是‘残酷人生’,我林曦一个人过过得了。”
邱帅也叹:“难怪我妈要我大学找女朋友,不能找家里太穷的,也不能找家里条件特别好的,要找和我们家差不多的。”
陈阳给三人倒水喝,眼珠子往简临身上转。
简临没吭声。
云瑶撑着下巴,思考着:“真的不能和年纪大自己很多、阅历比自己丰富、又比自己富有太多的对象在一起吗?”
邱帅也在想:“这就好像上亿豪宅的地库停的都是豪车一样。”
云瑶:“也是,我喜欢麻辣烫,他可以‘屈尊降贵’陪我吃麻辣烫,可他要是喜欢什么特别贵的,我买都买不起。”
邱帅:“所以才说罗誉和林曦之间并不平等啊。”
聊起罗誉,云瑶撑着下巴,提起了方骆北:“骆老师的戏服,那些衬衫,好像都是高奢。沾了水就废了,不能干洗,不能水洗,不能机洗,不能手洗。”
邱帅:“领夹袖扣那么大一点,几十万上百万。”
云瑶:“他之前拍戏不是还掏了张黑卡吗。”
邱帅:“他那辆迈巴赫连型号都没有,好像是品牌方的私人订制。”
云瑶啧道:“林曦遇到的幸好是罗誉,这要是骆老师,差距得多大,不敢想……”
邱帅应和:“不敢想。”
陈阳听不下去了,瞥了眼简临,反驳:“马都有绊蹄子的时候,何况人,钱再多,感情里栽就栽了,他……”
云瑶、邱帅异口同声:“爱情是爱情,面包是面包。”
简临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最近这段时间,白天拍戏,晚上去16栋。
即因为“不会分开”,心安理得地沉溺,又因为剧情的发展,面对戏里延伸向戏外的现实。
于是林曦在面对的,也成了他在面对的。
方骆北对此并不知情,两人分组拍摄,相互不了解对方的剧情,就好像剧情里,罗誉和林曦也各自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样。
简临拍戏之余,偶尔会想:他和方骆北的差距有多大。
都不用细数,答案不言自明。
这就难怪陈阳之前那么谨慎地告诫他,王导也一而再地提醒他。
简临其实没想那么远,也不想考虑太多以后。
结果王导有次和剧组人闲聊,聊到剧情,说林曦为什么之前没考虑到现实问题,王导随口回:“这不正常么,就像你家孩子,到了年纪在学校里谈恋爱了,谈就谈了,难道还会考虑以后结婚怎么样、买房怎么样吗。”
王导:“年轻人哪儿想那么多。”
被一下说中的简临:“……”
随着进度,无论是拍摄还是戏中的剧情,都已经到了中后期。
简临不清楚方骆北那边的进度和内容,他这里,林曦在经历威胁分手、内心挣扎、迎面现实之后,逐渐清醒。
在清醒之后,他调整心态,不再胡思乱想,继续在咖啡店、医院两边跑,认真工作,照顾妹妹。
某天咖啡店拿到一份大订单,客人订了很多咖啡和甜点,要送去一家新开的画廊。
林曦和同事一起,打包、外送,送到画廊的时候,无意间,隔着一道玻璃门,林曦看到了背朝他面朝一幅画,正与人交谈的罗誉。
王导没有过多的解读这段,讲戏的时候只对简临说了一句:“你当时的心态是,你知道,你进不去那道门。”
候场等拍的时候,简临独自坐在休息椅上,调整情绪,陈阳站得远了一些,没打扰他。
等到开拍,实际上,门内并没有人,是林曦看着门内的单独镜头。
据说罗誉在门内和人赏画交流的这段内容,方骆北那组早就拍完了,因为是完全分开的镜头,刚好也分开拍摄。
简临偶尔犯抽,大部分时候拍戏效率都很高,到了这一镜内容,更是效率奇高。
最后一条,导演一声“过”,简临没动,还站在玻璃门前,沉静地看着门内。
片场的杂音渐渐大了,简临过了一会儿,盯着那道玻璃门,一步步往后退。
罗洪察觉不对,示意王导,王导从镜头里看了一眼,赶忙抬头,扬声:“简临!”
简临闻声转头,神情带着戒备,又退了两步,转身。
在他快步往外走的时候,陈阳看他脸色不对,迎上去:“怎么了?”
简临径直往外。
陈阳:“简临!”
简临不理,越走越疾,很快走出了这边片场。
陈阳追上去,伸手拽他:“你干嘛?还在拍戏,你还没收工。”
忽然,身后传来王导的声音:“拦住他!快拦住他!”
陈阳扭头看身后的王导,再回头想拦,已经来不及了,短短片刻,简临跑远了。
陈阳大喊:“喂!简临!”
王导严肃地跟上来:“去追!快点去追!”
陈阳不明所以:“他怎么?”来不及多问,知道自己跑不过简临,赶忙爬上旁边的电动车,开车去追了。
王导的眉头深深地皱着,看着简临跑远的方向。
*
简临跑出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进不去”“你进不去那道门”。
在那瞬间,他几乎无法从剧情角色里抽离。
等到抽离,只觉得烦躁、压抑。
这些情绪对他来说很陌生,但足以影响他。
他根本不想呆在片场,本能地就想离开。
跑出去,一口气跑得很远,等回神,人已经站在了大马路上。
他手机还留在片场,身上什么都没带,就他一个人。
抬眼四顾,是熟悉的街道。
人来人往的烟火气让他稍许心安,路边站了一会儿,他知道该回片场,不能影响拍摄进度,但就是不想动。
只想像蜗牛一样,缩进壳里,休息一会儿。
不想拍戏,不想思考现实,更不想去面对,那道他进不去的门。
可简临的眼前,偏偏有这么一道门。
门里,不是罗誉,是方骆北。
《春光》——
隔着那道门,林曦看着罗誉。
那一瞬间,他终于看清了隔绝在他和罗誉之间的那些东西。
不是世俗里的那些现实真相和人生差距,恰恰相反,他和罗誉之间,并没有现实。
因为他和罗誉,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
简临这一跑,全组停工。
王导愁得一把年纪,烟都抽回来了。
陈阳倒是机灵,简临没追上,干脆把方骆北从另外一组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