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喝粥了,吃点别的。”白艾泽说。
“别啊!”尚楚赶紧拉住他,“南瓜粥多好喝啊,你不是每天早上都喝吗?我也想喝,就等等呗,快了快了,很快就出来了,我刚问阿姨了,她说马上就能好......”
他语速越来越快,眼神飘忽,藏着点儿不明显的慌张,白艾泽察觉出了什么,问他:“阿楚,你不是不喜欢南瓜的味道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突然想喝粥了,”尚楚抿了抿嘴唇,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又缓缓上移,看着白艾泽的脸,一只手拽住他的小指头晃了晃,轻声说,“你就陪我等等呗,一会儿就有了。”
“好,那就等一等,刚好我也想喝南瓜粥。”白艾泽反手握住他的手掌。
尚楚点头,又指了指边上的面点窗口:“刚我看包子已经出来了,要不先去买包子吧,我想吃叉烧的。”
“不急,”白艾泽牵住他的手,笑着说,“等粥出来了再去。”
尚楚顿了顿,接着扬起唇角笑开了:“不急不急,那就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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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艾泽吃东西一贯都是慢条斯理,尚楚经常怀疑他盘子里的不是煎得丑模丑样的荷包蛋,而是什么贵族牛排;尚楚的吃相就不那么讲究了,一个包子一口就能咬下去小半个,他吃东西快,加上又是个话痨,就这事儿白艾泽说过他好几次,生怕他把自己噎着,尚楚就是改不了,还声称人生的意义在于爽,吃饭就得大口才能爽!
尚楚从餐盘里叼走一个叉烧包,白艾泽习惯性地皱眉,抬起头说:“慢点儿吃......”
他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尚楚右手拿着鼓鼓囊囊的胖包子,轻轻抿一口,抿下点儿雪白的面皮细细地咀嚼着,左手拿着根汤勺,再舀点儿稀粥喝一口,吃相堪称优雅。
小混账今儿怎么转性了?
白艾泽哭笑不得地看着尚楚,这画面就和开了0.5慢速的电影似的,怎么瞧怎么古怪。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白艾泽眉梢一挑。
“不是你说吃饭要细嚼慢咽吗?”尚楚冲他翻了个白眼,又装模作样地抽了张纸巾塞在领口上,接着用门牙咬下一小块叉烧肉,挺直腰板,“你看我这样像不像贵族?”
“嗯......”白艾泽摩梭着下巴打量他片刻,然后说,“已经很像了,但还差一个步骤。”
“什么?”尚楚睁大眼睛。
“这里,”白艾泽倾身过去,把他两只手的小拇指往上掰了起来,又掏出手机给他拍了两张照,“现在就完美了。”
“你拍什么?”尚楚问。
白艾泽调整手机找角度:“很帅气,很优雅,很高贵。”
“那是!”尚楚被吹捧三连夸得找不着北,就差长条尾巴飞到天上去,美滋滋地对镜头抛了个媚眼,“好没好?我手都酸了。”
“好了,”白艾泽划了划手机上刚拍的几张照片,很是真诚地夸赞道,“好看。”
“你们贵族还有这讲究?”尚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自己翘起小指头的双手,愣了半秒钟后把包子往盘子里一摔,“靠!这他妈不是兰花指吗!你大爷的白艾泽!”
白艾泽愉悦地大笑出声,尚楚臊得咬牙切齿,在桌子底下踹了白艾泽一脚:“照片,删了!”
白艾泽把手机塞进口袋,尚楚不依不挠地要来抢,白艾泽在他腰侧的软肉上轻轻按了一下,尚楚倒吸一口凉气,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他妈偷袭!”
白艾泽趁机把吃剩的半个叉烧包塞到他嘴里:“乖,不闹,吃饭。”
尚楚朝他比了个中指。
白艾泽笑着在他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尚楚被捏舒服了,整个人就和一滩沾了水的棉花似的软了下来,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重新坐回位子上,小口小口地啃起包子。
一顿早饭在尚楚有意的拖拉下吃了将近半小时,他送白艾泽出校门,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拐角,问他说:“你请假了没?”
“给导员发邮件了,”白艾泽说,又转头叮嘱尚楚,“记得上药,伤口别碰水,别吃冰。”
“知道知道,你都说几遍了,”尚楚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睫毛动了动又问,“那你请了几天假啊?赶不赶得及下周考试啊?”
“一周,”白艾泽曲起手指在他脑门敲了一下,“放下,没那么容易让你拿到第一名。”
“滚滚滚!”尚楚推了他一把,冷哼一声说,“我要拿第一名那还不简单,十个你也不够我打的。”
“傻样,”白艾泽往他头上揉了一把,“走了。”
“哦,拜拜。”尚楚摆摆手,“到了给我发微信。”
“嗯,”白艾泽静静看了他几秒,又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俯身抱住他,“阿楚,我妈妈病了,我很久没有见她了,回去照顾一阵,等她好些了就回来。”
“哦,”尚楚回抱住他,“那你好好照顾她。”
“我还要回来考试,回来上学,”白艾泽偏头亲了亲他的耳朵,“你也在这里,我肯定会尽快回来的,你身上这么多坏毛病,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尚楚贴在他后背的指尖一顿,白艾泽果然看出来了。
他还以为装得够好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还是被白艾泽看出来了。
拖拖拉拉的跑步,慢慢吞吞的吃饭,都是他故意的,就是想让白艾泽晚点儿走。
昨晚睡觉前尚楚本来打算不盖被子,他坏心眼地想着如果一觉醒来他就感冒发烧了,白艾泽那么心疼他,铁定就不舍得走了。他闭眼躺了十多分钟,觉得又冷又热,最后还是下床关了窗户,重新钻进被窝里。
暖意渐渐将他包裹,尚楚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他怎么那么任性,下周就要考试,这个紧要关头要是他真的病倒了,难不成还指望白书记从天而降再给他一道特赦令牌?况且,白艾泽只是回一趟家,他家就在首都市区,他不是远行了不是出国了不是不告而别了,他就是回去看看他亲妈,看完了就回来了,仅此而已,没别的了。
尚楚也不明白自己在矫情什么,他好像陷入了一种自我感动和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把自己塑造的如同一个话本里的怨妇,他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浮木似的抓住白艾泽,白艾泽宠他疼他,白艾泽替他面对尚利军,白艾泽为了他求助白书记,白艾泽为他做的越多,他就越担心白艾泽会不会丢下他不管他。
然而实际上,白艾泽只是回家几天而已。
尚楚把这一切负面情绪归咎于戒断反应,他断了药后经常会陷入无端的思绪混沌中,已经习惯了注射外来Alpha信息素的身体无法立即接受抑制剂,才导致他头疼眩晕流鼻血,还像个傻逼似的患得患失。
白艾泽在他耳边轻轻叹了一口气:“下了课就给我打电话,别让我操心,要听话,好不好?”
“我听话的,”尚楚吸了吸鼻子,“我最听你的话。”
白艾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颤抖,小心到几乎难以察觉,他眉心蹙起,立即看着尚楚的脸,尚楚笑得眼睛眯成两道缝,眉眼间是他熟悉的狡黠和张扬。
白艾泽怀疑刚刚是不是他听错了。
“走吧走吧别啰嗦了,”尚楚朝他摆摆手,“我上课要迟到了,你车叫了没?”
“叫了,应该快到了,”白艾泽说,“你先走,我看你进去。”
“服了,磨磨唧唧,”尚楚切了一声,“等你回来我脸就好了,到时候帅死你!”
他摇摇手说拜拜,白艾泽看着他进了校门,恰好出租车到了。
车牌号首KV87625。
首警校门边,已经离开的尚楚侧身站着,看着那辆车牌号是首KV87625的黄色出租车转过拐角,连尾气也没留下,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怔怔地站了几分钟,又使劲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但喉咙里那种又酸又涩的感觉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昨天,他给尚利军发了条短信,没收到回复。
如果尚利军清醒着,不会不回他的消息,只能说明尚利军还在喝酒。
多少天了?尚楚点了点日子,尚利军这次已经疯了半个多月了。
连续半个多月,尚利军都没来要钱,只能说明他手里有钱。
除了他找上学校那次的一千块,白艾泽又给他转了几次?一共转了多少?
尚楚觉得有点儿喘不上气,烦闷压抑的情绪涌起,太阳穴一阵阵的疼。
他不敢再去问白艾泽,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口气问白艾泽,上次他们就因为这个吵了一架,他不想和白艾泽吵架,不想和白艾泽冷战,不想白艾泽不管他。
白艾泽似乎不打算让他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就是挺难的。
白艾泽已经看到了他最真实最不堪最卑微的一面,他明明在意的不得了,还要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做那个热忱无畏、一腔孤勇的尚楚,真的挺难的。
就好像那层遮羞布被倏地揭开,光与暗里的两个尚楚同时出现,他手足无措地想要把那个坏尚楚塞进黑夜里,但身份被揭穿、面临开除、身体情况糟糕、必须考到第一名这些事情接踵而来,他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哪头都顾不上。
好难啊,尚楚。
他看着白艾泽离开的方向,直到上课铃打响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到教室了吗?”白艾泽给他发来消息。
“到了啊,”尚楚转身往学校里走,打字回复道,“今天老秦穿了条大花短裤,可丑了,我和宋尧都要笑死了,你没见着真是可惜。”
“拍张照我看看。”白艾泽回他。
“不拍,”尚楚笑了笑,低着头继续打字,“上课哪儿能拍照,不和你墨迹了,听课去了啊。”
第95章 录音
张姨知道白艾泽今天要回来,早早就起来等着,花园外的铁门没上锁,大门也敞开着,一直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等了老半天,门外终于传来声响,她立即探头一看,白艾泽正从出租上下来。
“艾泽!”张姨激动地喊了他一声,赶紧跑到门外迎他,拉着他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嘴皮子一动就开始唠叨个不停,“怎么瘦了这么多?看着还黑了点!你这孩子真是的,这都多久了也不回趟家,我听你妈妈说你在外面租了房子?你长大了有主意了,但也要经常回来看看不是?你妈妈平时忙工作忙这忙那的,好容易回来住几天,你还都不在!张姨都小半年没见着你了,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姨,”白艾泽拍拍她的手背,笑笑说,“我也记挂您。”
“你说说你,”张姨心疼地看着他的脸,“又瘦了是不是?非要去那什么警校,那种地方是人能待的吗?成天就是训练训练,怎么?是要把你们培养成功夫巨星还是怎么的?你在学校都吃没吃饱饭哪都?要我说啊你就不该住校,每天晚上回家来,姨给你顿顿做好吃的,保准把你掉的肉都养回来......”
“没掉肉,”白艾泽笑着从车上取下背包,再合上车门,“练成腱子肉了,虽然看着瘦了,实际上不掉称。”
张姨挽着白艾泽的胳膊絮叨个不停,她平时一个人待在这空空荡荡的大别墅里,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白艾泽回来一趟,她像是要把这几个月没说的挂念和担忧一次性倒出来似的。
白艾泽也不嫌烦,耐心地听着张姨在耳边唠叨,偶尔还笑着回她几句。
“你啊,也不经常打个电话回来,”张姨说,“我又不敢打给你,就怕打扰了你......”
“哪里有,我不是每周都给您打电话吗?”进了大门,白艾泽卸下双肩包,问道:“我妈呢?”
“艾泽。”乔汝南站在二楼,双手搭着扶梯,毫无感情地叫了他一声。
白艾泽抬头,看见她穿着一身裸色的真丝长袍,脖子上戴着一条同色珍珠项链,脚上穿的是一双象牙白色高跟鞋,非常乔总式的装扮。
她不知道起了多早,这个点就已经画好了全妆,眼圈上晕染着藕粉色眼影,深黑眼线在眼尾拉出一条纤长的余线。
白艾泽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卸妆后的样子,他经常怀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谁见过乔汝南完全卸下面具后的那张脸,他皱眉问:“您不是病了吗?怎么不在房间休息?”
乔汝南淡淡瞥了眼张姨挽着白艾泽的手,又迅速移开目光,想起刚才白艾泽说每周都会给张姨打电话,语气也冷了几分,直截了当地说:“我有事问你。”
“您不是病了吗?”白艾泽再次问道,“应该好好休息。”
“我有事情要问你,”乔汝南也面无表情地重复道,“立即到书房来。”
她咄咄逼人的表现实在不是一个病人该有的,白艾泽隐约猜到了什么,连鞋也不换,径直上前一步,仰头问:“您不是病了吗?”
楼上楼下的空气温度一度降至冰点,任谁也不会看出来这是一对相隔数月没有见面的母子。
“艾泽,”张姨见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你妈妈她......”
“张姨,”乔汝南抬手捋了捋头发,笑着说,“我有话和艾泽单独聊一聊。”
张姨一愣,点头“哦”了一声,不敢说什么别的,快步进了一楼自己的房间,关门前朝白艾泽投来了一个担忧且操心的眼神,白艾泽朝她宽慰地笑了笑,张姨叹了一口气,关上了房门。
乔汝南从楼梯上走下来,迈步时真丝长袍贴着她的大腿,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