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会儿林与绵提着热水袋回来,仔细的将输液管缠在热水袋上,又拿出了一块毛绒布块垫在了盛予手下,有了布料的阻隔,热水袋的温度不至于灼人,手臂逐渐温热盛予没一会儿平了眉头,闭着眼睡了过去。
林植的办公室后方有一隔间作为休息室,林植就将盛予安排在这里打点滴,并没有去医院的休息室,林与绵拉上了门帘,虽然看诊的人挺多,但都还算安静。
他就坐在一旁看着盛予的熟睡的容颜,或许是因为药水见效了,盛予的脸恢复了往日的白皙,但却还带着一丝病气,眼下还能看到不太明显的青黑,显然昨晚没休息好。
想到昨晚自己在沙发上睡着,多半也是盛予将他抱回了房间,他哥生病却还是在照顾他,林与绵心里软的泛酸,很是心疼。
三瓶药水打的时间还是挺长,林与绵前后换了好几次热水袋,让盛予睡了个好觉,林植第二次来换药水的时候就看到林与绵细心的替盛予换好了热水袋,又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盛予身上。
他看着并肩坐着的两兄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感情变得这么好,他忽然想到盛予出水痘的时候,那天夜里盛予破天荒的给他发信息让他去盛家一趟,他还在为盛予主动“看医生”而惊讶,结果却是因为林与绵不小心崴了脚。
盛予这孩子看着冷漠实则心软的不行。
而林与绵这孩子看着软弱却又格外的坚强。
他的父亲是林晓的主治医生,自然知道林晓当初生病,这母子俩过得有多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了父亲,却很快又要失去母亲。
他不了解那盛先生的故事,三个人的爱恨情仇,无辜的不过是这两个孩子。
看着两人关系好了许多,林植倒也觉得开心,盛先生应该也是。
刚想到这,盛远安便走了进来,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两人,心里难得生出了一丝欣慰。
林与绵回头便看到盯着他的两人,在看到盛远安含笑的脸时心虚的坐直了身体。
“盛叔叔。”
“与绵,你跟我出来一下。”
林与绵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盛予,跟着盛远安走了出去。
最后一瓶药水还剩个底的时候,盛予悠悠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四周,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儿。
林植走过来给他取针,“醒了?一会儿再量**温,如果还烧,那就得吃药了。”
盛予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左手,察觉到自己身上还盖着不属于他的校服外套,而那人却已经不在这里。
林植看了他一眼,“他跟你爸出去了。”
盛予没说话,将手下已经冷了的热水袋放到一边,手里就被林植塞了根体温计。
好在烧已经退了,盛予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嗓子却很干,林植给他到了杯水,又塞给他一包药,瞧见盛予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开口解释道:“你弟弟的,他刚才忙着照顾你,自己倒忘了吃药,你拿去给他,让他按时吃。”
纸盒的尖角扎的盛予手心有些痒,他点头说了句谢谢,拿着校服往外走去,没一会儿又回头问道:“他在哪儿?”
林植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住院部。”
盛予来医院很少,他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许是因为他此刻感冒对气味不是很敏感,所以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
看着大楼上红色的“住院部”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犹豫了片刻却没有离开。
林与绵为什么会在住院部,他脑袋一转便也明白,更何况盛远安也在这里。
他原先以为林晓出院时身体已经痊愈,却没想到已经是时日无多。
林晓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他对林晓是不喜的,这种不喜一直蔓延到林与绵身上,但是现在,他却走到了这里。
还真是有些世事难料。
医院的人很多,但这里却很安静,盛予去了顶楼的单人病房,一出电梯便看到了长廊里坐在的人。
林与绵身上只留了件长袖T恤,像是很冷似的低着头抱着膝盖,额前的头发垂下阴影中看不清面目,但盛予知道他八成在哭。
四周很安静,隐约能听到外面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还有不知哪一间病房里传出的仪器“嘀嘀”声,盛予放轻了脚步,走到他面前。
“怎么一个人偷偷躲着哭?嗓子疼?”
他明知故问。
林与绵听见声音抬起头,瞧见他哥正垂着眸望着他,他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病房方向,胡乱的擦干净眼眶的泪水,又问:“哥,你怎么来这了?药水打完了?”
盛予“嗯”了一声,没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将林植给他的药丢到他手里,“按时吃。”
又将校服外套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就要转身离开,就像是他本就是来还他衣服,顺便送一盒药来。
原本有些温度的校服在离开盛予身上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属于棉织物的凉意,他下意识拉住了盛予的手腕,“哥....”
一旁的病房门被拉了开,小鹿走了出来,恰好听见林与绵这一声“哥”,转头便瞧见门口的另一位少年转过头来,瞧见那张脸她便移不开眼了。
看见来人,林与绵松开了手,关切的问道:“哥,你是要回学校吗?虞老师说让你回家休息。”
盛予脸上还是有些苍白,他想探一探他哥的额头,看看有没有退烧,又想着他走之后林医生到底有没有让盛予好好吃药。
就见他哥转回头,视线掠过他看了一眼小鹿站着的的方向,淡声道:“没事。”
小鹿就看着漂亮少年朝她看来,还没来得及露出招牌笑容打声招呼,那人的视线就又轻飘飘地越过她,不知道看向哪里。
盛予走后小鹿才开口问道:“绵绵,那是你哥?”
林与绵点点头:“嗯。”
她知道林与绵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却从来没见过,盛先生她倒是见过几次,两人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但又或许是因为年纪的关系,盛予却更要令人惊艳一些。
又看看一旁的林与绵,或许是因为心情不佳,小脸上满是忧虑,却还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帅哥。
只是看着林与绵还有些稚嫩的脸忽然觉得有一丝违和感,想来也不知道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只得感叹一句。
“基因真好。”
林与绵没出声,小鹿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林与绵一惊穿好了校服外套,正垂着眼睛看着手里的药盒发呆。
她在林晓出院时衷心祝福,却没想到不过几个月,林晓的病情就急转直下,而林与绵却一直被瞒着。
她能明白林晓的用意,只是想到刚才林与绵被盛先生带过来时的难过模样,还是心疼。
“都是些消炎药。你这嗓子是得吃点儿,不然一会儿你妈一准要叨叨你。”她拿了盒药看了看,又说:“你哥对你还挺好。”
林与绵闻言嘴角翘了些许,“嗯。我哥对我很好。”
“毕竟是亲哥。”小鹿见他心情似乎恢复了些,于是也笑了,“走吧,我带你去吃饭,你妈妈刚睡着,一会儿吃完饭再回来陪她。”
林与绵却摇摇头,“我不饿,你先去吃吧,我想在这多待一会儿。”
小鹿看了他一眼没在坚持,“那你进去吧,我一会儿给你带一份过来。”瞧见林与绵又想拒绝她赶紧开口说:“欸,你可不许不吃,不吃一会儿你妈肯定不开心。”
林与绵闭了嘴,乖乖地进了病房。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完都想删了重写..........
然后写完又想删.....
反复循环....
感谢观阅。
第49章 快乐
盛予没回学校,他从医院直接回到了“花语江南”,打完点滴之后头脑清醒了许多,但还是会有些困顿。
用手机看了眼附近的外卖,指尖划过一家粥店的时候忽然想到上次他生病发烧林与绵给他做的蔬菜粥,于是他点了一份。
没一会儿外卖小哥将外卖送来了,盛予打开看着那白绿相间的粥,明明是一样的食物,但他却只吃了两口便没了食欲。
草草的收拾之后,那份粥便躺进了垃圾桶,在医院睡着的那会儿出了身汗,盛予拿了衣服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这会儿没人跟在他身后告诉他现在不能洗澡,也没人在他洗澡之后偷偷将他的衣服给洗了。
盛予顶着湿头发出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了吹风机给头发吹干。他随手拿了本书躺在床上随意的翻着,只是却一个子也没看进去。
目光落到抽屉里那张白色卡片以及一截红绳上挂着的黄色符纸,盛予的视线便没再分给那本书一丝一毫。
从垃圾桶翻出那张签名卡的时候,上面沾上了深色的酒渍,黑色的签名已经被污染了大半,那三个字已经不是本来的面目,他却还是给捡了回来。
明明是他亲手丢下的东西,他却又偷偷摸摸的给捡了回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在意他也不知道,或许从第一天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在黑暗里独自哭泣,他的心就已经软了。
之后的所有不过都是故作坚硬。
父辈之间的感情纠葛盛予不了解,从他懂事以来,盛远安和柯静婉的感情就并不算好,两人相敬如宾,在外看来是门当户对的夫妻楷模,但盛予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疏远,以至于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过分懂事,也曾有过其乐融融的一家亲,但是离婚是必然的结果,盛予知道。
盛远安与他不亲近,柯静婉离婚之后独自离开,渴望被在意的少年人又怎么会毫无怨气。
只是林与绵跟林晓出现的时机过于凑巧。
于是盛予的一腔怨气有了宣泄之处,却也没能坚持多久。
盛予看着冷漠其实比谁都要心软,不然也不会在知道林与绵失踪之后,第一时间开车去寻找,更不会因为一个平安符就拒绝了柯静婉让他留在国外的打算。
只是回来之后盛家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晓,更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自己对林与绵的奇怪感情。
一边想要冷着脸躲避,却又忍不住亲近,看到林与绵受欺负他会心疼,看到他与旁人走得近他会生气,毫无理由的想要霸占林与绵的视线。
同性恋,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从想清楚自己的感情开始,他就已经明白,他是个同性恋,他喜欢自己的弟弟。
而林与绵对他的依赖,他抗拒又着迷。
从那晚在黑漆漆的画室里看到那张证件照开始,他掏空了心不敢去想林与绵是否和他一样。
却听到那句含糊不清的“喜欢”的时候,空荡荡的心又瞬间被填满。
他早该知道,早该在林与绵看向他的眼神里读懂。
他们是一样的。
——
林与绵在睡前照例给盛予发了晚安,他没回家,就在病房旁边的休息室睡的,鼻尖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儿,窗外没有月亮,只有大楼顶端隐约的红光倾泻下来,白色的窗帘被染了些许深红,除了仪器运转的嘀嘀声,他听得最清楚的就是林晓的呼吸。
或许是癌细胞扩散到了肺部,又或许是咽喉部,林晓的呼吸有些艰难。
林与绵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林晓,心里堵得慌。
黑暗里他看不见,只能看到起伏地被子轮廓,听着她缓慢的呼吸,怕它绵长又怕它短暂。
他试着调整呼吸节奏,与林晓保持一致,但总不能坚持多久。
他很难受,林晓想必也很痛苦,就在这一刻,林与绵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并没有真正的了解到癌症的可怕,它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在爆发时来势汹汹。
手机一声轻震,林与绵猛地握紧,怕扰了那呼吸。
属于盛予的那只猫咪头上第一次出现了红色的数字1.忽然他就看不清那浅灰色的小字。
他用衣袖按了两下眼眶,看清了盛予给他发的晚安。
上面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迟迟不散。
林与绵忽然很想给盛予打电话,但是却又怕那几个字忽然消失。
聊天顶上的反复在“哥哥”跟“对方正在输入”之间变换,但却迟迟没有新消息。林与绵握着手机还是打了那通电话,意外的是盛予按了接听。
房间里依旧安静,他凑近了听筒才能听到滋滋的电流声,以及偶尔传来摩擦的声音。
他们谁都没说话,但林与绵却在这一刻眼尾湿润。
他黑色的通话页面缩小,给盛予发了消息。
“哥哥,我很想你。”
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发,而上一次之后,就是盛予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虽然隔了七八个小时。
但这也是个进步不是吗?
而此刻,这句话有了回应。
【哥哥,我很想你。】
【嗯,睡吧。】
眼眶的水汽消失了,只是衣袖愈加湿润。
他把手机放在了耳边,听着偶尔传来的些许声音,猜想着盛予是否也将手机放在了枕边,又或是随意丢在桌子上。
他们在走近,哪怕他已经走了很久,盛予终于能够等一等他,又或者是回头看他。
于是他在呼吸声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手机已经黑屏关了机,再次开机的时候,语音通话结束在125分钟19秒,凌晨一点零8分,他不知道是不是盛予点的挂断,又或者是他手机没电自动挂断。
洗漱回来的时候林晓已经醒了,护工扶着她洗漱之后,摆好了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