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心说好像抢夺抚养权的离异夫妻,自己作为旁观者又目睹了“拍摄现场”。
好狗血,比先前想的十八盆狗血还狗血。
转头看闻清映,闻清映还望着那车离开的方向,一脸说不出的茫然,他这样子让陶令心尖一颤,很想上去抱抱他。
不过依然只能是想想。
过了一会儿,闻清映回过神来,冲陶令笑了笑,拿手机打字:“先生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陶令好奇到了极点,可这是别人的私事,他也不好问出口,只得回复:“没有的事。”
闻清映明明心情很不好,但仍旧很快遮掩掉,问陶令要不要进花店坐坐。
陶令有心想陪陪他,却害怕他得强打精神跟自己交流,正想拒绝,闻清映的手机又递过来了:“先生要是不忙可以跟我说说话吗?一会儿也好。”
这是需要,是需要的意思吧?
陶令心里七上八下的,按下思绪应了,跟着他进花店。
原先还能讲讲课上的内容,今天一坐下,闻清映没有问问题,陶令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干脆就沉默着。
这一沉默就到了傍晚,陶令琢磨着该走了,可心里舍不得,最后拖了一秒再一秒,始终没动弹。
街面上的路灯亮了起来,闻清映送走一位客人,坐到陶令旁边,把手机推到他面前。
上面写着:“先生,等下可以一起吃个饭吗?今天我生日。”
第26章 生日
陶令一怔,心里疼惜的感觉更重了些。他太知道一个人过生日是什么感觉了,何况闻清映本可以不用一个人过生日的。
抬头见闻清映面色温和,早已看不出刚才的情绪,陶令笑了笑,在自己手机上写:“生日快乐。我能为你做什么?”
看到问话,闻清映的笑是缓慢绽放出来的,他想了想,摇摇头。
陶令心里有轻微的失落,打字再问:“去哪里吃饭?”
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都没什么想法。陶令平时吃饭很随意,从来没有非要吃什么的时候,闻清映则一向是能接受一切的状态,因而讨论到最后相对沉默了。
片刻后,陶令写:“你先前没有打算吗?”
闻清映应:“本来想的是等我妹妹来我做饭,但是今早小区通知停气了,而且她走了。”
“你还会做饭啊?”陶令笑说,继续在手机上写:“要不去我家吧?可惜我只会煮面,挂面和泡面,要是吃饭还是得你做。”
闻清映露出两颗小虎牙,点点头。
关了店门天已经擦黑,两个人一起去超市。
这是陶令第一次跟除了陶君而外的人逛超市,本来是很不喜欢选买东西的,但是跟闻清映一起在货架中间穿行,人不由自主也变得耐心起来。
买菜这事情说简单也不简单,虽然说要做饭,但闻清映其实也不太擅长采买,估摸着是出来自己生活之后才开始学的。
两个大男人凑作一堆看标签,连比带划地商量需要的菜类和分量,主要是闻清映定,陶令负责点头附和,因为他对这些东西不是不熟,是根本就没数。
艰难地选完原材料,离开生鲜区朝出口走,途径酒水区时,闻清映拉着小推车停了下来。
他转头询问地看陶令,陶令笑了,绕到车前,从货架上拿了两罐酒,顿了顿又拿两罐,放好之后往前走。
闻清映跟在后面,步子倒是没停,只随手在最顶层的货架上提了一瓶红酒,轻轻搁进推车里。
陶令没看到这动作,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多了瓶酒。他站在自助结账机前面,拿着酒瓶侧头看闻清映,闻清映回看他,眨眨眼。
顿了两秒,两个人一起笑了。
陶令想结账,但是闻清映已经拿出手机来。
见闻清映认真地看着自己,陶令笑笑,决定尊重他的意思,手机掏到一半停下,手伸出来,手心往上向他示意。
这动作莫名有种交托感,闻清映忽然抬手,玩笑似地在他手上轻拍一下,转身点开付款界面。
陶令愣了一会儿,悄悄握了一下拳。
跟闻清映一起回过好几次家,但都没请他上来坐过。陶令先进门,一边吐槽自己一边找拖鞋,末了直起身子来,发现闻清映正朝屋里看。
陶令顺着他目光转头,看到茶几上还放着脸盆,里面有一束已经凋零的玫瑰。
他手指徒劳地指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的花盆,呸,花瓶不小心摔了没来得及买。”
说完想起闻清映听不见,正想打字,闻清映却开朗地笑了笑,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接过他手里的拖鞋换上。
一瞬的局促过后,陶令也坦然一笑,提着东西进厨房。
不算上偶尔一回的泡面行动,家里已经有三年多没正经开过火,幸好刚才提醒了一下闻清映,没忘记买些调料。
除了洗菜,陶令一点忙帮不上,站在厨房里碍手碍脚了一会儿,他自觉地坐到了客厅。
静静听着里面的炒菜声,眼睛突然涩得厉害。
为了克制掉这奇怪的情绪,他再次走到厨房门口,斜靠在门框边,看着闻清映认真地做事。看得久了,心里的爱意几乎要喷涌而出。
如果这是生活就好了。
如果这是他陶令的生活就好了,只可惜是个意外。
过了一会儿,见闻清映揭开火上的锅盖朝里看,陶令心生好奇,走了进去。
锅里用小火炖着排骨,闻清映用筷子去戳肉,陶令站到他身后,正倾身想朝着锅里看,没料到闻清映忽然转过身来。
两个人险些撞了个满怀,陶令吓得立即往后退,闻清映却眉心一蹙,一手揽住了他腰,不让他再动,另一手按在了他后脑勺上。
陶令脑子瞬时空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人。
距离实在太近,闻清映的脸比在远处更摄人心魄。那一双眼眸清亮到了极点,森森的睫毛几乎要将陶令困住,让人一时之间连呼吸也忘掉。
愣神之间,闻清映揽着他后腰的左手挪开,往上一抬。
砰一下轻响,陶令循着声音侧头,才发现刚才顶上的碗橱门没关,后脑勺差点撞上去。
他正过脸,闻清映放开把着他后脑勺的手,带了歉意垂眼看他。
陶令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他摆摆手示意无事,后退两步,指指火上,趁着闻清映去察看锅里的情况,转身出厨房。
他进了卫生间,懊恼地捧了凉水泼在脸上,一边回忆刚才的情景,一边唾弃自己的笨拙。
好像个面对暗恋对象就手足无措的莽撞少年,不仅莽撞还弱,简直白活了这么多年。
等收拾好心情出来,闻清映的最后一道菜已经出锅,陶令忙过去拿抹布擦饭桌,理了理桌垫,顺便洗了两个酒杯。
摆好三菜一汤,面对面地坐下,闻清映好像有些紧张,看看菜又看看陶令。
陶令笑说:“我尝尝。”
连夹了几筷子,把每道菜都尝了一下,陶令竖着大拇指,开始不住地赞。
闻清映得到反馈终于安了心,收敛地笑,拿起碗。
“啊忘记买蛋糕了!”陶令说,边吃边拿手机问:“等下去买个蛋糕?”
闻清映看罢摆摆手,也写:“不用了先生,我不爱吃甜食。”
陶令想了想,忽然起身,闻清映放下筷子看他,他在闻清映肩上按了一下,让他坐着不要动。
还好刚才买了点水果,陶令洗了串葡萄,找出很久不用的大果盘,又匆匆翻过几个抽屉,找到一对小蜡烛和打火机。
闻清映坐在原处看他忙,末了配合地清出一小侧桌面来。
终于倒腾好道具,陶令坐回去,拿过手机问:“今天满多少岁了?”
闻清映用食指凌空写了个“24”,陶令随口叹一句“好小”,暗想这样交流真不方便,要是自己也会手语就好了。
用葡萄在果盘里摆好数字,陶令点燃小蜡烛,关了家里的灯。
第27章 月亮
生存与秩序的问题只在末日神话里得到解决吗?
烛光朦胧,面前的闻清映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不,像隔着一层冷漠月光。
他正闭着眼睛默许愿望,陶令直直地看着他,脑子里忽然就冒出这么个问题来。这问题与当下毫不相干,只不过在这一刻,陶令觉得自己游离在世界之外。
如果末日来临,他愿意立刻去死,以期逃离这个混乱的世界,和无光的生活。用正大光明的姿态,从无谓的生存和无谓的秩序里挣脱。
可现在没有末日,而且这个世界上有闻清映。
闻清映睁开眼睛的第一瞬,看到陶令的睫毛倏地一颤。好像是受到惊吓,人却平静,只有这一点细微的动静转瞬即逝。
他刚才是在发呆吗?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
闻清映把手搁到桌下,右手轻轻捏了捏左手手指。
触上闻清映的目光,陶令终于从乱七八糟的想法里抽出身,他心觉自己离疯掉不远了,不想美色想末日。
面上则如常地笑了笑,指指蜡烛,示意闻清映吹掉。
闻清映竖着手指比一二三,数到三,两个人一起吹灭了那点光。
“生日快乐闻清映,祝你找到生活的意义。”陶令在黑暗里清晰地说。
两秒过后,室内的灯重新亮了起来。
“这次真的开饭开饭!开饭啦!”陶令的样子有些兴奋。
闻清映笑,替他开了一罐酒。
沉默地吃着饭,不知不觉两罐酒见底,红酒也被启开,头已经微微发晕,陶令开始不期待回应地说话。
“闻清映你好小,二十四岁,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在干嘛我想想,哦对,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在读研三。”
他拿着杯子跟闻清映撞了一下,闻清映看上去就跟没喝过一样,面色一如平时,认真地看着他。
陶令笑笑:“二十四岁真好,那时候陶君那个王八蛋还没死,好好笑,有段时间我写硕士论文写得崩溃,他想带我出门我就揍他。有一天我说我想死,其实我就是开玩笑的,谁写学位论文的时候没说过想死啊,结果他妈的,他把我硬拖到他们公司楼顶上,二十二层,跟我说你跳……”
“他说我跳完他一定马上忘了我,我就彻底消失了。”
“他太凶了是不是?”陶令自顾自满上杯子,小声说,“偷偷告诉你,过两天也是他生日,不过死人不过生日了。太不公平了,他不让我死结果自己死了。”
说完这句静了片刻,陶令叹了口气,依然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今天你生日,我竟然还说这些,幸好你听不到……对不起不是那意思……不过我很久没在家里跟人吃过饭了,感觉好奇妙。”
杯子里的酒再次尽了,陶令还想倒,手刚刚抓上瓶颈,闻清映忽然也抬手,整个手心覆盖在他手背上,阻了他动作。
陶令心里一滞,垂眼看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他手指,一点点地抠开。
这过程漫长,手心压手背的,谁也不愿意认输先动。末了,闻清映突然想通了似的,微微松了劲儿,陶令终于顺利地拿开他的手,而后放在桌面上,半天没动弹。
手依然摞在一起,就像牵着。
过了好久,陶令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动作不对,他不动声色地退开,知道自己是有些醉了。
趁着还能打字,他拖过手机来写:“太晚了。”
太晚了……然后呢?
陶令皱着眉,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闻清映看了他一会儿,再次去提瓶子,却不是想阻止他再喝,反而主动满上了两只酒杯。
陶令竖了竖大拇指,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提了两瓶酒,坐回去,咚咚地把瓶子放到桌上,大声说:“不醉不归!”
喝到夜深,陶令已经迷糊了。他在桌边趴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来,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去拉闻清映。
闻清映终于也显出了醉态来,但看上去比陶令清醒得多。他一点不挣扎,就顺着陶令的力道起身,跟着他走。
两个人牵着手去书房,此时没人觉得这动作有什么不对,彼此甚至都用了大力缠住对方的手,生怕脱开。
陶令走在前面,说:“我带你去看月季,你送我的,还活着。”
进了书房,陶令终于放开闻清映。
他摸索着开了灯,走到阳台前打开落地窗,闻清映一直跟在他身后,见状一惊,慌忙捏住他手腕。
陶令挣了一下,没挣开,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转头看闻清映,用手指着阳台,示意他朝外看。
阳台边上放着那盆小小的月季,已经快要入冬,花叶却依然茂盛。
陶令自得地说:“很厉害吧?”
闻清映笑笑,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难为情地放开手。
陶令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落地窗边看夜色,再次回头,见闻清映微微弯了腰,看着墙角处的一个木头架子。
那架子上摆着个玻璃缸,里面装着一堆花瓶碎片。
陶令想走到他旁边,一抬脚却不小心绊在地毯边上,踉跄一下,人直接扑了过去。
闻清映往前一步接了一把,陶令于是撞进他怀里。
顿了两秒,陶令在闻清映肩头蹭了蹭脸。
他只觉得这胸膛温热得很,脑子里黏糊糊一片,知道自己该让开了,却怎么也让不开。
静了片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也因为贪恋着这温度,他甚至又往前凑了一下。一如每晚睡觉总嫌被子不够严实,此刻他也很想被紧紧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