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冷着脸说了一句“让开”,那学生吓得一整个上午没敢再问他一个字。
临近午休时间,隔壁办公室的辅导员过来,跟张老师聊了几句,装作不经意地开始试探:“陶老师,学生兼顾学习和工作也挺累的,行政工作忙大家都理解,下回要再有什么容易出错的地方,还是需要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提前指点指点……”
陶令低着头处理事情,嘲讽地轻勾了嘴角,并不答话。
张老师轻咳了几句,示意她不要说了,而后辅导员笑了笑,岔开话题随意掰扯了几句,出了办公室。
等人走了,张老师才说闲话似地轻声道:“陶老师,有时候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王老师最会看风向了,你别看学生怎么做,看她的态度就可以。”
去他妈的面子,有时候不该给的面子就不能给。
陶令从进办公室就知道自己跟这学院行政不太搭,但张老师平时对他挺照顾。敲键盘的手停了停,他转头应:“谢谢张老师。”
张老师还是抱着保温杯,宽容地笑了笑。
下午上班,张老师还没来,那学生助理来交新做的文件了。
接过来随手翻了几下,先前的错已经被纠正掉。陶令推了一下眼镜,皮笑肉不笑:“辛苦了。”
学生在旁噤若寒蝉。
这男生现在研三,已经在行政办公室兼职做了两年工作,不知道是仗着什么在傲气,陶令偶然见过他对人的态度,是不太把其他学生放在眼里,却又有些媚上的做派。
余光瞥见人还没走,忽然想到上午辅导员的话,陶令转头看着他,直白道:“按理说你兼职学生工作挺久,比我上班的时间还长,我没什么资格说你。不过我也有话不得不吐,有些关系打得再好并不表示一路畅通,更不是说人就可以不做事了。你还在学生阶段,其实学业还是最主要的,而且对人划分三六九等也不是太礼貌,是不是?”
男生涨红了脸,面色羞愤,想要反驳终究是不敢,最后勉强点点头:“是,谢谢陶老师。”
“去吧,辛苦你加班了。”陶令收回目光。
一整天的不爽在下班前到达了顶峰。
外语学院的同事发了个链接过来,叮嘱一定要保持冷静。陶令点开一看,是学生在学校贴吧里挂自己。大致意思是他对学生态度冷淡,对工作没热情云云,并且进一步讨论到了行政岗上的老师脾气有多么多么坏。
陶令看得好笑,心说我不是对学生态度不好,我根本就是对人类的态度不好。
第五楼开始,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你们不觉得他很好看吗?”
下一楼的跟帖是:“戴个金丝边框的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楼上怎么喜欢这种?看着正经私底下说不定是个大S。”
下下楼:“长得高脸色冷,简称高冷。”
楼层就此忽然偏了,开始讨论起学院各个老师的长相来,有其他学院的人看到了不服气,纷纷祭出自己学院的老师来“献宝”。
直到一百二十九楼,有个才两级的新号不合时宜地说:“其实陶老师很温柔的。”
这发言立刻引来楼主的嘲讽:“楼上是陶令的水军还是陶令本人?你上大号说话。”
跟帖的人又说:“楼上的楼上反装忠吧?这下都没说陶令了你来横插一脚,引嘲了吧满意了吧?”
那新号着急地辩解:“他是真的很好啊!只是每个人性格不一样,不喜欢笑不代表什么,他做事很为学生考虑的。”
陶令略略划拉了几下,回复了同事的消息:“现在的学生无聊成这样了。”
那边问:“用不用我去帮你澄清一下?”
陶令:“不用,无所谓。”
收拾好东西锁了办公室的门,楼里都空了,陶令摇摇晃晃地绕过整个学院行政处,走到整栋楼的另一头去。
第无数次与宗教所的牌子擦身而过。
斜靠在窗口,他心不在焉地放远目光,看到花店门口的鲜切花多了些,想必是闻清映今天进的货。
但是那花架也不知道怎么的,乍一眼看上去有点单调。
细看两眼,陶令猛然发现是哪里不对了。他直起身子,手机刚好震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抱歉,今天稍微迟了点m(o_ _)m
第9章 阴天
摸出手机一看,是夏朝阳的消息,他问:“师弟,下班能一起吃个饭吗?”
陶令:“我跟人约好了。”
迟了半分钟,那头说:“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夏老师想问什么?现在就可以问的。”陶令一边朝花店门口望,一边不着心地回复。
他不敢着心。
离开走廊窗户朝楼梯口走的时候,消息再次来了:“没什么,那下回吧。明天得回去了。”
陶令:“一路平安。”
离花店越来越近,陶令得以验证了刚才的发现,花架上的花确实跟前两天不太一样,格局却没变。中间两排依然是雏菊,只不过全是淡绿的。
花朵密密地挤作一处,把一方相对不算小的空间占据成了热闹又单调的模样。
陶令走到门口,闻清映正把一束花交给客人,看得出来包扎下了功夫,比前些天好多了。客人冲他道谢,他微微弯了弯腰,笑得很浅淡。
没有露出小虎牙。
陶令清了清嗓子,走到花架前面,想选把雏菊。但其实那花都长得差不多,每一把都同样均匀。
伸着手他侧头,正好看到闻清映在笑,跟刚才的笑一样。
一样礼貌。礼貌得都不像是笑。
陶令收回目光,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随手抓了两束花。
正准备过去扫码,闻清映却抢先一步挡在了玻璃门前,他接过他手里的花,把松松系在花茎上的绳子解开。
陶令也不催促,就看着他动作。
一分钟之后,闻清映把拆开又重新绑在一起的花束递过来,嘴角的笑忽然张开,显示出他特有的朝气来。
陶令怔怔,问:“什么意思?”
疑问的表情很明显,闻清映竖起右手食指。
陶令噗一下笑了,自言自语:“我就说你这花店迟早得关门,哪有天天送人花的?不都得赔了?”
他掏出手机,闻清映挪开身子,垂眼看他。
付账的时候手滞了一下,陶令抬头,见闻清映神色期待,想了想,终究是只给了一束花的钱。
抬手接过花,指尖压上指尖。闻清映收了手,陶令拿稳花把儿,睫毛飞速颤动一下,异样得几不可见。
他就势在记事本上打字:“为什么今天的花只有一个颜色?”
闻清映拿起手机回应,指尖在屏幕上跳跃,看上去极灵活:“我进货的那位老板说只剩淡绿的了,今天没有自己去花市,直接发了消息送来的。我觉得这个就很好看。先生你喜欢其他颜色吗?我下回进货的时候注意一下。”
陶令摇头。
今天花店的生意格外好,两个人只交流了这么几句,旁边又有人来买花。闻清映不得不去做事,等把花递给客人,再回头的时候发现陶令已经不见了。
他抱着一束干花走到街边,前后望了望,没有那个身影。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转身进店。
半个小时之后,闻清映正准备扎一束预订的玫瑰,陶令进来了。
他把一杯果汁推到闻清映面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闻清映有点诧异地抬眼,陶令却自顾自喝着另一杯,也不去接他的目光。又闲得无聊似的,戳了戳放在一旁的花束。
玫瑰配了满天星,很简单也很经典的样式。闻清映起先往花泥里插的时候还顺利,一用上包装纸又开始手忙脚乱。
陶令看了一会儿笑了,回手帮他压住纸,让他空了手去撕胶带。
“哎,我以前在其他花店里面见过,撕胶带的那个东西不都是能单手用的吗?”陶令说。
闻清映垂下睫毛,不知他在说话,只认真地固定包装纸。
陶令瞅他一眼,接着说:“你这花店是不是开得太匆忙了?手艺都没学好就来开店了,不会是网上看着视频现学现卖吧?”
闻清映如旧安静,陶令笑了一下。
磕磕绊绊地绑好了绸带,闻清映把花抱到一旁架子上,洗完手回来,看到果汁已经被插上了吸管。
“谢谢先生。”他拿过纸笔,道完谢才握着杯子喝了一口。
陶令观察他,却没等来期待的表情。
百香果汁没加糖,闻清映却好像感觉不到酸味,抬眼看到陶令好奇的表情,他笑了笑,又露出了小虎牙来。
妈的。
陶令心里一阵没由来的烦躁。再坐了两分钟,他起身准备回家。
还没来得及抬脚,外面忽然传来个声音:“老板,这花怎么卖的?有其他颜色吗?”
陶令转头,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夏朝阳。
双方刚好对上视线,夏朝阳诧异道:“陶师弟?”
陶令抓着花茎的手松开,雏菊重新躺回桌上。他应了一声:“好巧啊夏老师。买花?你手里拿的那个十块钱一把。”
“你开的店?”夏朝阳问。
闻清映跟着站起身来,陶令手指往后虚虚一指:“朋友的店。”
夏朝阳笑了笑:“难怪你说跟人约好了。”
陶令简单勾了一下嘴角,没多说。
夏朝阳挑了两把花,陶令和闻清映同时指指门上的二维码。
付完账夏朝阳却没急着走,而是在原地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闻清映也立在旁边,三个人分站三角,店里一时安静到了极点。
过了半分钟,陶令问:“夏老师,还要买些什么吗?”
夏朝阳摇头:“没什么了。”隔了半晌,他终于问出口:“陶师弟,你哥……是在西郊吗?”
陶令“嗯”了一声。
“回见。”夏朝阳说。
他转身之前深深看了陶令一眼,眼神温柔到了极致。闻清映看清了他的脸,却心觉那双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
就像他不是在看陶令一样。
等人走了许久,陶令才拿着花跟闻清映道别。
店里这一回彻底寂寂,闻清映端着那杯果汁又喝了两口,轻轻皱了眉。
外面刮过一阵大风,路边零散的落叶被搅得乱纷纷,片刻后聚集到一起,围着一个看不见的中心打转儿。
像一场狂舞,如同祭祀。
闻清映起身走到门口,靠在花架边,抬头望见一个正在积蓄乌云的阴天。
这一晚下了暴雨,第二天开始,空气骤然就凉了下来,在办公室单穿一件长袖衬衫都勉强。
过了大半个星期,两回凑起来的大束雏菊终于显出颓败气象,而后在两天之内迅速枯死。
那盆月季倒是还长得好,开的压着谢的,始终都有花可看。
星期六,陶令起了个大早。
这一天是陶君的忌日,他要去陵园。
走平时上班的路,拐过街角,远远就看到一辆豪车停在街边,正对着花店门口。本来没联想到闻清映,但是半分钟后走近了,陶令却看到店里站着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背对着店门,正在冲闻清映比划着什么。
闻清映抿紧了唇,眉头微微皱着,情绪像是有些不稳。
等男人停下,他也熟练地比划了一番,又在男人要接着表达的时候伸出手掌,飞快地朝外一推。
如果陶令没猜错,这动作应该是拒绝的意思。
第10章 消亡
做完这手势,闻清映目光朝外一瞥,忽然看到陶令站在门口。
双方视线撞上,怒意从闻清映脸上隐去,过程不算快,但是极其自然,也没出现被撞破什么的尴尬神色。
那男人顺着闻清映的目光回头,陶令得以看清他长相,很硬朗也很帅气,至少从面上看不出他在强迫或者威胁闻清映。
就在陶令准备要进店的时候,路边豪车的车窗忽然降了下去,露出一张美艳到像海报明星的脸来。
陶令眉梢不自觉地一扬,心说这是在拍电视剧怎么的?
那女人看他一眼,目光飞快撇开,虽然没有明显的鄙视,但不屑的意味是显而易见了。
尔等平民。
陶令几乎能将她的态度化成语言。
“白,走了。”女人呼唤了一句,声音不高。
但穿黑西装的男人显然对她了解至极,即便听不清也能确定命令,恭敬地应:“好的大小姐。”
闻清映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飞快地又做了一串手势,而后垂下手臂,再不理会眼前人,更不曾朝那车望过一眼。
陶令看得出他的态度,是不想跟外面这女人有任何接触的意思。
男人得到闻清映的回应,顿了顿,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出花店,跟陶令错身而过时也保持着目不斜视的姿态,径直钻进驾驶座。
后座的女人一脸不屑遮掩的高傲,她瞥了闻清映一眼,眼神莫名有些恶狠狠,但又不是恨那么简单,就像……
没等陶令想清像什么,车窗已经缓缓合上,把车内的一切挡得严严实实。
围观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场,陶令不禁咋舌,忽然就想起闻清映脖子被挠伤的事,上回来找他的女人说不定就是这个。
什么爱恨情仇啊这么紧抓不放的?还是豪门里的爱恨情仇。
说不定是狗血十八盆,哗啦泼了整面墙,不,泼了整栋别墅。
车开走,陶令心里好奇到了极点,但是本着事不关己的原则,进了花店还是什么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