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芝:“这么壕的粉丝?这么良苦的用心?不是昨晚根本不收花吗?”
“别拍了别拍了!”洛行云气急败坏地蒙住了她的镜头, 钻上了校车。
林芝芝拍了一下沿途掉落的玫瑰花瓣,面无表情道:“当事人宣称是粉丝行为, 看来新任校草确实非常有人气, 背后的粉丝团体凝聚力和行动力非常之强,完全压住了长久以来由学生会主席裴衍和校霸鹤望兰分庭抗礼的双头联盟。城南校草团体再进一人指日可待。我是广播站主持人林芝芝,今天的早间新闻就到这里为止。”
因为随身携带太多玫瑰花,洛行云只能一个人坐到最后面的位置, 像一个老实巴交缺乏销路的花农。
霍思明前来打卡:“诶,你要不分一下吧。”
洛行云警惕地直起了身:“哈?你说的什么屁话。”
霍思明:“这花很快就谢了吧?趁热给大家分了, 这样我们就可以一人拿着一束去给女生告白。这叫循环利用, 保护环境。”
洛行云惊了:“你想给谁告白?”
霍思明:“还没想好。”
“滚。”洛行云整个人拢在一座玫瑰花上,护得紧紧的,“这是人家送我的!一朵都不给你!”
霍思明要掐死他:“3块钱还我!”
菜鸡互搏的结果是霍思明把洛行云拨开, 拍了一张全是玫瑰花的座位,发到朋友圈里,配文:一朵玫瑰emoji表情。
任底下一众不知内情真假的观众询问:哟这么多玫瑰小霍你对谁表白了?哟这么多玫瑰小霍你被谁告白了?满足一下青少年的虚荣。
戚羽给他点了个赞,转过头来埋汰他:“动作真慢。”
他小戚昨晚就第一时间偷了洛行云的满床玫瑰花图发到朋友圈里装逼了!
虚假的被表白者在朋友圈疯狂装逼秀恩爱,真正的被表白者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男朋友上车,甚至担心他俩被诸仁良抓个现行。
裴衍今天穿着一身黑色连帽卫衣,瞧见他整个人趴在最后座的玫瑰花床上,缓步朝他走来。
他经过时,正在刷本地论坛的戚羽,突然爆发出大惊小怪的招呼声:“喔喔喔你们快来看!这几个人!”
他把手机传给一众小伙伴,大家都一连声啧啧啧啧:“该。”
“给我康康给我康康!”洛猫猫爬起来也抢着要看。
戚羽把手机递给他:“这几个人被扒得只剩下内裤,用透明胶带缠在树上,脖子上还挂了牌,说自己意图侵犯omega,球球警察叔叔带他们回警局。要我说 ,肯定是做坏事被别人老公上门寻仇了。”
洛行云瞧见在行道树上绑成一排的五人,一脸黑人问号地回头看裴衍。
裴衍黑色帽兜遮脸,在满座玫瑰花尽头的位置上坐下,坐姿优雅,手支窗台,安静地背着光看他。
金红漫到他身上,像玫瑰花圃里最危险、也最妖冶的一支。
洛行云疯了。
他掏出手机。
物理学圣剑:老裴!
LEVIATHAN:诶
物理学圣剑:是不是你干的!
LEVIATHAN:猜
物理学圣剑:卧槽!这会不会犯法!
LEVIATHAN:只是在树上冻一会儿而已
LEVIATHAN:他们捡尸的时候,不也经常这么对Omega吗
毫无怜悯地玩弄他人,清理干净后丢到外头,有时候连裤子都不给穿。
物理学圣剑:你现在可戴着电子脚环!这不会追查到你身上吧?!
LEVIATHAN:放心
他在网络上接触那几个人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他选的地方也没有摄像头。唯一有可能暴露的就是脚环,而他昨晚并没有爆A。
LEVIATHAN:只是普普通通地打了一顿而已
LEVIATHAN:没有释放任何信息素
物理学圣剑:你把帽兜掀开。
裴衍身形一僵。
物理学圣剑:你把帽兜掀开!
洛行云紧盯着他,表情严肃。
裴衍凝视他片刻,听话地拨开了帽兜。
俊美无俦的容貌暴露在外,嘴角青肿,有一道伤。
洛行云瞳孔紧缩,心脏狂跳。
总是这样,默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而战,为他受伤。
总是这样。
而他却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没法触碰他。
两人隔着玫瑰花座遥遥相望。
然后洛行云转头,抚摸了一下,投在他身侧墙壁上的,他的影子。
——对应伤口的位置。
他闭上眼睛,睫毛微颤,撑着椅子背倾身,虔诚地亲吻黑影上的伤。
如信徒亲吻神祗。
裴衍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
LEVIATHAN:职责所在。
打完这行字,重新戴上了黑色的帽兜,隐没回了灿烂的阳光中。
λ
校车在市内各个下车点放人。
裴衍先一站下。
等洛行云在酒吧街附近跳车的时候,他刚好赶过来,帮他把玫瑰花一道搬回家去。
还没睡醒的洛风看着他家小地方铺满玫瑰花,吓得三番四次觉得自己还在做梦,疯狂掐着自己的人中给洛行云打眼色:这谁?这花?他送的吗?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你们是什么关系??
洛行云赶紧拉着裴衍跑出了门。一方面怕洛风把他眼珠子瞪掉了,另一方面他家太小,乱七八糟的,他有点不好意思给裴衍看。
“刚才那个是你哥?”裴衍不动声色地问。
“啊。”洛行云尴尬地挠了挠头,又补上一句,“亲哥。”
“你跟他一起住?”
“啊。”洛行云只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了。
裴衍瞧他这面红耳赤的模样,也没再多问:“我约了ABO专科的专家会诊,你收拾收拾,我陪你过去。”
“专家会诊?那赶紧走赶紧走!”
洛行云率先往小巷子外拔腿就跑,忙不迭要甩开这早恋自爆的场景。裴衍在后头不紧不慢跟着,抬眼撩向他家的小窗,眼神晦暗了几分。
λ
两个人匆匆赶往第一医院,洛行云又是上上下下一通检查。
检查项目繁多,裴衍耐心陪着。等到三点多钟,他说要买零食,中途出去了一趟。洛行云在报告大厅坐着,透过玻璃窗看到他左手拎着个塑料袋、右手捧着一束花回来。
“又是花。”他想。
但是裴衍进了医院大厅,却径直往后楼住院部去了。
“我日!不是送我的!”洛行云目瞪口呆,抓紧了扶手,下意识就蹿了起来。
于是,医院大楼里,有个年轻英俊、手捧鲜花的Alpha不紧不慢地走在前;一个小少年狗狗祟祟在柱子、垃圾桶、小护士之间蛇皮走位,跟在后。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住院部十一楼。
裴衍看了眼手表,轻车熟驾地进了1153号病房。
洛行云跟过去,贴在房门的玻璃窗上张望了一眼。
病床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女孩,身上连着一大堆管子,紧紧闭着双眼。裴衍撸起袖子,正在更换她床头的枯花。
Alpha感知敏锐,他望进来的一刻,就默默垂下了眼睑,装作毫不知情地抓起花瓶去水槽清洗。
洛行云偷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直到招来护士小姐姐奇怪的目光,才闪身贴在墙壁上,挪动了几步,转身就跑。
等裴衍下来的时候,洛行云一反常态,规规矩矩、板板正正坐在位置上。
“怎么脸色这么差?”裴衍故意打量他一番。
“有吗……没有啊。”洛行云惊慌失措地支吾。
他倒是有满肚子疑问呢,比如那个女孩子是谁呀、她这么了、你为什么给她送花、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啊,但班长先发制人,他就不敢说话了。
因为如果班长反问“你怎么知道”,那他跟踪人家的行径可就暴露了。
处对象要尊重对方的独立自主,他本来就是个正在试用期、还没转正的男朋友,不能暴露自己是那种小心眼儿、控制欲强的死鬼男人。
洛行云接过他的零食袋子,埋头在泡椒凤爪中间,打算过两天再找个由头问他,要非常不露痕迹的那种。
λ
等洛行云做完全套检查,裴衍把这周末的感染发情告知专家。
专家看法一致:年龄太大,内分泌失调,信息素水平波动剧烈,发情期紊乱,分化很凶险。
裴衍在一旁记得很认真:“以他现在的情况,什么时候能彻底分化完全?”
“这个谁也说不好,除了等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是你们记住,一旦出现住院指标,立刻过来,否则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洛行云原本觉得倒还没什么,听到性命之忧,吓得小脸煞白。
裴衍蹙眉:“分化不至于危及性命吧?”
“只要及时救治,很少有人会因为分化死亡——不过要做好性器官发育不完全、没法生育的准备。”
裴衍点头表示了解。
“比起抑制剂,有Alpha做临时标记更有助于稳定病情。你不用去等他是不是发情,固定时间点给他一个标记,比如一个月一次,能让他的发情期不至于胡乱爆发。”
“不过要注意,他目前这个情况是没法做完全标记的,一定会受伤。”
裴衍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隔壁洛行云涨红了脸。
医生又嘱咐了几句,让洛行云吃好喝好休息好,平时尽量戴口罩,避免被其他omega的信息素感染发情,也能隔绝其他Alpha信息素的影响。
讲到这里,他瞧着一进门就戴着口罩、始终和洛行云站开两三米远的裴衍:“他是你的omega吧?你怎么好像一直很怕受他感染的样子?”
“我们在等易感期结束。”
会诊专家们都笑起来,小朋友还挺讲究。
出了医院,裴衍送洛行云回家。两个人一个走在人行道边缘,一个走在商铺台阶上,隔着下班的人潮默默向前。裴衍时不时用余光追着他。大概是刚听到了不太好的消息,他的小朋友一路都心事重重,神色凝重。
裴衍突然停下了脚步。
“洛行云。”他喊他,“你该不会是在想,不要拖累我这种事吧。”
洛行云回过头来,满脸惊愕。
裴衍哑笑了一声:“想不到你是那种,如果得了绝症就偷跑出去藏起来的类型。”
“我才不是!”洛行云矢口否决,“我要是得了绝症,我就天天逃课跟你去游乐场玩儿到嗨爆——啊呸,谁得绝症了。没听见吗,没人会因为分化死掉的。”
不知是看他精神尚可,还是听见“天天跟你逃课去游乐场玩儿到嗨爆”,裴衍的黑眼睛愉悦地眯了眯。
洛行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不过……不孕不育什么的,这也太衰了,什么道理啊。”
“哦?这么想给我组党支部?”
洛行云小声嘟哝:“我才不想。就是觉得有点惨兮兮的,作为一只畸形的omega可能会被嫌弃。”
说着瞄向裴衍:“班长,你能接受你老婆不会生吗?”
裴衍的眼神转深:“我老婆啊……”
“我不是说我!我是假设!假设!”小洛欲盖名彰,话还没说先着急辩解,“假设你听说老婆不会生,你心里会不会有点想法。我就是想采访你一下,了解了解Alpha的普遍心理。”
他还太小,生儿育女对他来说十分遥远,几乎是下辈子的事。就算医生三番四次跟他说他有问题,他也满不在乎,因为他长这么大,就压根没想过孩子这玩意儿还能他自己生。
但他现在是某个人的omega小男友了,他怕他在乎。
他拼了命想要追赶上裴衍,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并肩跟他站在一起。
可他甚至连一副健康的身体都没有。
于是,原本对他毫无意义的消息,就由此变成了一个令人悲伤的噩耗。
裴衍插着兜,站在人潮里,当真闭上眼睛认真想了一分钟。
等待审判的洛行云悲愤莫名:“你怎么想这么久,还没有想好啊?!”
裴衍听他催促,睫毛微颤,睁眼时眼神迷离,仿佛大梦过一场:“想好了。”
“你想的怎么样?”
“我想到了,教堂里,我的omega穿着白西装跟我一起走红地毯。我牵着他的手宣誓,他的手很白很暖。”
“我想到了,他在隔壁书房里工作,而我在满室落地窗的客厅里画画,阳光很好,草坪上我们养的狗在打滚。”
“我想到了,我们在晚餐时点起蜡烛,喝一点红酒,然后我弹钢琴,他打小鼓。”
“我想到了,我生病的时候,他坐在床边照顾我,又伏在我的身上哭。甜杏眼哭得红红的,叫人很心疼。”
洛行云愕然:“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可我不是要你想‘你老婆不会生’这回事吗?”
“是啊。”裴衍盯着自己的指尖,“只是每每想到我老婆,都只能想得到一些很幸福的事。”
所有的缺憾,在你出现的一刹那,都变得可以容忍。
就像没有人会因噎废食。
我也不会仅仅因为小小的缺憾,就放弃和你一起度过的那种人生。
指尖漫出一丝温柔缱绻的苍青色信息素,小心翼翼地躲过了脚环的侦查,像一条细线穿过喧嚣的人群,带着无可救药的着迷,撒娇似的一头钻进了洛行云的手心。
裴衍关于未来的美好向往,就顺着那细微的、隐秘的气息,传达到了洛行云心里。
于是洛行云刚正不阿地目视前方,又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偷伸出一小截尾指,将它紧紧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