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现代耽美]——BY:箫云封

作者:箫云封  录入:04-17



第40章
  邢烨没有标记自己。
  温元嘉浑浑噩噩,那股热意离开,被褥盖在身上,似柔软沾水的棉絮,将他裹成毛团。
  他逃避似的,紧紧闭上眼睛,不想与外界沟通,想躲进自己的世界,忘记外面的一切。
  或许连情绪都在帮他逃避,侧颊埋进枕头,眼皮抬起落下,虚脱精神飘散,悠悠荡出体外。
  再醒来时天色昏暗,桌上的水放在恒温杯里,空气里溢满的薄荷香散了,窗前挂着厚重窗帘,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新换的床单被褥铺在身上,温元嘉探出手臂,在床头柜上摸索,拿来手机看看,日历上的节日像一柄小刀,堪堪刺进双眼。
  七夕节到了。
  温元嘉揉揉眼睛,拖动酸痛的腰腿,出来打开房门,外面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人气,不知道邢烨什么时候走的,更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那算什么。
  一个做事不留名的,热心肠帮忙的好人?
  呵,他确实该感谢对方,如果没有邢烨,昨天那种情况······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阳台的玻璃门仍旧开着,冷风从外头涌来,桌子上有塞满烟头的烟灰缸,地上散落几瓶残酒。
  温元嘉四下看看,从厨房后面的拉门里,拖出一箱新酒,用小刀撬开瓶盖,仰头灌入腹中。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麻痹神经、舒缓疼痛,让人踩在云端,把外界屏蔽出去。
  他没有和邢烨通话,更没有问邢烨在哪,他套着薄薄的睡衣,把窗户开到最大,外面的风呼啸而来,吹散冷汗吹尽思绪,他一杯接着一杯,从早晨喝到下午,胃里绞着酸麻的疼,弯腰挪进卧室,咬牙拉出行李箱,把外盖掀开,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
  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要孤注一掷问出来,即使结果不遂人愿······也好过这么不清不楚,没完没了纠缠下去。
  他在满地织物里挑挑拣拣,抓出一只火红的同心结,挂在卧室中间的墙上,其它东西塞回行李,扣上拉链锁好,抬手拉到门边。
  把房间里属于他的寥寥几样收拾干净,垃圾打包丢进垃圾道,地板扫净拖好,墙面浮灰用砂纸磨干,碎纸屑用细夹捞起,卷成团丢在外面。
  窗户大开,客厅卧室光洁漂亮,恢复他最开始过来的样子,薄荷味消失殆尽。
  他从下午坐到晚上,直到夜色降临,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房门咔哒打开,邢烨拧动钥匙,推门走了进来。
  穿堂风袭到身上,邢烨打个哆嗦,看清阳台情况,快步走进衣帽间,解下最厚的衣服,给温元嘉披在身上,挨个关上窗户:“喝了酒怎么还坐在那吹风,不怕头疼?”
  温元嘉眼珠微晃,跟着邢烨的身影,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直到对方察觉什么,停下脚步,缓缓走上前来,坐在温元嘉对面。
  夜幕沉坠,路边几点萤火,星子汇成银河,遥遥铺在天边。
  “呐,你这个,真好喝,”温元嘉摇摇晃晃,眉眼弯弯,抖动手里新开的酒,倒在邢烨面前的杯子里,眼珠莹亮发光,“陪我······喝一杯吧。”
  邢烨握住杯沿,玻璃被掌心炙烤,酒液微微摇晃。
  辛辣酒液入喉,从胸口烧到胃腹,邢烨放下酒杯,看着对方的眼睛。
  “一直以来,我都太任性了,”酒精沿神经向上,将理智冲成砂土,温元嘉灌下一杯,抹过水红嘴唇,“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邢烨定定看他。
  “你该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不,不止这些,”温元嘉按住桌沿,踉跄两步,挪到邢烨面前,脑袋歪着,嘴唇红嘟嘟|翘|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这些太少了,不够,不够,想要很多,更多更多,那么多那么多,比现在多,比你看到的一切······多的多。”
  他挥舞手臂,画出圆圆的大饼,挂在胸前捧在怀里,低头咬了一口,手臂抹过眼睛。
  邢烨沉默不语。
  “对不起,不想再这么下去,想要明确的答案,想在一起······”
  理智被酒精冲散,最后一句颤抖飘出,微微震动空气:“想结婚·····可以吗?”
  阳台雅雀无声,窗帘被风浪卷起,如水勾卷上来,柔柔抚过脸颊。
  热度烘烤上来,浓烈酒气蒸腾,麦芽味道发酵,将空气挤压成汁。
  “抱歉,”邢烨捏紧酒杯,喉管发涩,嗓音沙哑,眼珠泛着砂纸磨过的红,红到如同染血,“还需要一点时间,现在······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对我只有一点点的喜欢?
  现在不行,或许以后可以?
  多久以后可以?
  或者是······永远都不可以?
  温元嘉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愿再想下去。
  他胡乱点头,想笑笑不出来,笑得比哭难看,抬手把残余酒液一扫而空,转身摇晃离开,爬上卧室大床,拆下挂好的同心结,胡乱塞|进包里。
  拖起门口的行李箱,头也不回下楼,电梯半天没有上来,他烦躁不安,来回走来走去,抬掌猛拍下去,震得掌心生疼。
  电梯终于到了,慌忙跨步进去,看那两门合上,将视线切成两半。
  电梯到达一楼,温元嘉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向前,浑噩在小区游荡,这行李箱重如千钧,坠在背后,拖着他的两腿,带他往泥沙里陷,漫过口鼻耳朵,沉沉包裹视线。
  太沉了,太累了,拖着它们······太累了,再也走不动了。
  前面有个巨大的垃圾箱,温元嘉生出莫名的冲动,他两手抓住拉环,脚尖顶|住箱顶,向上托举半米,把箱子拽到桶边,奋力掀了进去。
  咚的一声,心里的一块顿时空了,他摸索口袋,掏出手机,蹲在地上撬开,把电话卡从里面拔|出,干脆折成两半,手机划出弧线,落进垃圾桶中。
  都结束了,到此为止吧。
  这种飞蛾扑火的喜欢,莫名其妙的单恋······到此为止,一切都结束吧。
  临出小区之前,背后似有视线跟随,温元嘉猛然转身,窗帘如同旗帜,随风起伏飘飞。


第41章
  温元嘉带着大包小包出来,两手空空回校,进卧室埋进床褥,掀被裹成一团,睡得人事不知,谁叫都不肯起来。
  程俊不明所以,连着几天想说不敢说,想问不敢问,急的抓耳挠腮,进食堂给人带饭,凡是三楼拿出来的,温元嘉一口不动,外带的饼干面包之类的,倒是咬上两口,程俊百思不得其解,但温元嘉晚上不再出门,白天不再逃课,倒是不用硬着头皮请假,省掉不少麻烦。
  这么浑噩过了一个多月,温元嘉像是活过来了,从行尸走肉恢复成人,屈尊降贵从被窝皇宫出来,到学校微服私访,只是上课心不在焉,不抢前排也不举手了,坐在最后一排机械转笔,眼珠盯着窗外,不知在思考什么。
  这种状态持续两个月,程俊实在忍不住了:“元嘉,你到底怎么回事,说句话行不行,现在一天半个字不说,雕塑都比你话多。”
  温元嘉眼睛盯着书本:“哦。”
  “嗨嗨,别敷衍了,”程俊向前探身,敲敲温元嘉桌面,“你看下学期的课了吗,课越来越多,以后周六日都不休了。”
  “好,”温元嘉翻过一页,“好······太好了。”
  程俊头大,无奈推开书本:“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新号多少来着,昨天手机坏了拿去修了,通讯录都找不着了。”
  温元嘉机械转动眼珠,半天反应过来,慢吞吞抬头看他:“对不起,我没听见,你刚刚在说什么?”
  程俊拍拍脑袋:“我说让你告诉我你的新号,嗨,换电话多麻烦,以前那个多好,6688绝顶靓号,又好听又好记,怎么说换就换了呢。”
  “不要了,”温元嘉摇头,“不是我的,不要了。”
  这段时间他总说些奇怪的话,程俊见怪不怪:“行吧,换吧换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衣服穿旧还得买新的呢。”
  “人呢,”温元嘉说,“人怎么······换不了呢。”
  “换啊,有什么不能换的,下一个更好,”程俊说,“嗨好吧,我现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什么说服力的,但是怎么说呢,你看咱们读过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时还参加好几个社团,在那个集体环境里面,大家相处都特别好,互相留同学录***建群聊天,约好以后五年聚十年聚二十年聚,但实际上呢,大家各忙各的,认识新的人进入新的环境,关系一段接着一段,都是往前跑的,想往后退都没机会。你比我们都小,可能一直跳级,对这些没什么感触,我今年二十五了,大部分同学都毕业了,有的本科就结婚把孩子生了,要是不要二胎,人生大事都安排好了。我呢,毕业至少三十,从规培轮转开始,要是四十能熬上副高,都算烧高香了。别想太多,想那么多没用,谁知道行星明天撞不撞地球呢,干就是了。”
  温元嘉听得愣了:“程俊······谢谢,你真是位思想深邃的哲学家。”
  “别别别,咱们这么熟了,怎么说都行,和外人可别这么夸人,会挨揍的,”程俊嘿嘿傻笑,“有句老话怎么说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其实很羡慕你,你特有天分,千万别浪费,浪费就可惜了。”
  “好,”温元嘉乖乖点头,“谢谢你的教导,我会好好努力。”
  他眼瞳比常人大点,眼型圆润漂亮,看人时雾蒙蒙的,像只乖巧黏人的小鹿,等待主人夸奖。
  程俊摸摸鼻子:“可不是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要向前看。”
  一切要向前看。
  腺体又摇摇欲坠支持几年,温元嘉强制自己不去想其它的,抓紧时间看书学习,硬着头皮参与手术,从最开始的大吐特吐拿不起刀,到慢慢适应一些,即使两腿发抖,还能硬撑着站到结束。他悄悄买了小冰箱放在床头,用毛巾裹好冰块,每晚枕着冰块入睡,哥哥在老家成立了腺体专科研究院,他每到假期都过去帮忙,在实验室从天亮忙到天黑,记录各种数据,累了就在外面搭个硬板床,定闹钟隔几小时爬起来,揉着酸痛脑袋,在显微镜下拨|弄载片。
  凌晨挂着沉甸甸的黑眼圈出来,到晚上都消不下去,成佳定时帮忙给他送一日三餐,在实验室外忧心忡忡站着,每次的饭拨弄两口都算好的,大部分时候怎么送进去怎么拿出来,热菜凉透黏在一起,牢牢冻成团团。
  有一次起床头重脚轻,两眼发黑,面前的一切被卷进旋涡,视野里的东西时近时远,被浓浓雾气笼着,抬手试图触摸,攥到一手空气。
  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回来了,温元嘉迷糊向前,脑袋砸到墙上,软绵绵滑落在地。
  再醒来嗅到淡淡熏香,眼前轮廓虚浮,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旁边有哥哥的影子,他撑起身体,向前磨|蹭两下,挨到哥哥腿边,悄悄蜷缩起来,把自己卷成小团,脑袋扎进胸口。
  记忆仿佛回到童年,他寂寞孤独害怕,每到母亲祭日,便会高烧不退,那时哥哥还让他黏着,他烧到人事不知,迷糊抱着枕头,梦游到哥哥房间,在哥哥脚边蜷着,夜里会被拎进被窝,塞进热水袋抱着,一觉睡到天明。
  一场梦一个接着一个,冷汗出了满身,耳边雨声敲打,他被头痛惊醒,踢踏踩上拖鞋,拉开厚厚窗帘,默默坐在窗边。
  外头的雨一场接着一场,砸到碎石上头,沿缝隙向前流淌,在路口聚成水涡。
  雨停了,他披上衣服,在门口换上鞋子,徒步走到河边,把耳机塞|进耳朵,两臂扶上桥栏,河水在脚下翻涌,浪花冲上石块,卷出层层白沙。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在学校的时光日复一日,读博时除写论文之外,他大部分时间不在学校,科研就在哥哥那做,腺体研究院升级成专科医院,这几年哥哥的腰腿隐隐有点力气,手腕恢复的越来越好,时不时还能上台,做一些复杂的外科手术。
  毕业之后,温元嘉一直给哥哥帮忙,他不能做精密手术的主刀,大部分时间在病理科工作,接收标本、取材、脱水包埋,打号、切片、染色,直至形成病理报告,每天要看三百多张片子,早晨六点雷打不动上班打卡,晚上十点半从医院离开,走路十分钟回到租来的房子,写论文写到十二点,闹钟响起之后,准时上床休息,第二天五点半起床,重复前一天的工作。
  租来的房子不到五十平米,一桌一椅一床,桌上椅子上墙角床下堆满各种著作,还有从全国各地邮来的信件,很多是以前上学时师兄师姐们寄来的,他们在程俊的撮合下组成联谊会,逢年过节在一起聚聚,互相探讨疑难杂症的同时,还有专人牵线搭桥,让单身的人有约会的机会。
  这样的活动参加了几次,温元嘉不再去了,改成通过信件交流工作,程俊急匆匆电话过来,劈头盖脸说他。
  “元嘉你自己说说,沈龙宁一天给我打八个电话,说每次想和你深入聊聊,你都敷衍过去,你怎么回事?”
  “他说要谈工作,”温元嘉委屈,“为什么要谈别的。”
  程俊一口水呛进肺管,咔咔咳嗽半天:“我我我······你你你·······行行行我不生气,那陈一琼呢,人家打飞的过去找你,怎么给拦门外了?”
  “还有五十多个片子要看,”温元嘉理直气壮,“患者比他重要,没有时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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