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迷迷糊糊,还以为哪来的小虫咬他,伸手挥了挥,正甩在封年身上,力气还不小,立时便叫天王冷白的肌肤红了一片。
封年:“……”
这……似乎真是个傻子吧。
算了,估计高子山也翻不出什么花。
这人若真是高子山派来的,不足为惧。
揉揉被打痛的手背,他起身,意欲离去,但程澈恰在此时再度翻身。
像只树懒,攀上了封年小腿。
不知梦见什么,咂咂嘴儿,又在天王裤腿轻轻蹭蹭,鼻子里哼唧一声,竟是毫无醒转之意。
封年无奈看他。
半晌,舌尖绕齿,犹如吟唱一般,轻轻将某个名字研磨咀嚼,吞吐出来:
“程、澈。”
很好,这名字,我记住了。
第7章
程澈一觉醒来,太阳已落山。
影视城里只有几组夜戏还在赶工,除此以外,几乎没人,四下安静,光怪陆离的建筑像一座座诡异的坟墓。
他伸个懒腰,拍掉身上的草屑,去月站搭巴士。
末班车摇摇晃晃地抵达,他摇摇晃晃地上车。
司机瞥他一眼,若非这里是荆城最大的影视城,估计要以为见鬼。
他倒浑然不觉,揣手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那个位置正好对着通往二层的楼梯,来来往往的乘客走过,都要弯腰瞅他一眼。
窃窃私语。
还要低笑两声。
程澈面无表情,莫名其妙。
看什么看,没见过茄喱啡么!无知小民,难道是看我长得帅?
想到这里是全亚洲最大的影视城,程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连后世眼光毒辣的高子山都说,他有做影帝的潜质。这些乘客,恐怕是把他当成什么新晋偶像了吧。
人心所向,懒得解释!
他揣手在怀,心安理得地阖眼睡去。
巴士摇摇晃晃,又到一站,有老太太背着教会赠送的帆布包,颤颤巍巍爬上车来。
东张西望,一层似乎已经没有空位了,正纠结要不要上楼去。
程澈料她爬楼也不方便,立刻起身,把位置让出去。
老太太感激地握他手,热泪盈眶:“谢谢啦,看你也不容易,你坐吧。”
他是挺不容易的。
在片场折腾了一天,累。
老太太从帆布包里摸出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这个你收下,去教会医院能少受点白眼。”
程澈:“……”
医院,什么医院?
老太太心疼地打量他,犹自嘀咕:“是个好心的仔,只可惜脑子有病,算啦,人无完人,老天有眼。”
程澈:“……”
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
一个小孩儿蹬蹬蹬从楼上跑来,用玩具小木剑指着他的鼻子喊:“急急如律令!你是哪路小鬼,速速报上名来!”
程澈:“……”
小孩儿看他不动,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你傻啦,怎么不说话?”
老太太道:“你谁家小孩呀,积点阴功啦,欺负智障人士,小心死后下地狱。”
小孩儿不服:“你哪里看我欺负他了,再说,他怎么就是智障人士了?”
“这张脸还不够明显,你当我老太婆瞎吗。”
脸,什么脸?程澈下意识向窗户看去。
借着玻璃的反光,他这才看清自己。
在影城睡着的时候,不知被谁用油性笔画了花脸,左边苍蝇,右边乌龟。
简直美不胜收,意趣盎然!
“……”
白白糟蹋了他的绝世神颜啊!
连忙跳起来:“司机,停车,有落啊!”
司机淡定从后视镜里瞥他,估计等这话很久了,一脚刹车,稳稳将车停在月台。
程澈匆匆捂脸下车。
路边车来车往,倒无人再注意他。
想起口袋里化妆师留下的半瓶卸妆油,他连忙倒出来,凭着感觉胡乱涂在脸上。
油顺着睫毛进眼睛,刺得眼泪直流,他只得又用袖子去擦,自己不知道,这张脸越擦越难看,像极了画家的调色盘。
一辆红色法拉利嚣张地从眼前开过。
没一会,又倒退回来。
刺耳的急刹声惊动程澈,他忍着不适,眯眼看去。
一个粉红色头发的男人趴在车窗,饶有兴致地观察他。
之所以用观察这个词,是因为对方的目光既坦诚又大胆,在窘迫的他面前,丝毫不懂得避讳。
反倒是他不好意思,用袖子捂脸。
对方清咳一声:“你脸上那只,是胖达吗?”
哪边?左还是右?
咳咳,哪只都不是好么!
程澈内心咆哮,只当遇见个疯子,没理。
对方继续看他,单手托着下巴,还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
程澈:“……”
不愿被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何况还是如此窘迫的时候,他向一边侧了侧身子。
哪知对方跟着他一起转,又问:“你学过变脸吗?”
程澈忍不住,冷笑一声:“你看我像吗?”
对方点头:“像。”
程澈:“……”
对方想了想,又补充:“现在你脸上是只旺财。”
这都哪来的痴线!
睫毛糊满卸妆油,程澈瞧不清对方的相貌,索性就不理,只顾用袖子擦脸。
对方问:“我有纸巾,你要吗?”
程澈犹豫一下:“啊?哦,好啊,谢……”
一语未完,脑门中招,被一包纸巾砸中。
“啊哦,”对方扼腕,“你们学变脸的居然冇轻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程澈:“……”
现在把人拖下车痛扁一顿,纸巾还能要吗?
思虑片刻,他决定还是忍忍。
弯腰捡起纸巾,细细将脸上油污清理干净,没想到居然废完整整一包。
他又有些不大好意思,踌躇地道:“我赔你吧。”
“赔什么,纸巾吗?不用啦,我看你可怜……”
男人手肘支在敞篷处,粉红色艳丽的头发迎风招展。
程澈这时才看清他的相貌,瞳孔骤然缩小。
“封、封年?”
男人反手指指自己,“我?封年?你认错人了。”
程澈不信,疾行上前,这明明就是一张封年的脸,化成灰他都认识。
男人有些着急:“我真不是,只是长得像。”
程澈走至车边,弯腰,目光不转,紧紧盯着对方的脸。
对方秀鼻高挺,一双细长冷淡的狐狸眼,即便顶着一头死亡芭比粉的头发,无与伦比的气质依然不俗。
并且,这样艳丽的发色,衬托得他皮肤更白,五官轮廓更加深刻。
这分明就是程澈贴在房间墙上,日日夜夜与自己相对的脸。
程澈说不出话来。
“还是不信?”男人凑近,指着鼻侧一颗艳红的痣,“你看清楚,我真不是他,我有痣。他有吗?”
封年确实没有痣。
但程澈下意识倒了点未用完的卸妆油,用纸巾给他擦掉了。
擦掉了。
男人:“……”
程澈咧嘴笑了一下,拍拍胸脯:“天王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你个鬼啦!”男人恼羞成怒,摔门下车,叉着腰道,“你哪只眼睛看我是封年,我这么帅,那个混蛋能比吗?”
“但是……”
“没有但是!我只是跟他长得像,不要把我跟他混为一谈!”一口气说完,男人狠狠喘了两口气,抓起程澈的手,让他感受自己下巴处的一圈山羊胡子,“这个,封年有吗?”
程澈摇头。
男人缓缓呼出一口气,放缓语调:“现在相信了?我确实不是封年。”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程澈手指一勾,将他的山羊胡子扯了下来。
男人:“……”
程澈:“……”
望着手里根根分明的假胡子,程澈轻轻问道:“疼吗?”
第8章
“疼吗?”
“不疼。”
程澈勾勾嘴角,露出“我就知道你在撒谎”的表情。
男人无奈:“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
程澈想了想,诚实道:“你越说越可疑。虽然不知道你目的何在,但是天王,我会保密的。”
男人:“……”
他站在路灯下,拆开烟盒,叼一支烟在嘴里。
晚风吹拂头发,粉红被灯光几乎映成橘子色。这样考验颜值的颜色,也只有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宛如画中人的封年才能驾驭。
他平常都是一副禁欲的模样,头发乌黑,扣子扣到锁骨。除非造型需要,否则不会佩戴任何首饰,唯一比较例外的只有一只特别的耳钉,据说还是外祖母留给他的传家宝。
无论官媒发布的活动照,还是粉丝私下流传的街拍,他的形象光辉、正面,像古代恪己守礼的谦谦君子,又像如今优雅高贵的贵族皇室。
但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
发丝张扬凌乱,衬衫休闲,纽扣只扣了中间一颗,露出一点结实的胸膛和小巧的肚脐。
长腿笔直,十指修长,两只夸张的骷髅戒指在灯下熠熠生辉。
他用戴着戒指的手点烟。
忽明忽暗的星芒在烟头闪烁,映着灯光,宛如跳动的萤火虫,在那俊美的脸上舞出形状。
这是程澈从未见过的形象。
即便电影里,这样放浪形骸的天王也并不多见。
程澈一时看得有些呆。
对方缓缓地吐出烟圈,“实话跟你讲吧。我本来就长得像他,又整过容。现在是不是有七八分像了?”
“十分。”程澈相当肯定。
对方:“……”
随手将烟扔地上,用脚踩灭,对方跳进车里,喊他:“上来。”
程澈瞥一眼已经变形的烟头,犹豫片刻,用纸巾包起来,扔进垃圾桶。
对方不耐地按喇叭:“快点!”
程澈莫名其妙,但还是遵照指示,坐进车里。
安全带还没系好,对方一脚油门轰出去,程澈立刻失重。
“啊啊啊啊!!”
车速太快,飞一般的感觉。
强劲的风顶着胃,座椅又推着后背,好似有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拦腰斩断。
路旁的景色光速倒退。
深夜的街道清冷安静,引擎在后方发出野兽的咆哮。
风从四面八方攻击敞篷里的程澈,又冷又潮,难受非常。
他张嘴大叫,可那风犹如锯齿,即将锯断他的每一颗牙齿。
只好闭嘴。
可风又从耳朵钻进去,压得神经剧痛。
抽空瞥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速。
200ML。
妈呀,要死了!
前方一个路障,霸道地横在十字路口。
“停车啊!”他下意识拽紧安全带。
男人不理,专注地盯着前方。
加速,用力踩油门。
路障越来越近,程澈抱头蜷缩。
轰!
路障被撞飞,程澈整个身子由于惯性猛地向前冲,又被安全带狠狠拽回。
前胸一片灼热的痛。
惊魂未定,两瞳紧缩。
程澈狠狠喘气。
跑车终于在路边停下。
男人转头,手肘撑着方向盘,嚣张地问他:“现在信吗?”
程澈大口大口地吞口水。
只凭着本能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绝对不是封年能干的事。
封年奉公守法,别说深夜飙车,就是扔个烟头也绝不会踩灭在地上。他曾作为荆城形象特使,代表政府呼吁市民遵守交通规矩,不要横穿马路,更不要酒后驾车。
深夜飙车?
不可能!
程澈终于不再怀疑,这人不是封年。
那他是谁?
脑子飞快地转一圈,确信不会再次见面,程澈拉开车门。
腿一软,直接趴到地上。
“这么胆小,是不是男人?”男人跳下车,把他掺起来,见他脸色惨白,撇撇嘴,“谁叫你不信我,我真的不是封年。”
“信了信了。”程澈软叭叭地推开他,要往人行道上爬。
“你去哪?”
“回家。”
程澈连跟这人多说一句的力气也没有,眼前阵阵发晕,没走几步,膝盖又是一软,险些摔倒。
男人赶紧捉住他:“好啦,算我错啦。你住哪,我送你。”
程澈惊恐地瞥一眼那辆嚣张的跑车:“不、不用了。”
“要的要的。这件事怎么说也是我不对,你这个样子,自己怎么走,现在已经没有末班车了。”
“我……打车就好。”
“打车不如我送你。”男人不容分说,把他按里车里,系上安全带。
程澈:“……”
男人再次轰下油门。
这次没有刚才快,但速度依然不慢。平常四十分钟的路程,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已经过了半夜,阿忠站在路边,指挥伙计关灯。
突然一辆引擎震天的跑车冲来,险些把程记的招牌撞飞。
他正目瞪口呆,一颗皮球从车里滚出,拽着他裤腿哇一声吐出来。
定睛一看,正是程澈。
阿忠:“……”
男人趴在车门,哈哈大笑:“原来你晕车,我记住了。”
阿忠寻着声音,向男人看去。他不追星,但这张脸遍布程澈房间的各个角落,他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