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七想了想,一拍脑袋,跟安平对视一眼:“有。你认不认识一只叫长生的猫?”
于是云秀的神情又温和起来,好像一位想起了心事的怀春少女。她笑道:“我记得,你不记得啦,她是虎妖来着,是你捡回来的,平王总同她闹矛盾。”她朝梅七招招手,隔着桌子凑过去说,“她那时候特别小,还想吃你的奶呢!”
梅七抖了抖,一把推开又笑起来的云秀,诡异地看了安平一眼,后者正乐呵呵地看着他。他镇定道:“云秀同志,也别乱开玩笑吧……”
他有点确定了。不管云秀是不是跟明天启有一腿,反正跟他那个同事安晓云有很大关系!草啊,他生前的公司同事都是些什么人,他有点信他是梅七本七了!
想归想,梅七还是强行扯回正题,正色道:“小云。我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有问题要请教你。”
云秀道:“您说。不过符文方面的其实我也不大懂,我正式开始学习符文的时候,大多数传承已经断绝了。”
梅七道:“没关系,不是符文。是这样的,我和安平小友在十三城也见到过一块平城碎片,看起来是数个大阵叠加而成,至少有个幻阵和空间法阵,解除后安平小友得到了一柄压阵的神器。既然你同平王认识,那知不知道这些法阵是谁设的,五毒城通道后的碎片有没有相同的法阵?”
“啊,平城的遗迹不一样的,不过大阵不是人工的,属于天然法阵。”云秀不愧是九州顶尖的几大高手之一,对这方面的原理十分熟谂,“那边情况比较特殊,平王修为高,战死的时候都快证道飞升了,因此,平城自身的灵性也高。加上平城破碎的时候,许多平王的神器也被炸分散了,神器本来也有点自我意识,久而久之,就根据各自环境的特性变化了。说是遗迹、幻阵,其实更像是那些神器的自我保护。”
梅七点点头:“我没问题了,手续的事,麻烦小云帮忙催催。”
“应该的。”云秀笑笑,站起身道,“你们先坐哦,我去换身衣服,看看菜好了没。快过年了,职业仙厨都不大有空,干脆约了本地的师傅,味道也很好的。”
梅七笑道:“我很期待。”
梅墨鬼鬼祟祟地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梅七知道这小姑娘计划着搞事,便有意无视。云秀很快换了身蓝底印染彩衣出来,两位厨师跟在后边推着小车来上菜。
不知是厨师的准备还是云秀的要求,晚餐的菜品相当家常,就是不知道云秀哪里搞来那么新鲜的香椿草芽的。厨师介绍了几句,跟云秀打了招呼,自己收拾东西开车回去了。云秀笑得有点羞涩,请大家吃菜,又取出酒来。
“这是我跟几个姐妹自己酿的花果酒,没用什么灵果灵液,都是山上采来的。不过年份还是有的,你们也知道,五毒城的阵法研究比较前端。”云秀手腕一翻,哒哒哒在桌上放了几只鲜花状的琉璃小酒杯,清澈的酒液散发出些春日的味道,“大家都尝尝。这酒度数不高,不过对于我们来说,也就尝个味道。”
云秀也没太讲究,先把酒杯递给了离最近的梅墨。后者抱歉地笑了笑:“我练的功法不能喝酒,还请见谅。”
云秀笑道:“那还有果汁,我院子里自己种的人参果,这两天熟了一些,可鲜啦。”顺手招了几个果子和玻璃杯来,给梅墨鲜榨果汁,又转过去跟梅七说,“虽然你不记得了,但你是喝酒的。你身体不大好,正好需要我的酒,给你补补。我可是一直等着你来喝呢。”
一直假装喝汤的安平勺子都忘了伸进碗里,干巴巴地吃着勺子,偷偷看她,仿佛这就能看出她和梅七究竟有什么关系。梅墨觉得他这样子丢人,赶紧踹了他一脚,使了个眼色,安平回过神,问道:“这酒,我也可以喝么?”
云秀噗嗤笑出了声,和蔼道:“安平同学几岁了呀?”
安平也觉得自己有点傻:“二十不到一点。”
“哦。”云秀突然沉思道,“那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安平有点懵,梅七笑道:“这酒的味道真好,很清爽的甜味,要我说,比奉天宫的还好些。”
云秀的眼珠子又转了转:“多谢夸奖啦。不过我们这里还有种更有名的酒,也算是土特产。强身健体,增强修为。就是不晓得你们敢不敢喝。”
梅墨略一思索,便笑道:“这题我会,五毒城的五种特产泡的酒,我爷爷很喜欢喝的。之前有个堂叔受伤了,还拿它当伤药用,内外兼服,好得很快。”
“是了。”云秀笑道,“你们要试试么?这酒有两种,一种是泡的久的,一种是新鲜做的,新鲜做的么,是我这儿的特殊待遇。今日小云正好有空,机不可失哦。”
梅七摇头,他不敢。安平笑道:“我来试试。我最近受伤太多,阿七前辈总是担心。”
云秀一挑眉,神情分明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会冒险的性格”,不过也没有多说,又倒了一杯鲜花酒,伸手在悬浮着“五”字的银耳环上摸了一下,亮光一闪,便有晶莹通透、娇小精致的几只蜈蚣、毒蛇、蝎子、壁虎、蟾蜍排着队飘出来,在酒杯里游了一圈,又依次钻回了那枚五字里。那边梅墨倒是心直口快,夹着块香椿炒蛋,含糊地说:“我还以为你留着伤口找机会卖惨呢。”
安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女人怎么想的,难怪跟明天启见面就打。
云秀弹弹手指,将酒杯往安平那边一推,笑道:“请。”
安平尝了一口,又慢慢喝了。梅七好奇地盯着他,于是他不由自主喝得更慢——梅七好几天没正眼看他了。喝完,他呼了口气。赞道:“入口有点药味,不过味道还是很好,酒味都更重些。”
云秀抚掌笑道:“是了,你是东北人,酒味重些好。诶,光说酒了,这么一桌子菜呢——两位师傅虽然是做本地菜的,平时也很难请,前几年《舌尖上的九州》你们看过没有?他们还上节目了呢。”
众人便说笑着吃喝起来。只是三人都有些奇怪,云秀有时候说话很不在意,跟看上去的年纪差不多,仿佛也是梅墨那种行走江湖、没心没肺的青年俊杰;有时候却又忍不住表现出些老头老太太的慈祥了。
花果酒的味道清甜淡雅,像早春晨露般叫人神清气爽又沉醉其中。梅七不知不觉喝了很多,跟众人扯了好些有的没的,最后还嘿嘿笑了起来,浑然忘我,也忘了虽然修士喝酒大概率不会醉,耐不住五毒城城主是专业人士,想叫人喝醉那套路就比滇南木头房子里的白蚁窝还四通八达。
于是他很快醉倒了。
那头黑发被白玉扳指规规矩矩地束在后颈,露出烧得绯红的颧骨和鼻尖,连白玉般的指尖都烧红了。那两瓣饱满红润的嘴唇被酒精或者别的什么烧出分外**的红,蒸腾的热气在乌黑的眼睛里好像夏日暴雨的前兆。
这时候,安平和梅墨就知道客厅里那张贵妃椅是用来做什么的了。方才还眼神迷离话当年的云秀一下子不困了,念叨着什么“物归原主”,一挥手将贵妃椅召了出来,摆在一棵正开得热烈、色彩又不至于太明艳的花树下,将东摇西晃的梅七搁在上面,后者迷迷糊糊打了个酒嗝,扭了扭,找了个舒服姿势躺下了。
安平要是还醒着,肯定要义正辞严地批判一番这种违法擦边球行为,但这时候他醉了,便凑到捣鼓起一台黑色仪器的云秀身边,问:“这是什么?”
云秀神情凝重:“十三城特供的军用设备,真理部前些日子研发的。”
梅墨也肃然道:“我知道,是用来辅助侦查的摄像机。”
云秀的回答不请自来:“喝酒,喝酒的事,算不得下药。其实你也知道,五毒城的酒在修仙界很有名,只有我能让这些人大醉一场,忘却烦忧。人间界的修士,都很可怜。”
梅墨笑道:“七长老应当知道,所以显然是他自己想喝的。同我们有什么关系?莫要多虑!”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满意地笑了,云秀无声地按下快门。安平忽然打了个酒嗝,凑过来胡乱指点江山:“往、往那边挪点,那边视角好!”
到最后,三个人都喝醉了。梅七软绵绵地瘫在贵妃椅上哼哼着说些意味不明的胡话,云秀踩在桌上跳起了舞,安平在底下左手抓着圆凳右手拍在凳子上给她打节拍。梅墨倒是很坚定地没喝酒,但耐不住她本**热闹,很快就提着裙角跟云秀跳起了双人舞,云秀还跟她来了两轮夸张的山歌对唱,听得安平面红耳赤。
几人闹了一通,已经是深夜了。云秀勾着安平的脖子嚎啕大哭,往他的T恤衫上蹭眼泪鼻涕,梅墨在树下舞剑,安平大声喝彩;梅七也忽然坐起来叫好,叫完又仰头一倒,翘着脚睡了。
安平一个激灵醒过来,推了推云秀,道:“秀上将,天色已晚,我送阿七前辈去客房吧?”
云秀也醒了,点点头,两边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却斗志昂扬,好像她的战斗刚刚开始:“三楼离楼梯最远那间就是,我带你们去!”
她带着几人上楼,安平的房间在梅七隔壁,对面是梅墨和云秀的房间。安平把梅七抱进去,关门前梅墨在他脑壳上敲了三下。云秀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叫他们晚上尽量别到处乱逛,就飞回城主府处理事情去了。
安平关上门,呼了口气,把梅七放在床上,又帮人脱了鞋袜,盯着那双脚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帮对方洗脚。要是梅七醒着,他肯定不会看这么久,也肯定会立刻去打水。但现在人家迷迷糊糊的,他认真地思考没人监督这事很难办啊。
最后他还是去浴室打水来洗脚。云秀很贴心地准备了鲜花和修士用的香膏之类的,只是后者瓶瓶罐罐的安平分不清楚,只取了些花瓣泡在里面——他又不知道现在的修仙人士是怎么干的,总之入乡随俗一个。
洗着洗着安平有点犯职业病,给人做起了足底按摩。这双脚白嫩柔软,就是有好几条一直没消的疤。他盯着它们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一不小心手重了,梅七痛呼一声踹了他一脚,水溅得他现在出门妥妥被当成被前女友泼了一脸的渣男。
安平觉得自己有点长歪了。他慢慢地揉着那双脚,虽然他告诉自己这是在安抚对方,但实际上他心里有碧树,他就是想捏,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他捏了一阵,感到那双脚的温度缓缓升起来,又往上焐起了纤细的脚踝。最后他叹了口气,抬起梅七的腿放在床上,替他盖了被子——有一种冷叫你的舔狗觉得你冷。
他盖被子的时候梅七哼哼着翻了个身,扑了安平的胳膊一下,安平便脚一软躺下了。碰完瓷安平就后悔了。
梅七是个除了自身性命无忧无虑的家伙,很快就睡着了。安平僵硬地躺了好久,听到边上传来微不可闻的、均匀的呼吸声后,轻手轻脚往边上挪去,准备出门跟梅墨会合,去平城遗迹探险。
他刚翻了个身,一只脚伸出床沿,梅七忽地从他背后抱住了他。
安平猛地捉住了梅七的两只手。一只在他腰间,一只在他胸口,没什么力道地靠在他身上。偏偏梅七还睡得安稳,脸蛋和胸膛贴着他的脊背,歪扭扭地占据了整张床,一副只是抱了个玩具熊的样子,蹭了蹭,又继续睡。
安平捉着他的手,准备把它们放下去。然而鬼使神差地,他缓缓扣住那十根冰凉如剑的手指,操纵着梅七的右手往上移,张开手掌,拇指关节倏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第26章 圣女杀鬼-3
梅墨抱着剑,在墙角下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安平狼狈地从墙上摔了下来,不由问道:
“爱卿免礼平身。你干什么去了,搞成这副鬼样?”
“花露水,驱虫的。”安平避而不答,递给她一个水晶瓶。这是客房卫生间抽屉里的,还附了说明书,梅墨隔一会儿就用真气震碎几只蚊虫的样子显然是没发现这个。
“咦,多谢!”梅墨接过瓶子,喷了两下,示意安平跟上,两人边走边聊,“我打听过了,那片废墟在五毒城外十公里左右,我们得先穿过封印。不过真的不带阿七?”
安平闷闷地道:“你不是一向日天日地的吗,怎么这时候怕了。”
“你怎么说话呢。”梅墨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我找到个老头儿,几十年前参与过封印加固。我这不是觉得阿七说话更有用点么。”
安平问:“那位老前辈现在何处?”
梅墨道:“开小饭馆呢。今天晚上先去踩点,看看老人家晚上有没有空,白天那店生意很好。我准备了不少好酒,那老头儿就喜欢这些。”
安平同她并肩走着:“老前辈是做灵食的还是?”
梅墨道:“也是本地菜,小餐馆。我们得出城去云理的老城区才行。”
安平道:“那我们还是再准备准备,灵酒有了,凡人的酒也要一些。阿七前辈就不喜欢灵食。”
梅墨道:“我还是觉得你在跟我炫耀。”
大约是酒壮怂人胆,安平想了想,恍然大悟:“是啊。”
梅墨踹了他一脚,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这不行,别想我给你保媒。你要是跟阿七好上,辈分就比我高了。”
安平涨红了脸:“八字没一撇呢!你不要乱说。再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对这种事……我没那个意思!阿七前辈长得好看,人也好,但我俩都是男的……”
梅墨掏出手机,给他看锁屏:“你瞧这是什么?”
安平愣了下:“……○达?还是变○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