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圣女杀鬼-6
第二天早上,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提昨天晚上的对话。安平先是来问梅七想吃什么早点,又拐弯抹角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城外探险。
十三城的没有预料,但五毒城外的遗迹,梅七是知道的。原作的腰斩,说来跟这段情节有一定的关系。原作有些模糊处理的地方,但总体上和十三城那边的遗迹剧情差不多,总之原版梅七挺惨的,安平又控制不住要助人为乐,整个副本充满了哲学的气息。想到这里,梅七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即刻拒绝了组队邀请。
安平说着要去做早饭,却一直看着梅七站在树底下摘云秀的果子吃。梅七递给他一个擦干净的人参果,他咔嚓咔嚓吃了,一双透亮的黑眼睛还瞧着梅七。梅七叹了口气,道:“你说。”
安平别扭地吞吞吐吐道:“……我,我也直说了!我不会逼您接受我,所以您也不要勉强自己去找晴妹。那对人家女孩子也不好的!”
梅七道:“我原本就是试试你。晴妹是个好女孩,拿这个来讲话,的确是我的不对。”
安平松了口气: “云秀倒也罢了,你跟晴妹才认识几天啊。”
梅七似笑非笑:“你确定?”
安平炸毛了。梅七一揉他的脑袋,道:“走吧。你还没出师,我想吃沈师傅那边的早点。”
安平撇撇嘴,心里给带忠臣东方沈记了一笔。
傍晚时候,失踪了好几天的梅墨兴冲冲地跑来找安平,说她的剑已经成型了,再让陈老帮忙养护一下就可以取,这两天正好去遗迹探险,问他封印的解法拿到了没有。这话被沈师傅听见,原本两人有些尴尬,没想到之前还对梅墨破口大骂的沈师傅态度扶摇直上九万里,一下子慈眉善目起来,比亲爷爷还亲,不仅立刻告知了打开封印的办法,还画地图、送符箓法器,临走硬是塞了一篮子点心在梅墨怀里,弄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二人走前问了问梅七,梅七摆摆手笑道:“云秀早就知道了,逗你们玩儿呢。徐司令也管不着,你们注意安全就好。”
安平转向沈师傅,认真道:“那这几日,就麻烦您了。我们争取明天回来。”
沈师傅激动地握紧了拳头,面上却还是一派高冷:“可别死了。”完全看不出来方才在后厨塞了多少宝物给对方,就差把自己脑袋割下来挂人脖子上做个护身符。
梅七笑着摇摇头,随他们去了。
那边两人刚进五毒城没多久,还没溜到封印附近,梅墨沉声道:“发我一份。”
安平沉默了一下,点头道:“老规矩!”
两人一碰拳,趁还有信号,交换了手机相册。
五毒城的灵界通道封印处于城主府正下方。不过如梅七所言,两人畅通无阻,中途撞上一名公务员,对方嘟哝着“这两天加班加点成天对着电脑,眼睛都瞎了”,从过道另一边走了。梅墨都觉出不对了,安平也问她要不要换个日子,今天阴谋诡计味道太重。梅墨摇摇头:“算了,来都来了。云秀以后也不会不知道我们要来,何况阿七说我们在这里的时间紧迫,过两天还要去灵界呢。”
安平点点头,两人迅速地摸到了封印附近。那边有人镇守,但都在打盹,他们准备的迷药都没派上用场。
安平将灵力运向双眼,观察了一会儿,道:“这个封印需要元阳未泄的男子和元阴未失的女子各一名共同破解……”
梅墨啊了一声,后悔不已:“你不早说!”
安平有些吃惊:“你走的道不是克制人间**的么?”
“我对这事没兴趣啊。”梅墨解释了一句,明白了安平的意思,也有些吃惊,“我以为你们……我是说现在普通人家的男孩子不都早熟的很吗,你居然!”
安平嘟哝道:“我家穷,哪里普通。忙着打工吃饱饭,哪有心思想这些。”
“你跟我卖惨没用。”梅墨毫不客气地揭穿这个混熟前还不卑不亢正经有礼的臭小子,没好气道,“你跟我和阿云要了那么多阿七的照片,自己还拍了很多,就拿来当壁纸,你看我信么?”
安平愣了愣,也懂了她的意思,红着脸道:“我,我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好看……好看!我追不上,看看还不行么。”
梅墨惭愧道:“是我误会你了。你还真挺老实。”说着把手按在封印上,凝重道,“你来指挥路线,我掌控度高,主导灵力。”
安平一边破解封印,痛定思痛道:“出来我就换个防窥膜。”
梅墨不愧是梅家青年子弟中的天才人物,一边炼气成丝顺着空隙游走,一边还和他抬杠:“防窥膜又挡不住。不过你现在改变性向还来得及,再高几级就绝育了。”
安平闻言也很气愤:“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一会儿帮我一会儿又劝退的。”
梅墨示意他加大输出,没管他稍显苍白的脸色,她这么细致地控制大量灵力也很耗神:“阿七要躲着你,我肯定帮家里人啊。”
安平痛斥:“腐朽的封建宗族!”
梅墨一脚把他踹进了通道。
五毒城封印的另一头,如云秀先前所言,是一片混沌的时空乱流。
但不同的是,他们看到了云秀。也不一定是云秀本人,那是一尊与云秀的相貌完全相同、身着朴素布衣的巨人,“她”紧闭着双眼,张开手臂悬浮在这片空间中,一条条裂缝一个个空间在“她”身周旋转,无声地炸裂又重生。
两人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九州十三城的城主各有神通,镇守通道的法门也不尽相同,不是他们这两个小修士需要操心的。奇妙的是,他们小心地往前走出两步,诸多的空间裂缝忽然朝两侧退去,露出一条可供一人行走的小径来。
安平咽了口口水,显然有些紧张。梅墨也没好到哪去,却还是道:“我修为高,我打头阵。”
安平想了想,道:“我这里还有几件合适的法器,我先吧。而且我觉得云秀并不想害我。”
梅墨沉吟道:“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
两人麻利地决出胜负,安平走在前面,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处灵力波动相当稳定的、仿佛一道椭圆形水幕的封禁之前,这也是小径的尽头,勉强可供二人并肩同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探去,顺利地进入了封禁。
水幕封禁的背后,是一处飘着细雪的花园。园子规模不大,四周有两条游廊并两座庑殿,里边有三座六角攒尖小亭,花草树木在灵界灵气的熏陶下,在寒冬里还郁郁葱葱。这个幻境中的所有建筑物里,只有一座小亭子是凝实的,其他的景物都显得有些虚幻。显然,这处幻境镇压阵眼的宝物没有平王弓那么强,十三城的幻境可是一处绵延不绝的巍峨城墙。
那座凝实的凉亭边上,有一名少年与一位少女在练剑。这少年就是梅七。
这名少年梅七,看起来比十三城那边的遗迹里的梅七好一些。但也就一些,主要是衣服脸蛋干干净净的,一头黑发在后脑勺上被白玉扳指束成马尾,光洁的额头上垂下来几绺碎发。看起来还是疯疯癫癫的,笑起来倒是很甜。
那个比七杀剑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拿着柄未开刃的铁剑费力地挥舞着。安平脸色难看地哼了一声,梅墨嘲笑道:“小气鬼!”
那女孩就是云秀,看样子当时年纪也还小。她崇敬地望着那个有些傻的少年,梅七的眼神却几乎没有落在她身上,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乱转着不知在找什么,手上胡乱挽了几个剑花,却也潇洒轻盈,杀气凛然。
他随意地挥剑,云秀却学得认真。忽然,梅七看到了安平,眨眨眼睛,神色一凛,端端正正地站定,做了个起手式。云秀急忙退到一边,看梅七耍剑。
这也是安平第一次见梅七耍剑招。此前,梅七每次出手都杀气腾腾,以本能般的狂暴,精准地击杀对手。七杀剑没有招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杀人,有时大开大合狂放肆意,有时又专门钻空阴险下作。但这套剑招不同,它大气端庄,君威浩荡,带着丝丝道意,叫人在阵前就要生出臣服之意,一切小动作都像神光之下的妖魔一般无所遁形。
梅墨与安平两人都不认识平王,可此时却都认出这是平王的剑。
梅七认真的神色里有七分的欢乐,因此那份皇家的气派被削弱得七七八八,演道的意味却越来越强。不过可以看出,梅七此时虽然神志有损,但还没疯得那么厉害,他有意克制自己的本能,在一丝不苟地为云秀演示平王的剑招。
幼年云秀一边看,一边拍手称赞。这里的她与十三城那片遗迹的黑袍男人不同,没有被什么手段遮蔽。安平和梅墨认出她的口型:“你学得真快!王爷的剑术如此高深复杂,我……我父王都远远够不上呢。”
梅七收剑站定,神情颇有几分自得与轻慢,像一株瘦小的雪松般挺拔。但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只持续了一瞬,他便嘻嘻傻笑着朝场景外看了过来。
安平指指自己,梅七朝他招手,他快步走了过去。少年梅七比他矮很多,抬头眨着一双又圆又黑的大眼睛看他。
安平福至心灵,三步并两步过去,伸手摸了摸“梅七”的头顶。
梅墨甚至没来得及说话,毕竟这种遗迹……人为的陷阱不少的。平王的剑术传承的确是真的,却未必没有陷阱。你看这个梅七,叼回骨头的小狗似的巴巴地望着安平,实在太有针对性。
算了。要是真的,算是个安慰。要是假的,叫他吃个教训。
那边的“梅七”实在比他们的便宜爷爷乖巧多了,把剑丢在一边,抱住了安平,还主动在他手心里蹭起了脑袋。“云秀”提着裙角,躲进了凉亭后边的灌木丛里。
“梅七”在安平身上赖了一会儿,忽然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将它披在安平身上,认真地打了个结。
安平和梅墨此行虽算不上轻装上阵,却也没穿盔甲之类的法器,前者甚至穿了件短袖T恤,露着两条结实的胳膊就来了。“梅七”大约是觉得他会冷,给他披上斗篷后还拍了拍他的后背。
安平没来得及说什么,“梅七”抬起头,满足地朝他笑了笑,和四周的场景一道慢慢消散了。那时候,少年还很不好意思地悄悄去捉安平的手。安平不知道他的满足来源于给自己披上了斗篷,还是因为抓到了自己的手。
一切烟消云散,只有安平肩头披着一条满是血迹、破破烂烂的斗篷。那件斗篷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毛领也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边,大约是心口的地方有一滩格外深的血迹。但梅七不会因为这个死,他那时候已经人剑合一,除非灰飞烟灭,他死不了,最多是多痛一会儿,很快就会习惯的。
安平木然解了半天,没把斗篷解下来。梅墨上前扯了扯,把带子扯断了。安平怔怔地看着手里抓着的斗篷,茫然道:“为什么?”
梅墨平静道:“你问我?”
安平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忽然手足无措起来。他抓着梅墨的胳膊,问:“接下来去哪儿?”
梅墨沉默了一会儿,摸着下巴道:“我练一会儿。之前是我说错了,平王的剑道造诣很高,对我自己的道很有参考价值。幸好我记性好,不然你这毛手毛脚的,直接就把重要的传承毁了……”
安平黑着脸:“我不学!你就不关心一下你曾爷爷吗?”
梅墨耸耸肩:“阿七现在状态还行,老娘才元婴,担心个屁。等我学成,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何况木已成舟,你一个金丹放狠话有什么用?”
安平哼哼了两声,道:“那你先练,我到附近看看。”
梅墨想了想:“要是又有传承,别急着——我知道阿七不容易,但让过去的他演道,总比打扰现在的他好得多。你跟阿七的时间比我久,按他的脾气,我们此行没有收获,他肯定要想办法给我们补课。这种事情他像现在这样忘记了是最好的,万一想起来了呢?”
安平说:“我知道,但是……”
“你忍不住。”梅墨翻了个白眼,骂道,“道理你都懂,那就去做!否则那就是你自我感动罢了。你多想想阿七想要什么,而不是你想要什么。”
安平闷声道:“这个阿七就是想叫我……”见梅墨要发飙,他赶紧补充道,“我知道这是已经发生过的,是假的!我也知道前辈不会希望我这么做,但我就是——操!”
安平甩着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梅墨啊啊啊地叫了一通,揉了揉头发,也骂道:“当我刚才放屁,我也受不了!**妈的,给老娘揍一顿!”
说着捡了根木棍朝安平扑过来。安平大喜,抄起木剑就和她互殴。两人心里憋着火,便都没留手,只是也没动用灵力。这么撕打了一通,梅墨似乎还分心在想要怎么做,居然叫安平小占上风,接着她便找回了状态,翻身将安平掼在地上。
梅墨气喘吁吁:“你又叫阿七给你补课了。”
安平涨红了脸:“挨打,挨打的事,能叫补课么。”接着便是什么“梅家少个厨子”、“前辈来馆子吃饭”什么的。
梅墨呼了一声,往地上一躺,道:“别怪我得罪你。平城的牺牲为我们换来了几百年的和平,我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我有的很多东西,阿七,甚至比他年轻几辈的老人都没享受过。我尊敬他们,虽然现在我不想走,但日后我还是会走他们的路的。”
安平甩甩酸痛的手臂:“你做不到的,因为你不想。你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比如把灵界的一个个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