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仰起头,深情地望向他的心上人。
“给你的回礼,接着。”
一个硕大的凤梨掉了下来,稳稳地落进了他的怀里。
姜肆:……
***
第二日《远山小镇》正式开拍,楚宥的第一场戏就是和耿怀逸的对手戏,不过这只是二人的初见,相对平和,不存在什么对峙和试探。
郑磊虽然逗比,但却是个很人性化的导演,为了便于演员情绪调整,《远山小镇》的场次都尽量按照故事发展来排序。
这场戏是身为警官的沈靖一来到小镇没多久,第一次接到命案的报警。此时刚下夜班的他正在家中睡大觉,冷不丁被部下的电话吵起来,黑眼圈掉到下巴,头发乱糟糟,衣服也没穿好,就这样带着一身的戾气和烦躁推门而出,然后却被旁边刚刚回家的邻居吸引了视线。
邻居正是楚宥饰演的秦郁。
秦郁身为心理医生兼高中的心理老师,工作体面、待人和善,加之他无可挑剔的外貌以及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气质,在这个富足平和的小镇中是一个相当受人欢迎和尊敬的存在。
几乎是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这位秦医生,有些人为了和能他聊天甚至假装自己有心理问题;还有些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咨询他。秦郁一视同仁,统统给予耐心的答复,运用心理学技巧帮人开解心结、解决问题。时间一久,小镇居民有不少人都把秦郁的话当成至理箴言,他的地位非常之高。
秦郁和沈靖一的初次见面,对方一身潦草,而他衣着得体,风度翩翩,正提着两个袋子站在门口温言拒绝一个阿姨和她女儿的约会提议。
阿姨被拒绝了也没有丝毫不开心,笑呵呵地又拉着秦郁说了两句话,然后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购物袋离开了。
本是最常见不过的情景,此时偏偏就绊住了有急事的沈靖一脚步。看着几步之远的人,听着对方的声音,他没由来的就平息了心中的烦躁,然后就和这位初次见面的邻居对上了视线。
秦郁看见他也没有多惊讶,反而自然而然地走了过来和他打招呼,“沈警官吗?早上好,我是你的领居,秦郁。”
草草地点了点头,沈靖一报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就要去推摩托车,谁知秦郁跟了过来,神色里染上关切,“看您急匆匆的,是镇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按说沈靖一这种性子这会儿应该觉得很不耐烦,但看着秦郁的眼睛,他还是搭了腔,“有桩案子。”
秦郁适可而止没有多问,转而对沈靖一表示了关心,“辛苦了,沈警官还没吃早饭吧?”
低头从购物袋里取出一瓶热奶茶和一个三明治,他递到了沈靖一跟前,“镇里的事以后还要多多麻烦您,请务必注意身体。这早餐就当我为案子出的一份力,您可不要推辞啊。”
沈靖一显然犹豫了,但是秦郁态度自然,眼神真诚,行为举止里不掺杂半分刻意讨好,而是让人备感舒适的关怀……他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秦郁的好意:
“我不喜欢喝奶茶……但是谢了。”
耿怀逸骑着车子遥遥远去,镜头从楚宥的身前绕到了背后,给了男人背影一个特写。
六月底的天,简单的衬衫长裤被主人穿出了一身英气,光看背影就能让人感受到他卓越的气质,哪怕拎着并不应景的购物袋,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优雅。
当一个人帮助你一件小事,给予一个小恩惠,他就更可能帮你做更大的事,提出更多的要求,在社会心理学上叫做“踏进门”效应。
如果这个人有意创造相同或有关联的小细节,便会使你和他更容易站在一个立场,进而对以后的事产生影响。
沈靖一没有见过镇里居民把秦郁的言行奉为圭臬的模样,当然也不知道,只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就把陷阱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眼前。
……
“Cut!一条过!”
邵磊很满意楚宥的第一场戏,老远地站起来给他鼓掌,“很好很好,难怪招人喜欢,这气质配角色完美。”
翘着二郎腿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嘚瑟地哼了一声,“废话,也不看看谁的人。”
低头瞧了这位大爷一眼,邵磊可无奈了,“您老打算看到什么时候啊?您坐这儿我很有压力好不好?”
“你拍你的,我看我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拍得好当然没事。”邵磊说,“如果拍不好我骂他,你会打我吗?”
按照姜肆的性格,邵磊估摸着对方要说他“明知故问”、“想死不用拐弯抹角”或者“你可以试试看”之类的话,结果姜肆只是翘了翘嘴角,语气温和而笃定:
“他不可能拍不好。”
邵磊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楚宥原本是一个人,结果骑着摩托车在后面的耿怀逸远远喊了一声,楚宥便停下来等他,两人一路聊一路慢慢走了回来。
邵磊又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忽然露出一个极其邪恶的笑容。
“欸,姜肆,你有没有觉得他俩很登对啊。”
姜肆撩起眼帘看他。
“我们这部戏呢,虽然明确分了男主男配,但其实说是双男主也不过分。耿老师警察,小楚反派,小楚是耿老师唯一愿意搭理的人,耿老师是小楚唯一掌控不了的猎物,两人惺惺相惜又相爱相杀,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cp感?炒一炒绝对能火啊!”
邵磊原本只是想气气姜肆大爷,结果竟然被自己说动了,一拍大手决定去和宣发讨论讨论这个创意,于是也就忽略了身后那道要杀人的目光。
“哎哟——”
楚宥和耿怀逸走到片场边上,邵磊正巧以一个很不美观的姿势朝他们这儿栽了过来,楚宥出手扶了他一把,然后便看到了他身后翘着二郎腿装无事人的姜肆。
“呜呜呜,小楚救我!”邵磊捂着自己印着鞋印的屁股,“有人公然使用暴力!救命啊!”
耿怀逸在旁边笑,“是邵导您自己又惹是生非了吧?这种情况我可没少见。”
“哪有!”邵磊理直气壮,“我只是说我俩男主选得般配!有cp感!然后某些人就不高兴了!”
此话一出,他身后再次传来咔哒咔哒掰骨头的声响,邵磊有点怕了,终于识趣地闭上了嘴,还往楚宥和耿怀逸二人身后缩了缩。
耿怀逸觉得有意思,目光在姜肆和身边的楚宥身上晃了晃,竟然转过头和邵磊探讨起来,“什么cp感?说来听听。”
“就是……”邵磊怕再被人抽,把耿怀逸拉到一边悄悄给他讲。
楚宥则是抄着手站在原地,看着那大爷坐姿的人起身走到他跟前,无事发生似的给他递了杯饮料,“鲜榨果汁,清凉解暑、生津健胃,要不要来一点?”
接过果汁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楚宥端起杯子举到眼前端详,“这用什么榨的?”
“柠檬和凤梨。”姜肆对他挑挑眉,坏笑道,“怎么样,好喝吧?嘿!凤梨~”
楚宥又喝了两口,把杯子还给了对方,“还不错。”
轻轻拍了拍姜肆的肩膀,他意有所指,“就是柠檬放多了,有点酸。”
作者有话要说: 姜肆:我吃柠檬。
楚宥:慢慢吃,以后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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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压戏
“沈警官是在开玩笑吗?虽然李小姐是我的病人,但我并不知道她有杀人的倾向, 她的作案手法也都与我无关。”
秦郁坐在沙发上, 轻啜着一杯咖啡。
听到沈靖一对他的怀疑, 惊讶和难过在眼底一闪而逝, 随后又恢复了他平日里一惯的平和,只是手指略微扣紧了杯柄。
这是沈靖一第一次对他提出怀疑, 此时安宁的小镇已经发生了三起命案。这三起命案间不存在任何共通点, 看似只是恰好接连发生了而已。但是沈靖一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实不是这样简单, 他试图寻找中间的联系, 而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凶手作案前一阵子都见过秦郁,即便没有任何人刻意提到他。
沈靖一此时已经和秦郁熟识了,他不愿意相信这个可能, 但是身为警察,他还是对秦郁提出了疑问。
“命案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沈靖一望着他, 面色冷沉,俊朗的面庞一半隐没在光影里, 看起来高深莫测。
秦郁抬起头看着他, 毫不闪躲地与他对视, 眸光泠泠似水光, 轻易就淌进了人的心里:
“我在你家,等沈警官赴我们的约。”
沈靖一心口一震, 酥麻的感觉沿着脊柱升起,他没由来地感到了一阵内疚,然后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
“……对不起。”
秦郁微微一笑, 慢慢把咖啡杯放在茶几上,“沈警官不必道歉,最近镇上案子多,您辛苦,是我不该叨扰您。”
“我……”
秦郁站起身走到沈靖一身边,抬手捏上了他的肩颈,“你最近很累,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了?放松下来和我谈谈吧,我应该能帮到你一些。”
沈靖一顺着他的力道在椅子上坐下,闭上眼听着对方用清冽温和的嗓音在他耳边轻轻诉说,“我来到这个小镇差不多三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多命案,沈警官你呢,在原来的单位也经常需要面对这么多案子么?”
“那里更多……”
秦郁身为心理医生,对于对话节奏的掌控炉火纯青,沈靖一与他对话总是轻易卸下防备,仿佛遇见了至交多年的老友,不自觉地把烦心事一一对他倾吐。
“这么说我们镇里也不算太可怕了?”听完沈靖一对于原来工作的抱怨,他轻轻笑了一声,“其实沈警官来这里既然是为了放松,也不必太过纠结,所有的案子都已经抓到嫌疑人,作案手法和证据也没有问题,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秦郁说,“小镇里最近人心惶惶,都怕危及自身,沈警官如果查得太多反而会吃力不讨好,不如早些公布结果,好让大家安心。”
“以前我在警局的时候上司也这样对我说过。”
一直闭目养神的沈靖一在听完秦郁这番话之后忽然睁开了眼,视线直直撞上对方的双眸:
“他们认为我太较真,非但浪费时间,而且容易惹祸上身。”
那双眼睛含着幽光,和片刻前截然不同,仿佛浓雾后锐利的剑直直刺破人心,嗓音更是沉而冷硬:“我不愿意。我知道他们其实是怕我触碰到上头想隐藏的秘密,于是我离开了。至于这里的人如何看我,我更加不在乎,我只在乎我想知道的。”
耿怀逸盯着楚宥,紧紧地盯着他,青年依旧保持着俯身在他面前的姿势,两人靠得很近,他可以看见那玻璃珠一样鲜亮的眼眸在一瞬间陷入了雾霭,然后又迅速挣脱开来。
楚宥顿了顿,起身对邵磊比了手势。
“咔。”邵磊喊了停,扬声问道,“小楚有问题吗?需要休息吗?”
“不用,我调整一下就好。”楚宥揉了揉太阳穴,低头时正好对上了耿怀逸含笑的目光。
“不要有压力。”他望着楚宥,倾过身抚了抚他的后背,“放松点,你可以的。”
“前辈果然厉害。”楚宥苦笑,“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第一次拍电影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当初比你可差的远!”
耿怀逸当然知道楚宥是出了什么状况。刚刚一幕是自己爆发的戏份,原本两人势均力敌,他积攒的情绪突然爆发,一下子就带走了楚宥的注意力,让他应对能力变弱,也就是所谓的“压戏”。
这在新人演员面对经验丰富的戏骨时常常发生,耿怀逸见得多了,但楚宥自开机以来表现非常稳定,今天才是他第一次占上风,早就在心里赞叹这个新人不知多少回了。
楚宥稍微调整了之后重新开拍,依旧从耿怀逸睁眼后的自白开始。但是状态受到影响的楚宥总觉得不太对劲,不是他主动喊停就是邵磊不满意,这段磨了很久都没过,直到他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休息一会儿再拍吧。”邵磊对他们招招手,“小楚来喝口水歇歇,不急啊。”
楚宥是难得卡壳,而且整个剧组的进度本就因为两大主演的良好发挥进度飞快,邵磊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地方不顺利就着急上火。
“你是怎么了?有哪个点不理解吗?”耿怀逸没有去自己的位置,而是跟着楚宥走了过来,“后来好像越演越急了,放松点嘛。”
“总觉得不太到位。”楚宥让慕婉给耿怀逸了杯水,两人一同坐下来研究这时候秦郁该有的反应。
“他不能露出破绽,但是也不能完全不动摇,沈靖一的反应让他吃惊,而本能让他保持镇静。”耿怀逸喝了口水说。
然而楚宥却皱着眉,并不十分赞同对方的观点,“他真的会吃惊吗?”
“怎么说?”
“我虽然不知道秦郁具体在想什么,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智力、心理素质都远胜常人的‘非人类’,他眼里的人未必是人,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也未必会感到惊讶……”
耿怀逸颇为意外地抬眸,楚宥近在咫尺的侧脸顿时映入眼帘。青年的容貌无论对谁都拥有极大的吸引力,配以专注的神情则更显得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