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为什么要这样?
季家即便现在不如以前,可和顾家也还勉强算是门当户对,他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汪锲百思不得其解,却在对上顾远琛的视线时,怒火没来由地燃起。
显然,看到他的顾远琛是把他当作了还在继续纠缠季幕的变态。
顾远琛侧过身,将“柔弱”的季幕护在身旁,扶着他一路走到车前。随后,他警告般的目光再次看向了汪锲。
汪锲撸了一把头发,像是被开了一个惊天的玩笑,他嗤笑:“妈的,他们俩这是都在演戏吗?”
而另一边,顾远琛已经让季幕坐上了副驾驶,一脸不悦地关上了车门。
季幕浑身一颤,红着眼睛坐着。
他的额头有一些升温,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坐到副驾驶的那一刻起,眼前就有些模糊。
“要不是张嫂告诉我司机请假了,你是打算闷声不吭地把脚伤再加重吗?”顾远琛在半个小时前,被张嫂刻意提醒后才明白过来,季幕今天为什么要问他有没有课。他当即出了门,连居家服都没来得及换掉,就来了学校。
季幕被顾远琛说了,好声好气地解释:“学长,不会加重的,我没有走多少路。”
“别墅区不好打车,你走去地铁站的?”顾远琛了解自己家那边的情况。
季幕像个被抓包了的孩子,动了动唇,小小地狡辩了下:“回去的时候可以打车的。”
他算是默认了自己是走着去地铁站的。
季幕为了让顾远琛安心,补充道:“而且我的脚真的没什么事,一点都没加重,下周应该就能搬回宿舍了。”
“你刚才差点又摔了。”顾远琛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如果不是顾远琛及时赶到扶住了季幕,说不定季幕这脚是真的要被他折腾断了。
季幕沉默,思虑过后,还是决定不把汪锲供出来。他刚才走得确实急了,又加上脑袋有些晕乎,其实不是故意要摔的,他是为了尽快甩开讨人厌的汪锲。
没想到,顾远琛率先提了汪锲:“他还缠着你吗?”
“嗯?”季幕一下子仰起头来。
“汪锲,他还缠着你?”顾远琛没打算立刻开车。
“没、没了。”季幕受宠若惊,又不敢把高兴表现得太过明显。他把顾远琛的问题当作是对他的关心,可后知后觉,也许顾远琛是在担心汪锲会把婚约的事情说出去。
因此,前一秒季幕的眼底还有光,下一刻便暗淡了下来:“婚约的事情,他不会说出去的。”汪锲再怎么胡闹,也还是惧怕顾家对自家公司下手的。
顾远琛噤了声,总觉得是自己多问了。
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瞄了一眼季幕的脚,想问一句,又不知怎么问。
蓦地,季幕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有天旋地转的感觉。中午的冷风看来效果强烈,已经让季幕四肢无力了,可他依旧牢牢记得自己是在顾远琛的车上。季幕尴尬地吸了吸鼻子,再次坐直起来。
“我好像有点感冒了。”
“……”
“学长,我打车回去吧。”季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遇到顾远琛就有点嘴笨,总是说错话,“万一传染给你就不好了,你明后天不是还有答辩比赛吗?”
他明知道顾远琛不会在意这些。
季幕伸手要开车门,顾远琛说:“坐着。”
两人相对无言,顾远琛突然下车,留下季幕一个人在车上。这下,季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季幕有点鼻塞,身上的玫瑰味信息素若隐若现,他想起今天还没吃抑制剂。
背包里的抑制剂不知道放在哪个隔层了,他仔细地在包里摸索。
其实这点程度的信息素并不算什么,可顾远琛讨厌,顾远琛不喜欢,那它就是大罪。说来也搞笑,顾远琛居然会讨厌这个信息素,明明在他们幼年的时候,顾远琛还夸过这个玫瑰味的信息素……
想到这里,季幕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酸楚与嫉妒。
但现在。
“这个信息素是我的了。”他自嘲地安慰自己,从背包里找出了所剩无几的抑制剂,心想吃完这些,又该去领了。
背包里今天没有水,季幕忘记买了,但他吃惯了药丸的苦味,即使没有水,季幕也可以面无表情地将它嚼碎了咽下去。
只是在他还没剥出药丸的时候,车门开了。顾远琛坐上车来,手里拿着一瓶草莓牛奶。季幕一愣,拿抑制剂的手没有任何动作,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顾远琛。
顾远琛把草莓牛奶递给他:“喝点热的。”
季幕接住了草莓牛奶,温热的触感在手心蔓延,他的眉眼忽然明亮:“学长?”
“别误会。”顾远琛说。
季幕就抿起嘴角点头:“嗯,不误会。”
没什么好误会的,就是顾远琛看他不舒服,怕他冻着,所以买了热牛奶给他,还挑的是季幕喜欢的草莓味。
季幕不会多误会什么的,因为顾远琛开始关心他了,这不需要误会。
这是事实。
季幕一扫之前的阴沉,一瓶草莓牛奶就可以让他开心起来。为此,他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塞了两颗抑制剂,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咽了下去。
手里的那板抑制剂又空了,季幕也丝毫不在意。
反而是顾远琛,早就注意到他手里的抑制剂,不禁问:“你吃得很频繁?”
“嗯?”
“抑制剂多少还是有点副作用。”
季幕把空包装塞进包里:“我知道。”
顾远琛无话可说:“知道还这样吃?”他记得上一次季幕的包掉在地上,掉出来的也是这样一板又一板吃空了的抑制剂。
他不明白季幕为什么要作死,没有人会把抑制剂当饭吃。
见季幕不说话,顾远琛本不想多管闲事,可眼下季幕暂住在顾家,万一有些什么事,顾家不好向季家交代。
想着这个理由,顾远琛严肃道:“你是个Omega,没必要将信息素压得同Beta一样,一点都闻不到。只要你合理控制,正常范围内的信息素浓度,是不会引起个人危险的。虽然汪锲的过分追求确实令人头疼,但是季幕,你是不是也有点意识过剩了。”
最后一句,使得季幕猛然抬头,他的心被揪紧了,眼睛里填满了委屈的眼泪。
“学长,是你说不喜欢……”
“什么?”
“我怕你生气,担心你会更加讨厌我。”季幕的脑袋更加沉重了,他大概是真的病了,开始胡言乱语,“可如果不吃它,我连你的车都不敢坐。我的信息素……太讨厌了。”
不论是契合度高的玫瑰香,还是不值一提的栀子香,在季幕心中,都算不上讨喜。
他说得万分可怜,愣是谁都不忍心责备他。
第19章
其实最开始,季幕是百分百确信,顾远琛喜欢玫瑰香的信息素。
苦茶与玫瑰,它们的契合度是90%,而花园中默默无闻的栀子,仅仅是普通的栀子罢了。高贵典雅的玫瑰,和野草般的栀子,从来都不是可以一并谈论的东西。
顾远琛的命运,很早以前就和玫瑰香信息素的Omega少年绑在了一起。
八年前。
11岁的季幕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他百无聊赖地看着身边和自己一样年纪的Omega男孩,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糖果上——
是草莓味的,用粉色的彩纸包裹着,咬在齿间,成了透明的红。
男孩注意到季幕的视线,挑起眉,自顾自玩起手里的糖纸,很快就折了一只千纸鹤。他们长得很像,旁人见了都会知道他们是一对亲兄弟。
“你想和顾家的那个少爷有高契合度吗?”男孩晃着腿,漫不经心地问。
季幕的声音死气沉沉的:“无所谓。”
“如果契合度高,你就可以离开季家了耶。”男孩把千纸鹤放到了季幕身边,它带着淡淡的草莓香。
季幕拧起稚嫩的眉,想起妈妈以前总给他买这个糖果。
记忆如同泥塑的时光,在长河中分崩瓦解,什么也不剩下。
男孩见他不吭声,伸手撩了一下季幕厚重的刘海,轻飘飘地说:“只要离开季家,你就可以不用住在阁楼里了。听说顾家比我们家还要大,还要有钱,说不定会让你拥有自己的房间,说不定会让你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季幕听出了他的取笑,厌烦地挥开了他的手。
男孩漫不经心地笑起来:“算了,你喜欢做阁楼的小狗,不惹眼的私生子。”
他说话的同时,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信息素气息,在11岁的年纪里,虽然不具备吸引Alpha的能力,却足以让人陶醉。在花香型的Omega信息素中,玫瑰香是屈指可数的信息素。
所以男孩是天生的“王子”,季幕则是卑微的“丑小鸭”。
外面灰蒙蒙的天像是要下雨了,空气压抑,季幕低着头,一双手捣弄着自己的指甲。
他们的手臂上,是刚抽过血的红点。
这都是为了和顾家的少爷顾远琛,做一个信息素契合度的测算。
当时的季幕想,无所谓吧,反正也没人会喜欢他的栀子香。
怎么样都没关系。
他看向自己手臂,像是在看别的什么一样,那红色的一个点,如同漩涡,要将人吞没。
这不是一个好梦,他最近总是梦到以前的事情。
此时此刻,窗外倾盆大雨。
季幕睡在顾家的客房里,神志不清地梦到了那么久远的事情。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人影重叠,季幕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站在床前的家庭医生叮嘱了几句要吃哪些药后,就冒雨离开了。
季幕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他对上了陆秋远担心的目光。
“小幕,你醒了?怎么样了,还难受吗?”陆秋远的手很凉,应该是刚从研究所赶回来的。他抚上季幕的脑门时,有好闻的味道。
陆秋远的信息素是茉莉香,他现在正努力地释放出一些信息素安抚季幕。同为花香的信息素可以达到彼此安抚的作用,再加上他们都是Omega,所以不会出现和Alpha之间的排斥现象。
季幕下意识地蹭了蹭陆秋远的掌心,像个小孩一样。
陆秋远心疼道:“司机请假了,你就让远琛送你去学校,好端端的,去吹风干什么?”话罢,又开始说起自家的别墅,“当初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我就说太偏了,你父亲偏偏不听,说这里地段好……”后头的话,他应该是在对着顾远琛说的。
季幕没听清顾远琛回应了什么,只听到陆秋远不满道:“结果呢,买了之后,他回家住过几次?现在倒好,还让小幕生病了。”
季幕抿着唇,身上的寒意已经退了些。
眼下是晚上七点半,因为季幕病倒了,大家都还没吃饭。
张嫂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还煮了点松子粥,过来问季幕要不要先吃一点。
季幕摇摇头,他什么胃口都没有。
他动了动手指,像是在找什么,口干舌燥间,他开口,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我的草莓牛奶不见了。”
陆秋远不解:“什么草莓牛奶?”
只有顾远琛反应过来:“在车上。”他转身去拿,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里的草莓牛奶已经失了暖意,冰冰凉地放到了季幕的床头柜上。
季幕睡迷糊了,突然说:“我想喝这个。”
陆秋远却端过张嫂送来的松子粥:“听话,你得先吃粥,再把药吃了。这个牛奶一会儿再喝,好吗?”他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对待季幕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陆秋远这副模样,顾远琛从小见怪不怪。每次在乖巧的晚辈身边,陆秋远都极其有耐心。他是个很喜欢小孩的人,却无奈这段婚姻,只给他留下了顾远琛这一个孩子。
季幕在张嫂的帮助下坐起身来,伸手去捧那碗粥:“陆叔叔,谢谢您,我自己可以吃。”
从小到大,季幕即使生病,身边都没一个以上的人照料。甚至,有时候他病了,都没人知道。这一次小小的发烧,就让三个人围着他转,季幕实在是不好意思。他捧着粥,小口地吃,想着一会儿吃了药就早点睡。
哪知道,陆秋远突然说:“小幕,你为什么要过度服用抑制剂?”
季幕的手一抖,差点把粥碗打翻了。
陆秋远严肃起来:“你这次晕过去,和过多服用抑制剂也有很大的关系。医生说你的信息素低得异常,所以我让同事查了一下你的领取记录,居然是别人的三倍。季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考虑到有些Omega的信息素浓烈,确实需要服用大量的抑制剂,所以领取常量的三倍是在正常的范围内。但季幕的信息素算是寡淡,唯有碰到顾远琛的时候才会被诱发,因此,他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抑制剂来稳定自己的信息素。
“……”
自己小心维护的东西再次被不留情地戳破,季幕的手顿住了,他想起白天顾远琛的质问,一时之间咬住了下唇。如同难以启齿一般,季幕没有回答陆秋远,他低着头,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要说些什么,得说些什么……
最后,是站在门边的顾远琛开口了。
“是我的错。”他说,“我以前说过不喜欢他的信息素,所以他才一直吃那么多抑制剂。”
季幕霎时抬起头,唯见陆秋远一脸怒气,高声:“顾远琛,你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