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季幕,凄声吼道:“是他对我下药的!”
他就好像是疯了。
季幕认为没有东西可以做证他做了什么,所以强作镇定,撒谎:“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对你下药?”
“我有证据!父亲,我有证据!”季沐脖颈处的绷带过于惹眼,雪白到令人茫然,令人窒息,一瞬间就将季幕判了死刑。他跌跌撞撞地爬到季锋腿边,泪声俱下:“他喜欢顾远琛,所以他想毁了我,他一直妄想取代我!父亲,就是他害了我,您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季幕的呼吸被凝结了,他没办法掉下一滴眼泪,他本来就不是爱哭的人。
哭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他的眼泪没人珍惜,也没人相信。
而那份证据,就是当天被录下来的视频。
季锋让人在客厅播放了它,画面中,季幕把药放到了那杯热牛奶中,送到了季沐的手中。随后,佣人按下了快进键。画面中出现了李家二少,是季沐摇摇晃晃地为他开的门,引狼入室。
玫瑰香浓郁,它勾引着任何一个Alpha。
原本该给季幕吃下的药,变成了在季沐身体里肆虐的信息素。
他被迫**了。
画面在这一刻,开始变得混乱。袁立玫不堪受辱般地上前按掉了视频,屏幕瞬间一片漆黑,映出她那张愤怒到咬牙切齿的脸。
季锋冷眼相望,季幕想说什么,解释什么,都被袁立玫的巴掌给扇了下去。
他的话和血一起咽下去,苦涩到恶心。
…………
那不是泻药,根本就不是。
季幕也是想了好久,才慢慢将此理顺了。
泽达为自己送来的,应当是一份促使Omega**的催情剂。
季沐为了报复自己,将自己那一天应该服用的抑制剂换成了催情剂,并且给所有的佣人放了假,还找来了一直对自己有好感的李家二少。
季沐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在客厅和阁楼里都装上摄像头,一石二鸟,既有了威胁李家二少的把柄,又有了欺辱控制季幕的视频。
而吃了这种强效催情剂后的Omega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找一个Alpha标记自己,二是直接撕烂自身的腺体强制停止**。
偏偏不巧,季幕没吃它,季沐吃下后却选择了后者。
阴雨连绵的天,地下室闷到令人喘不过气来。
季幕在被丢进地下室之前,让人狠狠地揍了一顿。他的呼吸一下子有点困难,地面的潮湿赤裸裸地触碰着他,似要将他的身心都铺满青苔。
季幕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断了,实则又没断。仅仅是一些皮外伤罢了,他却觉得地狱朝自己开了半扇门。他躺在地上,努力地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一些,直到有力气再撑起身体来。
额前密密地挤着薄汗,季幕开始发抖,他忽然觉得冷。
周围堆放着一些杂物,季幕跪爬到一边,扯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毯子,抖掉了灰尘盖到身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渴得厉害,身上时不时地就起一层鸡皮疙瘩。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饥饿也随之袭来,现下说不定已经步入漫漫长夜中。
依然没人推开地下室的那扇门。
没有食物和水,也没有新鲜的空气。身体上的疼痛令他重复地跌入噩梦中,这么多年,他很少可以睡个安稳觉。
“吱呀——”
门终于开了,是一个佣人,她端着一碗粥水进来。
季幕看不清她端着什么,他缓缓地坐起身。
结果,袁立玫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她的声音严厉:“谁让你给他送吃的?”
“夫人,已经过去一个晚上了,他从昨天早上起就没吃什么。”佣人握紧餐盘,心里也有些害怕,她轻声试探,“就是小半碗粥水。”
袁立玫从外开了地下室的灯,季幕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到眼,紧张地闭起眼睛。袁立玫走近了,阴森森地看着佣人,伸手:“给我。”
佣人不敢再多管闲事,她是家里代替泽达妈妈新来的女佣,还不清楚季家的情况。
只是她还未离开,就被袁立玫喊住:“你被辞退了,家里的事情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她转身,笑容阴冷,“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他是季锋的另一个儿子,自然不会有事,但你就说不准了。”
佣人被吓得一刻都不敢停留。
袁立玫的目光重新回到季幕身上,她看到季幕仓促地低下了头。
她蹲**,那碗热气腾腾的粥水冒着香气,引得季幕饥肠辘辘。他的眼梢都是微红的,两颊也呈现一副绯红的病态。袁立玫伸手,出乎意料地抚住了季幕的前额。
季幕闭紧双眼。
唯听到她装腔作势地说:“真可怜,居然发烧了。”
季幕没敢挥开她的手。
袁立玫勾了勾嘴角,很满意自己这些年对季幕的虐待,让他丝毫不敢反抗。她起身,半晌露出一个“慈母”般的微笑,缓缓地动了手腕,将那碗粥水倒到了地上。
“吃吧。”
粥水落到地面时,零星溅起,沾到了季幕的脸上,温热的,又不是温热的。它应该是如岩浆滚烫,将季幕的尊严逐渐溶解。
袁立玫垂下眼帘,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粥水:“一个小时后,如果地上没被舔干净……”她的语气停顿了下,恐吓他说,“你知道的,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有谁找你。如果有人问起,我们就说你离家出走了。”
她是真的想杀了季幕。
季幕惊恐地看着她,生生咽下一口唾沫。他不想死,袁立玫如果杀了他,也会摊上事的。季锋应该不会那么放纵她……应该不会……
袁立玫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踱步,轻松道:“不必担心。花园可以埋你的尸体,地下室也可以藏你的尸体。种上花,锁上门,换掉家中为数不多的佣人……或者,砌一堵墙?”
“那是少爷找的药……他说是泻药,本来想给我吃的。夫人,那、那不是我去找的药!我不知道它会是这种药……我不知道的……”季幕烧糊涂了,他想活着,于是他开始神志不清,卑微地抓住袁立玫的裙角,“夫人,您放过我吧。我会离开这个家的,我上了大学就不会再回来了……”
既然他是一个碍眼的私生子,既然袁立玫一直介意他的存在,那么,他可以彻底消失的。
可袁立玫早就知道药是季沐找来的,也知道自己儿子原本要做的好事。
但事已至此,她需要有一个人来承担季沐所受到的痛苦。
恰好这个人又是季幕,她简直是恨得牙痒痒。
“不回来?你把小沐害成这样,居然还做着美梦呢?”袁立玫轻哼一声,用力抽出了自己的裙角,“D大你也不必去上了,这里很适合你。”
囚禁他,杀了他。
袁立玫都可以做到,只要处理得当,季锋大概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这样做是犯法的!”季幕明白了她的意图,一时激动。
“犯法?”她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我作为你的继母,辛苦将你抚养长大。你却伤透了我的心,伤害了我的亲儿子。最后,你害怕担负责任,忽然离家出走。我作为你的继母,会一直找你,我怎么会犯法呢?”
雨声一直从外面,沿着别墅的缝隙,传到季幕的耳中。
他没有去吃地上的粥水,眼见着它变得冰冷,最后凝结。他周身发抖,明明是在六月,他却觉得好冷。不知是恐惧死亡的临近,还是因为自己生病了。
季幕试图去回想一些美好的回忆来温暖自己,可他没有什么很好的回忆,他的人生卑怯昏暗,唯有那年夏日中,开满栀子的花园是他短暂的美好。
他在那里遇到了顾远琛,那个会看清楚他的伤口问他疼不疼的少年,他由衷地想要和对方一起离开。
还有那些邮件,每一个字他都能背下来。那些电话,顾远琛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他贫穷得只有这些了。
很多时候,他会想自己为什么不是季沐,穗湫为什么不是袁立玫,为什么他的信息素不是玫瑰?如果他是,他就可以去找顾远琛了。
为什么不是他呢?
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婚约,一定会好好回应顾远琛的表白。
如果是他,他也一定会比季沐好上千倍、万倍。
如果是他,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活着。
…………
而现在,袁立玫是想杀了他。季幕心中清楚,只要季家想点办法,根本没人会知道他死了。
季幕不想死,可他没有办法。哪怕有人帮他联系一下韩森都可以,或是有人帮他报警……种种求救的想法,总是在他脑海中出现,又被自己推翻。
他试着起身,双脚却软绵到无法长时间站立,靠他自己根本就无法离开季家这个牢笼。
绝望之际,季幕想到了一个办法,虽然风险很大,可他想要搏尽全力一试。
距离地下室的门只有一点点距离,季幕却花了很久才走到那。他奋力拍打,用尽自己的力气沙哑着大喊:“我要见父亲!”
每拍打一下沉重的门,他的掌心就多一分血红。
“我有话要告诉父亲!”
他大声喊着,喉咙里仿佛能咳出一口血来。门外没有任何回应,季幕不甘心,他的脑袋越来越晕乎,最后竟是用头撞着门。
“我可以代替季沐!”
我可以代替他——
无数遍地呼唤,无数遍地求救,和当年大火入目的夏日一样,他可怜至极。
…………
唯独不同的是,当年大火中,没人听到他的呼救声。
今日,“吱呀——”
门终于开了。
不知是谁去通风报信,季锋居然站在了他的面前。季幕倒在地上,和虫子一样爬到季锋脚边,紧紧地拽住了季锋的裤脚,然后一点点地上前,抱住了他的腿,死死不放。季锋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踹开他。
“我有办法……我有办法守住和顾家的婚约……”
说完,季幕彻底晕了过去。
袁立玫慌忙让人把他拖回地下室去,只是还未做出行动,就被季锋阻止:“我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第57章
等季幕再次醒来,是在一天后,他睡在别墅的客房中。季锋并没有把他送去医院,而是请了医生来家中为他问诊输液。
也许是怕他耍伎俩,会趁机逃跑。
总之,季锋派了两个人守在他房门口,并未让袁立玫接近他。
季幕醒后,先是在佣人的照顾下吃了一点热粥,随后不到一小时,他就被人带到了庭院里。
前一日还大雨连绵,今天居然已经是个晴天了。天气不算闷热,碧蓝色的天好看得不像话,季锋坐在一张小圆桌前,品着一杯茶。不远处,是那个季幕熟悉的玻璃房,里面放着季沐的第二架钢琴。
光线之下,玫瑰簇拥,它美不胜收。
可惜季沐很久没有弹奏它了。
季锋放下了自己的茶杯,他看着季幕接近琥珀色的瞳仁,不禁道:“今天才发现,你的眼睛和你妈妈的很像。”
季幕没有应答季锋的话,他似是讨厌从季锋口中听到穗秋的存在一般,从未把季锋当成自己真正的父亲。
季锋见季幕十分冷漠,便开门见山:“说说看。”
他指的是前天的那个话题。
季幕听此,张了张嘴,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玻璃房中的钢琴,那是他小时候曾羡慕过的东西:“您花了很多钱,很多心力,去培养他。”这个“他”,说的自然是季沐,“可他辜负了您。”
季幕想起了之前的很多件事,他本想挑一件来说,可思来想去,觉得没必要了,他概括道:“不学无术、不断闯祸,连大学他都有可能考不上。而想必父亲您也知道,这些年,夫人为他隐瞒了多少祸事。”
季锋眯起眼,并没有反驳。
季幕面无表情地接着说:“如果我是顾家的人,要是知道了这些,是绝对不会让家中唯一的继承人和这样的劣质品结婚,哪怕契合度再高。”
季锋被“劣质品”三个字逗笑了,他确实花足了心思却培养出了一个垃圾。
这点季锋不可否认。
“现在,他的腺体坏了,连唯一有价值的契合度也变得残损,就算痊愈估计也无法生育了吧?商业联姻,季家又处于弱势,如果没有孩子的话,这段婚姻维系不住。”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想要听一听季锋会说什么。
可季锋始终没有发表自己的观点,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时间与沉默驱散了季幕那颗心里的惶恐不安,他的试探结束了,季锋在默许他。
季幕抬眼,渐渐地,恐惧散去,雨过天晴般吹散了他眸中的阴霾。他要完全说服季锋才能让自己安全地生活下去:“父亲,我和他不一样。”
季锋看了一眼花园里的玫瑰,他轻声笑了:“是不一样。”
季幕看到季锋勾起了嘴角,心中十拿九稳,便也笑起来:“我比他优秀,父亲您一直知道,不是吗?我身上一样是季家的血,他能帮父亲做到的,我可以做得更好。”
六月末,玫瑰花落下一片单薄的花瓣。
它将走向新一轮花期。
季锋起身,拄着拐杖向他走近了:“你没有和顾远琛契合的信息素,你要怎么做到更好?除非你是想彻底舍弃自己的信息素。这个风险很大,说不定你们两个都会毁了。”
他已经快要失去一个季沐,怎么可以再失去一个可以“卖”给李家的季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