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台上的江淼看着看着拿起话筒,“这是我出道后攒钱买的第一把琴,攒了很久的钱才舍得买的。”
下面的粉丝喊着他的名字,路远笑着说,“淼哥每天早上起来都会保养这把琴,特宝贝。”
画面一转,他们来到了沙漠公园。贺子炎笑着指着大屏幕,“这是不是很像沙漠?”
“是!”
“但其实就是个沙漠公园,”凌一装生气,“哼,说好的新疆也没去。”
花絮中出现贺子炎和路远在沙漠上拿着两把假剑对打的画面,本来帅到粉丝尖叫,可突然就听见凌一在画面外疯狂打鸣,大家又忍不住笑场。
“凌一,”贺子炎摁住他的头,“鸡笼警告。”
“哈哈哈哈哈!”
正笑着,大屏幕上突然出现裴听颂拍宣传片的花絮,立即引发下面一阵尖叫。
“啊小裴!小裴好帅!”
“天哪葡萄树怎么这么帅!”
裴听颂大言不惭接受了赞美,半转过身伸手朝着粉丝压了压,“可以了,可以了,我知道我很帅。”
谁知突然间尖叫变得更大,几乎要掀翻场馆的房顶。裴听颂这时候才转过头去看屏幕,看到了他在马上半拥着方觉夏射箭的画面。下面还打了一行字——这段画面为某成员手机拍摄。
方觉夏被这尖叫震懵了,又以另外一个视角再次看见裴听颂教他射箭的那一幕,他真的有些恍惚,局促地舔了舔嘴唇,转头恰好与裴听颂视线相撞。
他看见裴听颂脸上的光影,还有他勾起的嘴角。
为了他们而沸腾的潮汐并不知晓这份真心。陷入到这份鼎沸的漩涡中,方觉夏越发清楚自己真的只能做一个舞台上的表演者,他不是一个好演员。明明是一场戏,双方都是为了自己或者团队的利益站到彼此身边,哪怕肩并着肩,心也隔得好远好远。所以他们要伪装,要做出亲密无间的样子,最不济要看起来像一对没有隔阂的兄弟。
这场戏演到最后,究竟是谁入了戏。
方觉夏真的分不清。
屏幕上的花絮终止,主持人对台下仍旧激动的粉丝说,“Kaleido筹备专辑过程中记录了非常多的精彩花絮,这些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剩下的大家可以去团综里看。”
路远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主持人太上道了。”
主持人笑起来,“好,那么接下来就是表演时间,为了这次时隔一年的新专见面会,Kaleido的六位专程为大家准备了各自的solo表演。首先,第一个为我们带来演出的就是队长江淼,他将为大家演奏《雪山春晓》。”
所有人一起离场,越靠近舞台边缘视野越暗,裴听颂本来在方觉夏的后面,但他刻意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后背靠的很近,用这样的方式帮方觉夏开路。
等到完全退下去,台下看不见的时候,裴听颂才拉住他的手臂。他变了,原本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这些观众的面前演出亲昵的姿态,可现在真的喜欢上方觉夏,这场明晃晃的营业戏码就心虚起来,他宁可藏着,宁可更小心更诚恳的去对待。
“我没事的。”方觉夏很小声说,“你这样有点明显。”
“什么明显?”裴听颂凑到他耳朵边,“怕你摔倒明显,还是喜欢你太明显?”
方觉夏心跳得飞快,可还是直直地瞪着他,有点像惊讶,又有点像生气。裴听颂见了觉得可爱,又不敢再进一步去接触,只能小心调整分寸,“开玩笑的。”
可方觉夏没有生气,也不觉得生气。听着这曲子,他感觉自己好像某种在雪里冬眠蛰伏的生物,冷硬的鳞甲裹着他僵化的躯体。这些是常态,是合乎规则的。可现在,雪还没化,他先变了。
他不能变,他还得是那个冷血动物,否则他怎么活。
春天是短暂的。
他害怕春天是短暂的。
古筝的音色如雪水初融,琴弦在撩拨下微微颤动,裴听颂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一会儿是你上台?听说你换了歌。”
“嗯。”方觉夏垂下眼,看着地板上舞台与后台的阴影边界。
“换了什么歌?”裴听颂问。
方觉夏低头,看见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将一架白色钢琴搬到了舞台一角,他才开口,“你很快就听到了。”
古筝的琴弦落下最后一音,在欢呼声中,主持人念出了方觉夏的姓名。
“那我……就当你是唱给我听的。”在他上台前的最后,裴听颂低声说出这样一句。
方觉夏深深吸气,朝着舞台走去,没有回头。他坐到钢琴的前面,调整了一下话筒,侧头看向台下的粉丝,声音温柔,“听说你们很想听我唱粤语歌。”
“啊啊啊啊啊啊!”
“粤语歌!!真的是粤语歌!”
听着粉丝的叫声,方觉夏微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上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首《迷魂记》送给大家。”
钢琴声温柔如水,方觉夏微微低头,靠近话筒,“别叫我太感激你,药水色太精美。”音色依旧特别,只是沾染了更多情绪,不再是抽身去讲述别人故事的转达者,“别要我吃出滋味,愉快得知觉麻痹。”
方觉夏是公认的高唱商,大家也都是第一次听他唱粤语歌,只是大家并不清楚,这首歌他并没有运用什么技巧,也谈不上唱商,完全是内心独白。
昨晚的巧合让这首歌出现,每个字都在敲打他的心。
“为什么感动我?等我难习惯,最低痛楚。”拖长的尾音有些发颤,带着方觉夏从未有过的脆弱感。每唱出一句,都像是在扪心自问。
“怕什么?怕爱人。扶着情感,得到礼品总会敏感。”
“怕什么?怕习惯豁出去爱上他人。但却不懂去,弄完假再成真。”
听到这一句,站在舞台侧面的裴听颂不由得愣了愣。
舞台上的音响开始出现伴奏带,方觉夏从架子上取下话筒,起身离开钢琴,走到更加靠近粉丝的舞台中心。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这对他一个训练多年的专业偶像来说是很不正常的。
方觉夏调整着呼吸,再一次开口,将这首歌继续唱下去。
裴听颂听过这首歌,他喜欢钻研歌词,听过很多有名的华语作品,迷魂记也是其中之一。听到方觉夏唱出“怕习惯豁出去爱上他人”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心疼。
他知道对方觉夏来说,接受一段感情有多么难。方觉夏是依赖规则而生存的,拒绝爱情也是他信守的规则之一。
推翻自己亲手建立的法则,该是多么挣扎的过程。
“怕什么?怕被迷魂。扶着情感,得到细心,只怕丧心。”
站在舞台的最中心,方觉夏第一次真正剥下来自己的壳,不是抵御外界的壳,而是包裹着情绪的壳。
“爱什么?”
他刺破自己,让情绪流淌出来,“爱令我勇于报答太多人。”
“但却不知道,如何死里逃生。”
第64章 枯枝之春
结束整首歌的时候, 方觉夏松了一口气。
在他的观念里, 当受到别人的关爱时,一定要报答, 要表示感谢, 要给出回应。裴听颂是唯一的例外, 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应,却又害怕回应。至少这首歌唱出来, 也算是一种答案。
他就像是失足跌入蜜罐中的一只孤蜂, 被甜美的蜜糖包裹住全身,既欣喜又惶恐, 情感上他品尝到前所未有的滋味, 理智却又提醒他将会溺亡的可能。
裴听颂和贺子炎的表演紧接着他, 一首歌唱完,他们甚至连拥抱的时间都没有。这就是他们的工作。方觉夏甚至有几分愧疚。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私心放在工作之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表达自己私密的情绪。本不应该这么做,但他就是陷进去了。
他陷入了一场从未见过的春日, 并企图留住他。但很有可能, 他连自己的一滩雪水都留不住。
凌一半趴在他肩头, “感觉小裴有点不在状态啊。”
这场表演严格来说不算solo,但是把贺子炎和裴听颂的表演结合起来,一个做DJ,一个唱饶舌。
路远也说,“我也觉得,平常会更炸的, 今天说不上来哪儿不对,不过也看不出来。没事儿。”
江淼看了一眼方觉夏,又看了看台上的人。
“大家最近都累了,状态不可能一直很好。”江淼拍了下方觉夏的肩膀,“熬过打歌期就好了。”
方觉夏的眼睛就这么望着舞台上的人。他脑子有些乱,猜想会不会是裴听颂听懂了他的歌,所以有些受挫。但他不希望这样,他喜欢裴听颂的自信和坦荡,他想让裴听颂永远如此。
“谢谢贺子炎和裴听颂,大家请给他们最热烈的掌声!下一位是谁呢?”
在主持人的声音下,裴听颂从舞台上走下来,一步步靠近方觉夏。老实说方觉夏很忐忑,他脑子里甚至想到了很多尴尬的场面。可裴听颂却只是站到了他身边,隔着大概十五公分的距离并肩站着,在凌一上场后,他才低声开口。
“我有点累,这里连个可以靠一靠的东西都没有。”
方觉夏对他突然的说法感到疑惑,侧过脸去看他。裴听颂也转过头,“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每次都是这样,明明需要拥抱的人是自己,可裴听颂却找好借口,化被动为主动。他看起来攻势猛烈,但表白过后连肢体接触都尽可能减少,除非征求他的同意。表达上直白又主动,行动却给了方觉夏足够的尊重。
就是这样,方觉夏才知道自己无路可躲。
沉默是时间的慢镜头,把一切都拖长,分分秒秒变得煎熬。从确认自己喜欢方觉夏的第一时间,裴听颂就已经预想过这个过程的艰难,就像他在逃出生天里的冒险行动,他难道不清楚大概率会失败吗?当然知道,但总有那么一丝成功的可能。
没有等到答案,他就想说算了,头垂下来,准备给他留出空间,自己去找别人说话。可就在下一刻,方觉夏转过来面对他。
“我……”方觉夏有些不好意思,“我太瘦了,抱起来应该也不舒服。”
裴听颂忽然间活过来了,他看见方觉夏脸上局促的表情,还有要伸开又伸不开的手臂,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得到首肯的他一把抱住方觉夏,下巴抵在他肩上,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大型犬。方觉夏喜欢他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有种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
“谁说不舒服,你在骗我。”
裴听颂埋头,手臂收紧,“明明就很舒服。”
方觉夏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头看到贺子炎在笑。
“小裴怎么了,唱完一整首就这么虚啊。”贺子炎打趣,“二十岁了还撒娇要抱抱。”
裴听颂没有抬头,只抬起一只手对着贺子炎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方觉夏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背,他们在沉默中与彼此沟通,用一个简单的拥抱来完成。唱出那首歌花了他太多的勇气,让他直视自己心底的忐忑与不安,可现在,他的心好像静下来了,在裴听颂的怀抱里恢复平静。
见面会的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一起上台,唱了出道专辑里的一首非主打,是一首很欢快的歌。他们开始了被迫的可爱式营业,每个人头上都戴着毛绒耳朵发夹,方觉夏是兔耳,裴听颂这是灰狼的耳朵,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是一些小礼物,有根据kaleido成员形象制作的小玩偶,还有一些零食,和官方印刷的成员手抄歌词卡。
大家一边唱歌,一边将小篮子里的礼物撒下去,场面一下子变得闹腾起来,粉丝前排的粉丝都很激动。尤其是路远和凌一,蹦蹦跶跶满场跑,还去和靠近舞台的前排粉丝握手。
方觉夏唱完自己的部分,调整了一下耳麦,望向后排的粉丝,于是从自己的小篮子里挑出软软的玩偶,尽量走到舞台边缘,努力地把小玩偶往远处抛,让她们也能拿到。
“啊啊啊啊!觉夏哥哥!”
“觉夏哥哥看我!这里!”
舞台的边缘伸出好多双手,方觉夏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扔完玩偶之后又蹲下来,把糖果轻轻往前面撒。
“觉夏哥哥!!”
“我也要!!”
裴听颂的眼睛离不开方觉夏,他一边唱着rap一面朝方觉夏走去。巧的是这一段饶舌的结尾正好是他们两人的和声,一高一低。方觉夏的篮子已经见了底,可粉丝就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鸟,就算他把篮子倒过来,他们也依旧在喊着他的名字。方觉夏回头,看见裴听颂就在后面,于是想从他篮子里拿一点。
看他蹲在地上朝他伸手的样子,裴听颂觉得可爱得要命。可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一双手抓住了方觉夏的手臂,狠狠往下拽,来得猝不及防。
那不像是女孩子的手。
方觉夏心一惊,身体往后倒,裴听颂赶上来把方觉夏拽到后面,可就在同时,那只突袭的手松开,双手抓住裴听颂的手肘,原本裴听颂冲过来的时候重心就已经靠前了,这下子直接栽下舞台。
“啊!”
“裴听颂摔下来了!”
“天哪!”
台下一阵骚动,方觉夏本就惊魂未定,看到裴听颂掉下去的瞬间,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怎么会这样……
想都没想,方觉夏直接跳下舞台,“你们让开一点!不要踩到他。”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裴听颂,被推搡到半跪在地上,撑在地面的手背在混乱中被踩了好几下,可他完全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