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谁啊?”阿洛替兄弟抱冤,“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是草,能不能别总是撩拨这匹马。要不就赶紧和好,痛快点。”
沈欲光着身子站在阳台上。“就说几句,你把电话给他。”
“他在洗澡。”阿洛往大卧室方向走,“你们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总是解决情绪……”
话还没说完电话断了,只有冷漠的忙音。阿洛眼角抽搐,够狠,伊戈不是说沈哥又温柔又宠人吗?柔在哪里?宠在哪里?这他妈简直就是个软硬不吃的爹。
乔佚在浴缸里坐着,面前一大堆灰烬,还有一个灌满了油的Zippo。他重新站起来,衬衫和头发湿得一塌糊涂,皮手套烧破了一个指尖。
脱掉衣服,乔佚用冷水冲澡,擦着半干的头发打开浴室门。乔一安光着脚满地乱跑,边跑边尖叫。
“你该睡觉了。”乔佚把他抱起来,揉着儿子的头发闻。
乔一安动动鼻子,爸爸身上有烧焦的味道。“爸爸,我今晚想和你睡,安安会乖。”
“你不能和我一起睡。”乔佚把儿子轻而易举地抱进睡房,“爸爸在隔壁,你有事叫一声,爸爸就跑过来了。”
“不嘛,为什么阿洛可以和爸爸一起睡?”乔一安掀翻了被子,“妈妈也不陪我睡,无牙仔也不陪我睡。”
乔佚用被子把乔一安包成了茧。“因为爸爸和阿洛是好朋友,好朋友是可以一起睡觉的。”
乔一安动弹不了,只能眨眼睛。“我也想有好朋友,翘翘和楚楚是好朋友,他们不和我玩儿。”
乔佚没有回话,眉头拧得很沉闷。乔翘和乔楚是大哥大姐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名字都是连着的,翘楚,自然不会喜欢乔一安。
“爸爸,我以后能不能把David当无牙仔啊?”乔一安又想挠疤了,被爸爸摁住。
“不行。”乔佚哼了一鼻子,谁知道沈欲养大的小杂毛什么样,自己又没见过。
可乔一安不肯。“David他可怕我啦,他给我剥鸡蛋。我想和他一起看驯龙高手,可是他不喜欢我……他妈妈认识我妈妈。”
一时间乔佚也没法回答了,套间里好安静,只有阿洛在洗澡间唱俄文歌的高音。
“他不喜欢你是他有毛病,他是不好的混血。”乔佚拍着乔一安说,“全世界都应该喜欢你,因为你最稀有了。”
临近午夜,阿洛还在Kingsize的大床上翻滚,电视里放着花钱购买的电影。伊戈一边看一边玩打火机,火苗的转速之快令阿洛担忧下一秒床就要遭殃。
参考上一次自己隐瞒了沈哥来电然后深夜惨遭爆锤的亲身经历,这回他老实交代了,但伊戈没有回拨。
“睡了啊,你早点休息。”阿洛关掉电视机,两个人老夫老妻一样。
“我生完气再睡。”乔佚仍旧在转打火机。金属方块在他手里飞跳,拇指、食指、尾指,打开、旋转、高抛,点火、熄火、盖帽……玩了十几年的东西,哪怕戴着手套也能让它听话。
屋里很黑,旁边是兄弟的呼吸声,面前是黑屏的电视机,落地窗外是车流和霓虹。乔佚又玩了一把侧十字,灌油多灌一些便能甩出几滴来,再弹起机盖打火,火苗从点火口顺着铰链迅速爬上他的手指。
隔着手套也能感受到火有多烫,能烧了一切的破坏力。乔佚再将手指一甩,在皮质彻底燃烧之前灭掉,手机屏幕亮了。
打火机垂直地落进掌心,火苗熄灭。床头柜两部手机,他向蓝色手机壳那部扫过去,没亮。
这才把另外一部拿起来,是幼儿园其他家长拉他进一个小群,是个私人群。
小小一个幼儿园,零年级A班还搞帮派制度?私人群不知道是谁建的,全是有外国生活经验的家长,或外国人。乔佚查看群成员列表,没有那个金色拳套的头像。
乔佚把手套摘掉,拇指向下滑动屏幕。群里用英文谈论着11月份的家长会、交流餐会,还有年底的运动会组队。
乔佚无聊地从头看到尾,能猜出安安班里那帮小孩子如何用爸妈划分小团体。不一会儿他又被拉进一个微信群,这回全是国内家长,大多功成名就吧。
乔佚点进群成员列表,看了看又退出来。
就在他打算关掉手机的前一秒,微信通讯录蹦出红色的数字,还在往上递增。全是家长,每一个都备注好是谁谁的父母。突然他找了两圈的金拳套出现了,毫无备注。
沈欲仍旧站在阳台上,出汗的手把手机屏幕攥黏。风很大,吹得他头发乱飘。5年前自己的微信号是小乔用一个坏笑骗走的,现在轮到自己恬不知耻去加人家。
会通过么?没把握,沈欲抓着头发任风吹过。应该不会,毕竟自己主动跑了。
几秒后一条新微信提示,震得手机差点掉下去。蓝色摩托车的头像,沈欲在胸口擦手汗,迫不及待地点开,手机又震。
[乔佚:照片对你不可见,别做梦了]
沈欲像被扯掉了遮羞布的乞丐,呼吸一顿。
两秒钟后。[乔佚:除非你来找我]
沈欲盯着这排字,眼球开始不受控制地震动。
第二天,沈欲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问悟空,班里那个Echo什么样子,身体好不好,可他还是没问。或许自己可以送一趟悟空,运气好的话能在幼儿园门口碰上一面。
可沈欲不敢,万一碰上了,他怕小乔告诉安安,那个男人当初不要你,他把你扔了。
思来想去,这事还是应该先经过小乔的同意,毕竟现在是乔一安,不是沈一安,那是乔佚养大的孩子。
几天后国庆小长假的科技班开课,悟空每天都能带回科技作品。令沈欲欣慰的是,悟空说那些课堂作业都是和Echo一起完成的。还说Echo笨手笨脚,可英语是全班最好的。小乔的微信沈欲无数次点开,又无数次地关上,最后只敢保存头像,从赛道背景找信息。
你在哪个训练场跑摩托?简单的一句话沈欲发不出去。
可一张照片能看出什么,沈欲只好上网查询。北京能跑赛道摩托的训练场只有两个,一个在北郊,一个在南郊。
龙拳离南郊比较近,下班后沈欲打车出发,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无数穿骑行服的车手和他擦肩而过,戴着各种灰的头盔,显得他格格不入。
他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随便拉住谁就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乔佚的车手。那人戴着工作证,像工程师,摇着头说没听过。
回到家已经快10点,沈欲在小区光线不够的地方摔了个跟头,赶紧跑进会所接儿子。
又过几天,沈欲中午请假,打上出租车朝北郊出发。将近三小时的路程,沈欲下车吐得昏天黑地。
原来找一个人,这么难,自己活该。
膝盖摔破一块,被儿子贴了一个叮当猫的创口贴。沈欲用矿泉水漱漱口,走进赛场,一下子傻了眼。
北郊赛道比南郊的赛道复杂许多,也大了将近两倍,自己怎么找?
就在这时,一道亮度极高的灰色冲进沈欲单调的世界,车在加速,沈欲认出那个亮度来,手心不自觉地冒出了汗。
找到了,这辆车他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转打火机禁止模仿,玩儿火容易尿炕。
第25章 磨平恨意 [VIP]
车手戴头盔, 在赛道上疾驰而过,快到几乎有了残影。虽然看不见脸可沈欲知道那是小乔,他记得这辆车。
5年, 身高长了这么多, 可骑行的姿势仿佛定了型, 让他挪不开眼。只不过以前是山地车,现在换成了摩托。
那辆山地车,还是自己送的。
摩托车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沈欲的心随着声浪揪紧,这速度摔了要出大事。好在那抹亮度极高的灰色安然无恙, 然后下了赛道,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现在该怎么办?从哪里找?沈欲再一次没了方向。吸取上次的经验, 沈欲东敲西打听地摸到了管理室。管理室说不归他们管, 又摸到了维修站,维修站的人给他指整排休息室,说去那边碰碰运气。
碰碰运气?沈欲慌了, 他从小就没什么运气,怕是找不到。
但这次运气给了他一个骑脸大礼包,沈欲没想到第一间休息室就是。
小乔光着上身,穿一条破洞牛仔裤,可宽阔的肩膀和背胛提醒沈欲这已经不是5年前的男孩了。他比自己还高, 也不再染乱七八糟的发色,会穿规矩的白衬衫, 打领带,完全成熟了。
乔佚在擦车, 身边有一个工具箱, 戴着机修工人的白手套,浑身机油味。阿普利亚rsv4, 他挺喜欢的一辆,又叫暴躁神器。消光黑的车身被他亲手喷成了炫光蓝。
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往前走了两步停下,好像还退了一步。乔佚没回头,有时候Linda会来休息室借东西,继续摆弄他的车。
那个脚步声又响,是往他这边靠近的动静。乔佚放下手里的布,这不是车模的鞋音,应该是一双球鞋。
声音又停了,紧接着退后几步,明明还没靠近却走出一股焦灼的拉扯感。乔佚一直在听,手里的东西从吸油布换成十字改锥,又换成扳手,还是没有回头。
是沈欲,这样走一步退三步的人,除了他没有别人。
直到脚步声停在1米左右,乔佚把螺丝刀扔回工具箱,挟着怨恨的响声震破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来干什么?”乔佚稍稍偏了偏头。
“我来……是因为。”沈欲斟酌着,自己都没想好这个答案。对啊,自己来干什么?
“你找我,就是想看安安吧?”乔佚把头转回去。“不行。”
不止是想看安安,可沈欲抿了抿唇。“就一眼。”
“不行。”
“看一眼我就走了。”
“沈欲。”乔佚高大地站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还和17岁一样好骗?”
沈欲下意识往后撤。“就看一眼。”
当小乔走到面前的时候,沈欲仍旧闻到了机油味。可燃液体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让他想起很多事。5年前,穿蓝帽衫染金头发的男孩身上也有类似的气味,是打火机油。
他手指很长,会把Zippo藏在虎口的位置,正面根本看不出打火机,然后轻轻叫一声沈哥,用中指开火机盖。但他偏偏不点,要把Zippo从无名指转到食指,才能听到一声清脆的哧声。
火苗出来的时候沈欲大多都会吓一跳,然后赶快从小乔手里抢走打火机,检查他的手有没有烧伤。
“你现在想看他了?”乔佚说,明明只高了几厘米可虚荣心无限膨胀,“当年你不要他,也不要我,他和你儿子在一个幼儿园上课,你去送儿子就能看见他,还找我干什么?”
沈欲不回答,乔佚皱起鼻梁骨那层皮肤,很坏。“还是说,你不敢去?怕我告诉安安,当年你怎么把他放弃了,我没猜错吧?”
“他现在还有危险么?”沈欲又一次避开直视。
“危险?”乔佚拿出一个Zippo,火苗映在沈欲眼睛的正中,“你知道什么叫危险么?摔车不危险,打拳也不危险。可你跑了,我一个人签了多少张手术同意书你知道么?我求了多少人给他献血你知道么?病危通知书我都签过了你知道么?”
沈欲深深喘了几口气。“我对不起他,以后他要是用血,你抽干我。”
“抽干你?我倒是真的很想抽干你。”乔佚漫不经心地盯他的嘴,“我现在真的很生气,沈欲,我生气了。”
“再过一周我开拳,你当我赞助商,我帮你赚钱。”沈欲又深吸一口气,以前他可以叫他小乔,现在找不到合适的称谓,“我能赢,赚的钱全给你,我补偿你们。”
乔佚点了一根烟,朝沈欲脸上吹,烧红的烟头迅速朝过滤嘴的方向蔓延。“可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会骗我。”
“五场正规的训练赛,前两场会比较好打,你可以不用来。”沈欲无奈地抿住嘴,“我能帮你赚很多钱,我现在补偿你们。”
“你打死了我也不会去。还有,我根本不缺钱。”乔佚扔了烟头,刚好一位金头发的外国车模过来拿东西,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沈欲和她平视,她很高,穿着高跟鞋甚至比自己还高一点。她和小乔说英文,沈欲能听懂几句,好像是什么维修师在找他。她叫他伊戈。
她准备走了,小乔反手拉住她的胳膊,众目睽睽之下扣住她的后脑勺,朝她抱了过去。
小乔又说了一句,沈欲也听懂了,他问她外面热不热,他叫她Linda。是挺热的,休息室里有冷气,把沈欲吹得冰冰凉凉。他揉眼睛,揉几下还是无济于事,面前的世界黑白灰。
自己连她的眼睛什么颜色都看不出来。沈欲这么想着,打算离开,只是他不熟悉赛道和休息室的排布,刚转过身就听到了马达声。
还有车胎和地面紧急摩擦声。沈欲反应够快,应该躲得开,忽地被谁拎了一下,T恤领口紧巴巴地勒住他的喉结。
后面有一只手。
乔佚右手食指弯曲勾着沈欲的衣服。两人距离不近,乔佚右臂伸直了勉强够得上。他看着左边,身体朝向左边,整个人的运动趋势和右手形成反拧的布局。再加上一个怅然回头的沈欲,和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的Linda,三个人排成一场默剧般的画面。
一辆摩托车蹭着沈欲的脚尖压过去,没压到他。沈欲只熟悉出拳的速度和攻击范围,对机械赛道毫不精通,错误地估算了速度。
要不是小乔拎了这一把,他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