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他个人信息给毕闰杰,他会看着办的。”
毕闰杰是总部总裁办的,专管人事。
最近几天,每次谈话,江明月都被带着跑,要赶上已经够费劲,何谈独立思考。
他追着话头说:“那我把钱给你。”
越仲山坐在沙发扶手上,两臂抱在胸前,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半晌,不冷不热地说:“欠着吧。”
江明月不愿意:“凭什么。”
他接话接得快,带点自己没意识到的娇,越仲山扫着他的脸,要洞穿了似的,最后慢悠悠说了一句:“凭我愿意。”
江明月被他突然不再公事公办的态度弄得有些坐不住,起身要走,越仲山下意识去捞他手腕,还真拽回来了。
“干什么。”
越仲山垂眼看他的水杯:“我喝一口。”
江明月本来不想给,他说:“说那么多,渴了。”
江明月就只好给他喝了。
越仲山见好就收,没再让他不自在,规规矩矩地喝了两口,就松了手。
视频会议还没完,只是中场休息。
没多久,越仲山就又回了书房,顺便拿走了江明月剩的半杯水。
书房的门没关严,江明月偶尔能听见他说话。
其实江明月觉得他有点好。
今天这事,如果去问江明楷,肯定也会帮江明月的忙,但在此之前,会被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说,很可能最后还要被说一句听风就是雨。
可江明月并不觉得魏东东故意骗他,因为没有必要。
感觉应该就是魏志强自知理亏,但在家人面前还犟着嘴,这也就解释了魏东东说的,公司来谈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就把他妈唬住了,签了三万块了事的协议。
被越仲山三言两语下了结论,江明月暂时没有事挂心,给越仲山奶奶打了个电话,问她头还疼不疼,又给徐盈玉打电话,陪聊了十几分钟,也回自己的书房看书。
到十一点,阿姨来敲了两次门,提醒他:“小江,该休息了,不然明天上学要困的。”
江明月应了,又待了一小会,敲门声再响,他扬声答应:“马上。”
说话的人却是越仲山:“能进去吗?”
江明月赶紧说:“可以。”
越仲山推开门,已经换了衣服,头发湿着,是刚洗完澡,走进一步,但像只打算在那等,手还留在门把手上。
深灰色的短袖贴着胸膛,两块胸肌之间的部位被浸出一点浅浅的湿痕,可能在洗澡之前运动过,身上腾着不太一样的热气,眉目的颜色深,立体的五官声来带着严肃,不说话时,总是很有威慑力。
江明月不敢糊弄,起身在桌子后面收拾书本,边说:“很快的。”
他的书房跟越仲山的装修风格差不多,连同办公桌和老板椅都一样,但他坐在上面却没什么大老板的气概。
要是跟越仲山开视频会议时一样,朝他面前摆台笔电,看起来也只像个老实上网课的学生。
可能越仲山也看出来了,侧身让他出去时,眼睛里有点笑,低了下头掩过了。
江明月跟在越仲山身后回卧室,学习之前,他就洗过澡了,去用冷水扑了扑脸,又洗手漱口就上床。
越仲山倚在床头看一本书,身上盖着本来的鸭绒被,床单和被套也都是深灰色,只有被江明月弄乱的鹅黄色豆豆毯原样堆在他自己那边。
江明月感觉有点囧,单腿坐上床,歪头看他手里的书。
不是什么专业的东西,是本侦探小说:“我知道凶手是谁。”
越仲山头都不抬,说了个名字,江明月道:“你看第二遍?”
越仲山合上书,随手放在床头柜上,边躺下边说:“猜的。”
江明月也躺下:“我不信。”
“嗯。”越仲山说。
江明月不太懂他这个“嗯”是什么意思,但越仲山显然已经没有在好好聊天。
他面对江明月侧躺,一手撑着头,看江明月把自己裹进毯子里。
毯子太大,把江明月整个包了一圈,还堆叠在身边很多。
江明月埋头闻了闻,只有织物的味道。
他深吸口气,说:“我关灯了。”
越仲山没有“嗯”,他就抬头又说了遍:“可以吗?”
越仲山还是不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他,看不出什么意思。江明月刚要起身,他就探身过来,手伸到江明月背后,把灯关了。
灯关了,人没立刻退开,黑沉沉地压在上方,江明月隐隐能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身上的热度很明显,让江明月紧张,手心里抓了点毛毯,没太敢动。
过了会,越仲山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
半夜不知道几点,江明月又被热醒,发现他被越仲山抱在怀里,一层毯子外面是越仲山横过来的手臂,还有贴在背后热气滚滚的胸膛,外面还有一层越仲山的被子。
越仲山睡得沉,推了两下都不醒,江明月只好尽量轻地把外面那层推到一边,又扯了豆豆毯给越仲山盖上。
就这么过了两天,每晚经历一次历史重演,第三天一早,江明月起床后就把越仲山那床被子抱到了客厅,让阿姨收起来。
越仲山跟没看见一样,什么都没说,也没提自己不用豆豆毯的话。
晚上,江明月自己盖了一角躺下,越仲山坐在床边说:“我不想用。”
江明月戴了个蒸汽眼罩,忙着舒服,含含糊糊地哄他说:“没事的,习惯就好了。”
过了会,床垫一沉,越仲山也躺下了,用不情不愿的语气说:“你说的。”
江明月很佛系地点头:“我说的。”
又过了几天,周五下午,江明月照例在四楼洗仪器,洗完是三点多,他打算继续去图书馆复习。
走了没多远,魏东东跑着追出来,一开始结巴着说不利索话,过了会儿才说了几遍谢谢。
江明月知道是越仲山把事情办完了,冲他笑了一下:“没事,家里人刚好认识。”
事先魏东东的确只打算找江明月打听一点消息,甚至只是想知道个大概的名字,但没想到直接有人联系他们,已经办好了所有相关的手续,只需要他爸再补签几个字。
“我爸妈都知道了,让我一定带你回家吃顿饭。”
魏东东没给江明月拒绝的时间:“就吃顿饭,之前就老说,一直没吃,这回你要不跟我回去,我爸妈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江明月只好应了,但最近几天魏东东离不开实验室,说定下周跟他回家。
在图书馆待了三个小时,看时间马上七点,越仲山说晚上在外面吃,让他先去公司。
司机在门口等,江明月到的时候,越仲山已经忙完了,办公室还有一个人,是严政,他们结婚时,越仲山的伴郎。
他比越仲山小,也叫江明月嫂子,江明月习惯了这个称呼,冲他笑了一下。
“那我先走了。”严政又跟越仲山打招呼,“下周末别忘了。”
他回头对江明月补了一句:“嫂子把时间腾出来,我一定好好招待。”
严政走了,出门前对越仲山挤眉弄眼,江明月没看见。
越仲山也带着他下楼,在电梯里解释,严政买了个度假村,跟方佩瑶送江明月的那个温泉度假村隔不远,不过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走欧风奢华的路线。
“没事的话,我们周五晚上去,周一早上回。”
江明月没事,可总觉得两个人出去过夜跟在家里不同。
但没等他再想,越仲山低声加了一句:“可以吗?”
江明月只能说:“好。”
两个人一时间没再说话,只并肩站着。
越仲山单手插兜,站姿挺拔,江明月背着书包,揉了揉眼睛。
他今天穿了件羊角扣的薄外套,连帽款,里面是一件米白的薄毛衣,袖子都长,遮住一半手背。
电梯下到一半,揉眼睛的手放下去时,就被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的越仲山顺势握住了。
先是隔着衣服布料,把他往外剥,好一会儿,才很慢地把他的手完全攥进了掌心。
第26章
过了周末, 江明月提前两天跟越仲山说了周三去魏东东家吃饭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虽然已经替江明月拿了七十万出去。
江明月趴在床上打游戏, 没听见他说话,解释了一遍,又问:“好吗?星期三晚上, 刚好你要是忙的话,也就不用急着回来。”
越仲山说:“我不忙。”
江明月反应了一下, 操作着角色蹲在角落, 回头看他:“我都答应他了, 而且是他爸爸妈妈邀请的,本来就不好不去。”
“所以他们拿了钱, 还要你陪吃饭。”
他这个话里的逻辑奇怪,不过江明月已经比较习惯了,朝后蹭了蹭,后脑勺挨着他的大腿, 继续打游戏, 嘴里说:“我们不是说好周五去度假村嘛, 那天还得麻烦师兄帮我做实验室的事。”
刚说完, 越仲山突然俯身把他搂住,两个人缠着手脚调整姿势, 最后把脸埋进了他颈窝。
江明月对这样偶尔的亲密也习惯了一点, 一只手拿着手机,用力扬了扬脸,侧脸被他的短发弄得痒, 喉咙里带着笑,让他抱了会,摸了摸他头发:“找你弟弟吃饭吧,我知道他没老婆。”
越仲山说:“你叫他什么。”
江明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越仲廉?”
越仲山没说话,顿了顿,江明月说:“你说师兄?”
越仲山拿胳膊用力搂了他一下,弄得江明月有点疼,在他手上推了推。
“这有什么,实验室都这么叫。”江明月说,“现在我最小,到明年,也有本科生叫我师兄,显得我很厉害。”
越仲山抱着他没动,江明月也不试图继续打游戏,在室友的唾骂声中挂了机。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眼下是越仲山在“追”江明月,在他眼里,可能就是有另外的男生约江明月吃饭。
想到这个,江明月就感觉都能理解了,最后决定还是不再随便跟人约到家里吃饭比较好。
魏东东的家在老城区那边,从学校过去,先搭一个多小时的地铁,然后转两趟公交。
郊区的公交班次少,赶上放学下班的时间人又多得离谱,挤上去以后,江明月没经验,被前后左右的人挤着走,根本抓不到吊环。
魏东东跟他之间还隔着几个人,上车以后才后悔没打车。
他这样已经习惯了,但江明月肯定特别不舒服。
他伸出手拽江明月,两个人好容易挤到后车门的角落,都有些狼狈,江明月的背包都快掉了,两个人都笑起来。
魏东东抱歉道:“咱们坐一站,下站就下去打车。”
江明月想了想,问:“还有多远?”
魏东东道:“公交绕得远,还得换乘,但是打车有五十块钱够了。”
五十块钱可能是魏东东三天的饭钱,算半周了,江明月正了正背包,找到护栏抓着,仰头看着公交线路图说:“到换乘的地方再下吧。”
魏东东问他还站不站得动,江明月说站得动,洗试管的时候不也一站两小时。
魏东东笑了一下,搓了搓鼻尖,说:“你是挺接地气。”
江明月努力让自己站直,眼睛转了转,撇了下嘴说:“也没那么接,就是为了给你省钱,不然肯定不会闲得无聊找公交坐。”
他不说客气的话,魏东东心里却才更敞亮了,刚才心里一下子冒起来的自卑自责和难受也好像全没了。
两个人挤在一辆沙丁鱼罐头似的公交车里,江明月说的话带着点埋怨,但一直在笑。
他生了张好看的脸,眼神灵动,不交底地礼貌相处时,身上的富家公子气掩饰不住,他自己不知道,是客气得有些疏离。
在这个时候,说了句俏皮话,露出点友善的狡黠,像触发了某种机关,情谊突然落了地,扎扎实实的生出点根须。
比在实验室互相尊重的师兄师弟更近一些,打破了一些脱下实验服以后两个人天壤之别的生活环境和家庭背景,江明月突然不再是总很礼貌的近乎冷淡的形象,对谁都温和又周到。
他在魏东东心里有了烟火气,而所有的真感情都正是从这点烟火气开始的。
魏东东在江明月心里一直都有烟火气。
他被上面一直不批经费愁得舍不得吃饭,省一点省一点去零零碎碎的买,在实验室里是出了名的,所以之前江明月才会想着把新房床上的玫瑰带给他。
“我以前就从那儿走。”魏东东指了指外面正在路过的那条小路,“我小学是博闻的,出来进巷子就能拐过来,一条近路。”
“然后一直走回家?”
“最热和最冷的时候会坐车。”
“太远了。”江明月说。
“是你不行,而且还有其他人。”魏东东认真地说,“大家都走,省一礼拜的车费,能买本斗魔珠,方本的,巴掌这么大,一周出一本,你看过没?”
江明月没看过,魏东东又嘲了他一嘴,然后给他讲斗魔珠的剧情。
到了换乘的地方,也没打车,好在换乘公交没那么挤,坐到一半,还等到一个空位。
江明月坐着,魏东东站在他面前,还在讲斗魔珠。
老城区的房子都不会新到哪里去,魏东东家就是老城区经典的筒子楼。
两个人前后上楼,钥匙刚进铁门的锁眼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眼望到头的格局,所有的家具都是最简单的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