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5-20

  严岑替他们安排的马车在七点钟到达庄园,六点五十分时,许暮洲和宋妍准时从侧梯下了楼。
  大多数宾客都已经进入了晚宴厅开始日常交际,并没有人在意到这两位宾客已经悄然离开了城堡。
  而严岑正坐在庄园大门前等着他们。
  他今天穿着一身与油画上一模一样的礼服,膝盖上放着一件十分厚重的洋裙,这条裙子熨烫得很整齐,领口和肩膀上的珠宝也擦拭得干净明亮。
  在这条裙子上,横放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白玫瑰。
  “这是给凯瑟琳的?”许暮洲问。
  “是一会儿要用的。”严岑笑着回答。
  宋妍将行李箱拎上马车,也并不跟严岑告别,就先行钻进了车厢里。
  公共马车的骏马走了一整天,车厢一动就烦闷地甩着脑袋,又被马夫拉紧缰绳呵斥了。
  许暮洲抬头看了看严岑身后的城堡,留声机被乐队所取代,大小提琴的声音可以传的很远,站在庄园门口也听得见。
  “迪恩给凯瑟琳的那首曲子写好了吗?”许暮洲又问。
  “还没有。”严岑耐心地回答说:“他会在宴会高潮修改好这首曲子的,然后这首曲子会带着凯瑟琳的愿望……流传百年。”
  严岑说完,从手腕上褪下那只绣球花,重新绕在了许暮洲手上。那只绣球花上的执念只剩下薄薄一层,仿佛轻轻一抹就能抹消。
  “再过一会儿,等到任务完成,你就可以结束这个任务了。”严岑说。
  然后他捻起了膝盖上那朵玫瑰花,细心地将上面的花刺剃掉,在许暮洲疑惑的目光中,将其别在了许暮洲胸口的胸针上。
  “衣服是给凯瑟琳的。”严岑说:“这个是给你的。”
  然后严岑像再平常不过的分别一样,伸手替许暮洲拂了拂肩膀,笑着说:“永无乡见。”
  许暮洲明明还有别的话想问,但他看着严岑泰然自若的样子,就觉得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于是他也学着严岑一样,轻松地笑了笑,说:“……永无乡见。”
  许暮洲说着转过身,走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公共马车的规格当然不如贵族的马车,窄小的马车门需要使劲弯腰才能挤进去,一不留神还会碰掉自己的礼帽。
  许暮洲踩在脚蹬上,正想探身进去,一低头的功夫,眼神却落在了胸前那朵玫瑰上。
  这朵花生机勃勃,绽放得仿若一朵艺术品,约莫得是那片玫瑰田最好看的一朵。
  ——凯瑟琳之前说,想要这些玫瑰花来装点今天的宴会和城堡,但严岑现在把最好看的一朵花别在了他的胸口。
  许暮洲顿在原地,下意识回头去看严岑的方向。
  严岑还端坐在原地,目送着他的动作远去,见许暮洲回头,还懒洋洋地冲他摆了摆手。
  许暮洲:“……”
  灯火通明的城堡落在严岑身后,浓重的夜色裹挟着他,红艳的火光和深蓝的墨色像是铺洒在纸上的一副油画,勾勒出严岑的影子,和他剥离开“罗贝尔”身份后,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
  不知为何,许暮洲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很多跟此情此景没什么关系的场面。
  比如他脚上这双合适的鹿皮靴,也比如那天在昏暗的地牢中,严岑额角落下的一滴冷汗……还有一直以来,严岑看着他的眼神。
  “怎么?”宋妍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不解地问:“不上车?”
  许暮洲如梦初醒,他脚下用力,从车蹬上跳了下来,转身大步流星地向严岑走去。
  还不等严岑出口询问,许暮洲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严哥。”
  许暮洲弯下腰,双手支着严岑的轮椅扶手,拉近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严岑挑了挑眉。
  许暮洲的心跳声如擂鼓,跳得很快。
  “严哥。”
  严岑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这是许暮洲紧张时候的表现。
  “你是不是喜欢我。”许暮洲问。
  严岑只短暂地愣了半秒钟,面上的笑意就扩散开来。他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心情,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他很少笑得这样真诚又开怀,许暮洲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紧张地捏紧了他的轮椅扶手。
  严岑望着他眼中的自己,笑着伸手握住了他的后颈,将许暮洲进一步拉近了。
  下一秒,有微凉的什么落在了许暮洲的额头上,触感非常轻柔——是严岑蜻蜓点水的一吻。
  “等这次回到永无乡,我告诉你答案。”严岑说。


第102章 静夜(三十)
  虽然甜美的答案是一种享受,但是等待的过程同样值得期待,不必急在一时。
  许暮洲带着罗贝尔庄园里最美的玫瑰和一个吻登上了马车,临关门时转头看了严岑一眼,冲他笑了笑。
  ——永无乡见,他用口型说。
  严岑显然看见了这个,他冲着许暮洲微微颔首,目送着他登上马车。
  马夫挥动了马鞭,柔韧的鞭子在半空中发出破风声,疲累的骏马不情不愿地迈动步子,带着身下的马车缓缓行进起来。
  许暮洲和宋妍相对而坐,宋妍给他留了个正对庄园的倒位,许暮洲从窗户看出去,发现严岑依旧坐在庄园门口。
  “回神。”宋妍打趣道:“怎么,觉得这个任务世界没过够?”
  “也不是。”许暮洲不太确定宋妍看没看到他跟严岑那别样的“告别”,不自在地用食指挠了挠脸:“我只是在想,我们会被马车载到哪里去。”
  “大概是每个世界都只局限于一个区域内,以至于让我觉得这依然像是个预设良好的大型游戏场景。”许暮洲说:“我大概能理解那些工作人员的感觉了,约莫就是……没什么真实感。”
  “觉得工作枯燥了吗?”宋妍笑着问:“想不想尽快回到原世界?”
  “……不。”许暮洲抿了抿唇,他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每一次不平稳的跳动中都掺杂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这种感觉有些沉重,可并不让人觉得负担。
  “其实这里也挺好的。”许暮洲也不太明白自己想要说什么,只能直白地描述当下的体验:“如果从工作的角度来讲……比起我生活的世界来说,这里没有生存压力,也没有社交压力。工作……也算有趣吧,总体来说不算待的很煎熬。”
  “也是,还好你有同伴。”宋妍意有所指:“这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运很多了。”
  许暮洲没有说话,他抿着唇笑了笑,默认了这个说法。
  马车的速度不慢,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城堡的灯火遥遥远去,在夜色中连成了一片。
  绣球花的进度条只有薄薄的一点,但就是这一点异常坚定,随着马车晃来晃去,但一直没有彻底消失。
  许暮洲解下那枚绣球花握在掌心,等待着任务结束的倒计时。
  马车逐渐离开了罗贝尔庄园门口的路灯领域,路况变得难以辨别,车轮不小心压过一块尖锐的石子,车身顿时一歪,原本放在内侧车门旁边的行李箱被重力带着往旁边晃了晃,倒了下来。
  许暮洲弯腰去扶,却发现在行李箱的侧面接缝处,正卡着一张精致的纸片,应该是被什么人塞进去的。
  他奇怪地拉开锁扣,将那张卡片从行李箱中取了出来。
  “这什么?”宋妍问。
  “不知道呢。”许暮洲也满腹疑虑,他拆开卡片上系好的绸带,将折好的卡面展开来。
  然后许暮洲发现,这是一张全新的请柬。
  随着许暮洲打开卡片的动作,一张叠好的印花纸从里面掉了出来,许暮洲将请柬放在膝盖上,展开了那张印花纸。
  ——这大概就是他一直以来没找到的答案,许暮洲想。
  这张纸是以罗贝尔的口吻写的,比起“邀请”而言,更像是给某个人的信件。
  【感谢您的到来,我的朋友。
  在开始今天的正题前,我想,我首先要对凯瑟琳表达崇高的敬意。
  在我人生至今为止的几十年来,我从未感受到这样崇高且纯粹的爱意。
  她爱我,这种爱意就像是塞纳河上的落日,永不褪色。
  时至今日,我已经与她共度了十个年头的春秋。
  我们在主的见证下互相包容,互相爱恋,将对方视作这漫长生命中的唯一慰藉。
  凯瑟琳,在这里我必须要说,您改变了我,也拯救了我的灵魂。
  在十二年前的深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没错,我想起了这个。我在翻阅书房中您留下的影集时,看到了您写在照片背面的随笔。
  我跟随着照片的影像想起了那一天,您跟随着某位哥哥不小心误入战乱区,差点殒命。而我那天恰巧率军攻入了城池,将您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出来。
  哦,凯瑟琳,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是上帝给我的恩赐。
  那天我骑在马上,您带着一顶带着面纱的礼帽,站在我的身边,腼腆温和地将腰带上那朵永生花装饰送给了我。
  我的人生因那一天被填满色彩,我感受到了上天的庇佑,和阿佛洛狄忒对我的偏爱。
  我在十年前的今天得到了她,而现在,也是时候让她得到我了。】
  信纸到此为止,许暮洲没看到落款,于是将膝盖上的卡纸拿起来,果不其然在内侧找到了剩下的文字。
  【我亲爱的朋友,感谢您百忙之中的到来。
  也感谢您愿意与神明一起,在这里见证今日的盛典。
  见证我们的爱情,和神一起祝福我们的婚礼。
  ——查尔斯·L·罗贝尔&凯瑟琳·G·罗贝尔】
  这是一张婚礼的请柬。
  许暮洲刚看完这封请柬,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马车夫在外面惊呼一声。许暮洲一抬头,才发现原本黑沉沉的夜色被莫名蔓延出的光色侵染了,周遭的环境顿时大亮。
  行进中的马车速度可观,还不等宋妍阻止,许暮洲已经将车窗手动摇了下去,从狭窄的窗中探出了身子。
  身后被遥遥甩开的罗贝尔庄园蔓延出冲天的火光,许暮洲眯起眼睛,发现是火光冲天的地方式临近主卧的那侧阁楼。
  笔直的马路唯一的好处就是会将人的视野拉伸得更远,许暮洲艰难地辨认着这条来路的另一端,发现严岑居然依旧坐在庄园门口。
  只是这次,不仅仅有他一个人。
  “停车!”许暮洲叫了一声,然后缩回身子扭开马车上固定的锁栓,不等马车停稳就先一步跳了下去。
  他捏着那封请柬往回跑了几步,城堡中的大火从通风口和石砖缝隙中挤出来。许暮洲待过那个地牢,再清楚不过,那里有着一堆干草,还有石砖内的木质建筑结构,只要烧起来,那一侧是一定会塌的。
  但由于那是个对城堡完全封闭的空间,所以光焰会被石砖堵在外面,以至于不会伤害城堡中的其他宾客。
  是严岑放的火,许暮洲无比确定。
  庄园门口的严岑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城堡另一侧的钟塔中传来悠远的钟声,盛装的凯瑟琳才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网格状的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洁白的礼服腰线高高地束起,她的腰带上有一块突兀的杂乱线头,大约原本应该有什么在上面。
  凯瑟琳穿着高跟鞋,拎着裙子走到严岑面前,轻柔地问:“查尔斯,我的礼物呢。”
  “我把它送给了我爱的人。”严岑笑着说。
  凯瑟琳的手指紧了紧,她像是想要发怒,严岑却已经先一步将膝盖上的礼服递给了她。
  “但罗贝尔有东西给你。”严岑说。
  凯瑟琳的怒火被轻而易举地熄灭,她眨了眨眼,露出羞怯的表情来。
  那是一条非常精致的裙子,宽大的裙摆拖在地上。这种布料的材质非常奇怪,穿在凯瑟琳身上时,会闪烁出星星点点的光。
  火光将天空烧得通红如白昼,于是那些无处可去的月光和星辰慌不择路地来到人间,落在了凯瑟琳的裙摆上。
  “查尔斯。”凯瑟琳俏皮的拎着裙摆,在严岑面前行了个礼,流光倾斜间,她忐忑不安地最后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您想念我吗?”
  “查尔斯·罗贝尔,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凯瑟琳。”严岑说。
  火势蔓延得越来越大,但由于严岑事先做了部署,所以并没有宾客或仆人慌不择路地跑出庄园。
  旁观者将此视作罗贝尔献给凯瑟琳的礼物——事实也确实这样。
  火舌将最后一根横梁燎断,屋顶的石砖砸落下来,下落的冲击力随即震碎了外墙,罗贝尔深埋于此的秘密终于大白于天下。
  “那些人为您而死吗?”凯瑟琳问。
  “当然不。”严岑顺从着凯瑟琳的意愿,回答道:“她们不在这场火中,因为她们没有资格为我而死……”
  九点整的钟声敲响,打断了严岑的话。城堡中的乐队短暂地停顿了两秒钟,大提琴和钢琴忽然强势地**了这段乐曲,演奏了一段与先前乐曲截然不同的音符。
  “今晚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好的,坏的。”严岑说:“不管是爱情,亦或是罪恶,都将在天明前大白于天下。”
  “在那之后,查尔斯·罗贝尔就只剩下你了。”严岑说:“百年后,这两个名字将同渡冥河。”
  凯瑟琳捂住脸,在这一刻,她甚至能让人忘记她已经是个亡魂,她因严岑的一句话而重新焕发生机,成为了罗贝尔日记中那位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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