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宁坐到沙发上,他两条腿打直,终于舒服了一些,他长舒一口气,像是跋涉了万水千山,终于脱离苦海。
他看着茶几上摆着的剧本,好奇地转过头问:“陆叔叔,你要拍新戏了?”
陆焕生:“还没定,只是先看看剧本。”
文宁:“不是定好就可以拍了吗?”
陆焕生难得有耐心的解释道:“导演筹拍的项目,投资还没拉好,先过来问我有没有兴趣。”
还没立项,不过要是陆焕生接了,投资马上就能到位。
投资商不傻,一个冷暖不定的项目罢了,只有有回本保障时,他们才会下手。
陆焕生去年才拿下双料影帝,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就是票房保障。
文宁不懂这些,他更关心陆焕生的想法:“叔叔想接吗?”
陆焕生笑了笑:“剧本还行,今天去跟陈导聊聊,电影好不好不能光看剧本,服设武指都很重要,剧本可以成就一部电影,但细节也能毁掉它。”
文宁迷迷糊糊,但他还是认真地吹着彩虹屁:“陆叔叔特别认真!”
我陆哥这么敬业,他不红谁红?
但文宁还是有些忧心:“你去年拍了三部电影,要不要休息一下啊?”
陆焕生的手动了动,有那么一秒,他想摸摸文宁的头,但他最终还是没把手抬起来。
文宁正睁大了眼睛等陆焕生继续说。
陆焕生微笑着,眼里有难以察觉的戏谑:“我不拍戏,观众把我忘了怎么办?”
文宁:“那不可能!”
陆焕生反问:“怎么不可能?”
文宁斩钉截铁地说:“华人影坛,就没有比陆叔叔你更厉害的,观众的胃口都被你养刁了,怎么可能把你忘了?你是最厉害的!”
文宁说得太快,没收住,还加了一句:“不接受任何反驳!”
陆焕生笑起来,他难得在大荧幕外露出这么大幅度的笑,他说:“再红的演员,只要一年没有作品就会慢慢淡出观众的视野,没人能保证自己长红不衰,说不定我今年就过气了。”
文宁急切地说:“怎么能这么说?陆叔叔出道就红,哪部电影口碑不好?”
文宁警惕地看着陆焕生:“陆叔叔,你不要再说了。”
陆焕生逗得起劲,无奈道:“不是你先问的吗?”
文宁愣了一秒,他无言以对,只能祭出“听不见大法”,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松口气般地迅速站起来,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立马收敛了表情,一脸严肃地说:“陆叔叔,我去公司。”
开门的时候,文宁还转过头对陆焕生说:“陆叔叔,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再说那种话了,什么红不红,过不过气的,你在我们眼里就是最好,最红的。”
文宁转过头,声音很小:“你这样说,我很难受。”
然后文宁关上了门,迈着自己的鸭子腿坐上了电梯。
公司派来的专车已经等在楼下了。
文宁坐上车,他现在头脑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分。
陆哥又不是黑子,人家是谦虚,又不像黑子攻击陆哥过气,文宁拿着手机编辑短信,删删减减,不知道该发什么过去。
最后文宁还是把自己打得一长串消息删掉了。
他发去的消息很短——
【陆叔叔,刚刚我态度不好,我跟你道歉,但我不为我说的话道歉,陆叔叔就是长红不衰。】
虽然语气还是有些生硬,但文宁自己很满意。
对,就是这样,谁也不能说我陆哥过气,陆哥本人也不可以。
文宁今天还得去公司跟其他练习生们一起训练,既然约好了今天去,那就不能食言,君子一诺重千金,文宁虽然自认还不能算是君子,但怎么也不能当小人。
赵舟跟车来接他,看他上车时走路的姿势古怪,忍不住说:“文少,要不然跟琳达姐说一声,休息两天再去吧。”
文宁:“不用,其实也不是很难受,等到公司我就好了。”
赵舟无话可说,觉得小少爷这是自找苦吃,可能他永远无法理解有钱人的脑回路。
难道琳达姐会因为文宁晚去两天就生气吗?那显然不可能嘛!
赵舟原本还担心文宁到了公司还是刚刚上车那样,结果文宁一下车,身形立马就端正了。
他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一件银白色的外套,一双腿又长又直,即便离远了看不清脸,也不会有人觉得这人会是个丑人,于是甫一下车就不知道被多少人行了注目礼。
鼎华娱乐的办公楼有六十多层高,这栋楼已经有些年头了,但辉煌依旧,鼎华娱乐的前身不怎么光彩,但如今算是国内娱乐圈数一数二的龙头大哥,造星能力和送血输出都不是其他公司比。
更重要的一点是,鼎华娱乐的老总跟文宁还有点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
不过怎么也该超过五代了,只是两边都有心,于是这门亲戚又捡了回来。
文宁在赵舟的带领下来到了练习生练舞房门口,郑晓已经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了,她是个干练的女强人,此时把头发一放,倒多了几分原本不属于她的温婉气质,看起来竟然更亲切了点。
里面的练习生正在跟着舞蹈老师训练,练舞房采用的是双面镜,从里面看就是正常的镜子,而外面的人却能把里面一览无余。
练习生们正在跳舞,他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年轻无丑人,就是只有六分颜色也能显出八分来,他们跳的大汗淋漓,动作称不上复刻版的整齐划一,但却不缺美感。
郑晓在外面看得头疼,她带的都是大流量,不是影星也是一线电视咖,从没有带过“爱豆”,只是无论她心里再烦,面对文宁时都是温声细语:“以后你就跟他们一起训练了,要是缺什么,觉得哪儿不好,你就跟我说。”
文宁乖巧的点点头:“好的。”
郑晓舒心不少,带着文宁去见了舞蹈和声乐老师,舞蹈老师是公司从国外高薪聘请的,舞蹈水平文宁还没见到,对方的中文水平文宁倒是摸透了。
声乐老师来头就大了,原本也是鼎华的艺人,曾经也算红过,后来过气了,后来也写过不少歌,但收效甚微,于是就转来当了声乐老师,工资估计还算可观,脸上总挂着憨厚的笑。
“小宁就托付给你们了。”郑晓说的客气,“他年纪小,你们多照顾一些。”
“三个月以后他就要上节目,在镜头上能有好表现就行。”
这意思很明确——不要求真的在三个月内把文宁变成唱跳俱佳的人才。
但至少要让他上节目时能拿得出手。
郑晓还没忘了要顾忌文宁的自尊心,她夸奖道:“小宁是柯蒂斯毕业,钢琴弹得好,以前还学过芭蕾,本身就有才华。”
文宁忽然被夸,倒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被夸习惯了,小时候可能还会害羞,现在则能安静的听着,像是被夸的是其他人。
郑晓把话说得很清楚,哪怕没有挑明文宁的身份,两位老师也很清楚这位哪怕不是鼎华的太子爷,那也差不多了。
离开之前郑晓还不放心的叮嘱文宁:“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文宁点点头,目送郑晓离开。
舞蹈老师是个外国人,中国名叫崔敬贤,中文不怎么样,日常交流都够呛,他先问文宁会哪些基本功,又问文宁以前的老师是谁。
等情况都了解一遍之后,崔敬贤才操着那口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说:“你跟他们一起训练,怕你跟不上。”
文宁点点头。
崔敬贤又说:“我单独教你。”
文宁:“那他们呢?”
崔敬贤笑得很是谄媚:“他们有底子,可以自己练。”
文宁皱了皱眉,他知道,崔敬贤这种做法就是搞特殊,可文宁之前跟郑晓聊过,因为公司的练习生在节目是要一起亮相的,虽然互动可以靠后期剪辑,但如果太生疏也不好。
文宁:“不用了,我跟他们一起训练,我底子不好,他们休息的时候您再给我开小灶吧。”
崔敬贤连忙应了一声。
练习生的日常就是早上练声乐,下午和晚上练舞,一天到晚很少有休息的时候。
即便辛辛苦苦练几年,也很难出道,出了道也不能保证有人气,但鼎华的练习生比小公司的好很多,至少资源是跟得上的,成团以后也能有点火花,不说大红大紫,挣钱糊口没什么问题。
“崔老师呢?”头顶发丝已经变黑的浅金发青年坐到一边,他穿着一件宽松的运动背心,大汗淋漓的靠在镜子上,手里拿着瓶矿泉水,扭开瓶盖之后猛灌了一口,大半瓶矿泉水瞬间无影无踪。
同为练习生的青年也坐过去:“不知道,刚刚被人叫出去了。”
“出去的时间还挺长。”
“是不是要来新人了?”
“这个时间?”
“就是冲着明日晨星来的。”
“肯定有后台。”
“有后台就是了不起呗。”
“也说不定,要是别的事呢?不一定就是来新人……”
“人”字还没有落音,练舞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所有人练习生都站起来,紧盯着玻璃门。
崔敬贤先走进来,但他微微侧身,似乎是在身后的人引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的动作还算正常,却会给人一种阿谀讨好的感觉。
练习生们只能抱有一点微末的希望——
希望这个关系户长得丑点,希望这个关系户长得矮点,希望这个关系户哪怕背景深,也不会抢他们的出道名额。
明日晨星只从近两百名练习生中选九个人组合出道,多一个有背景的,没背景的人就少一分出道的希望。
原本当偶像就是走了一条窄路,现在这条路变得更窄了。
然而等崔敬贤身后的人走进来。
他们的心都沉沉地坠了下去。
像是堕入了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文只会用“特权”追星,不会去抢别人机会的~
第8章
跟着崔敬贤进来的文宁不知道练舞房里的人对他抱有多大的敌意,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在别人看来就是抢出道名额的反派,他站在崔敬贤的身边,接近一米八的个头,身材匀称,比例近乎完美,脸上还挂着示好的微笑。
崔敬贤笑着说:“这位是新来的练习生,以后你们就要在一起训练了。”
然后崔敬贤看了眼文宁,文宁自我介绍道:“我姓文,叫文宁。”
练习生们无精打采,兴致缺缺地说:“欢迎。”
文宁自发自动地站到了最后,他现在腿根还是很酸痛,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好在早上是不必练舞的,练的是声乐。
他来时之所以能看到练习生们跳舞,是因为他们在利用休息时间复习昨天的舞步。
这些练习生多是高中还没毕业,甚至初中都没读完就来到了鼎华,后路已经被掐断了,没有学历,跟家人也不够亲密,如果不能出道,不能红,那么不止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连去找个最普通的工作都困难。
走这一行就是在用自己的青春去进行一场豪赌。
但能赌赢的,一千个人里或许都没有一个。
声乐教室就在舞蹈室隔壁,练习生们在崔敬贤走后就要离开舞蹈室。
文宁能感觉到练习生们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些目光很复杂,说怨恨也算不上,说好感又差的有点远,于是文宁不多做纠结,跟上了其他人的脚步。
声乐不是器乐,器乐只要下苦功,不说一飞冲天跟天才媲美,总能收到成效,但声乐就不同了,每个人资质不一,再加上练习时间的长短不同,很难在短时间内看到效果。
文宁原本以为练习生学了几年,不说多好听,总之唱歌是不会太难听的。
结果——
“啊啊啊!啊!”
“啊~啊!啊——呀!”
文宁:“……”
声乐老师钱嘉禾似乎已经习惯了学生们一遇到高音就岔气,他一张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看起来跟没脾气似的,说话的声音又小又轻:“不要用嘴唱,要用呼吸,借用腰部的力量。”
于是练习生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鬼哭狼嚎。
用腰唱歌这个概念太抽象,能不破音就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不过练习生们普遍都把舞蹈看得更重,唱歌排在后面,毕竟录音棚里唱歌,后期有百万修音,现场唱歌也不必挑战高难度。
跟练习生们不同,文宁是系统的学过声乐的,家里给他请过音乐老师,一对一教导,钢琴老师是另外请的。
练习生们声音很大,文宁也就放心的开始练习了。
文宁开嗓开的快,他闭着眼睛,旁若无人的唱起来。
大约是因为太过心无旁骛,文宁没发现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整个教室只剩下文宁一个人的声音。
练习生们的目光都汇集到了文宁一个人身上。
文宁的嗓子得天独厚,他甚至不需要运用任何技巧,就能轻易唱上旁人唱不上去的音域,并且绝不让人觉得声嘶力竭,反而如信步闲庭般信手捏来,轻松的不像话。
而最让人震惊的是他的音色。
简直不像是人能唱出来的,而是智能合成。
清脆,空灵,逐渐变得高亢。
像一只引吭高歌的百灵鸟,那翅膀一扇,就能勾走别人的心神。
等文宁唱完,心满意足的觉得自己还没有把学会的东西还给老师时,就被一道道如有实质的炙热目光惊住了,文宁环视了一圈,有些不好意思的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