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叫是平时,陈景焕肯定不介意当着媒体的面听完瑞安对他的挑衅,然而,今天情况特殊——早在之前,他就已经让人放出了易澄参演的消息,加上瑞安有意地打听,易澄的身份恐怕在他那里瞒不住。
给身旁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几个工作人员连忙上前劝离媒体记者们,表示秀场即将开始,希望大家耐心在座位上等待。话已至此,媒体们当然不会再那么不识趣,纷纷回到座位上。
瑞安看着陈景焕,脸上的笑意渐深:“陈,真难得,白赚到手的热度都不要了?”
陈景焕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伸手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看得尽兴。”男人身着一身妥帖的燕尾服,冲他微微点头,一副不愿意和他过多交流的样子,转身就走。
“这么着急去后台?”瑞安哪能让他如意,出声喊住了他,“我真没想到,上回那个白发宝贝你还留在身边,怎么样,我很好奇他在床上的表现。”舌头略过上唇,瑞安的动作让陈景焕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
“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陈景焕的声音蓦地冰冷起来,脸上礼貌的笑容也消失殆尽,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瑞安这种肮脏龌龊的挑衅,却发现,当对象变成易澄的时候,怒火就可以很轻易的从他的心底被点燃,如果不是周围还有那么多人,陈景焕真想直接揍他一拳。
瑞安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陈景焕那么大反应。
直到陈景焕已经走开的时候,他才回过神,身子向后靠了靠,将目光转回前方的T台。
瑞安与陈景焕的不和不仅仅是因为品牌上的竞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两个的观念从一开始就不同。瑞安本人是从来都推崇性欲的,在他看来,这才是对人性最彻底的剖析,所以他尽情在这上面享乐,他从中感到欢愉,汲取灵感。
而陈景焕则与他彻底相反,在某些时候,瑞安一直觉得他像是个遵守教条的老古董。在这个男人的观念里,欲望本身是人性中最肮脏的部分,根据圈子里一些上过陈景焕床的模特们八卦,他在床上的表现可以用冷漠两个字来概括。
没有花样,没有温情,只是单纯发生关系,然后双方得利。这种形式,就像是一场冰冷的交易。
瑞安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他拖着下巴,若有所思。他还真是挺期待,当有一天陈景焕发现了自己对那个男孩的感情早就超出了预料,又会是怎么样一番景象呢?
他以为自己只是神虔诚的崇拜者,可他却忘了,他和他亲爱的缪斯也只是身处人间,他摆脱不了“渎神”的欲望,而男孩也摆脱不掉交付真心的结果。
……
灯光暗了下来,一场真真正正的好秀正在预备上演。
背景音乐随着最后一个闭场模特的退场而渐弱、消失。一束白色的灯光从舞台正上方洒下,一架钢琴升了上来,这个发布会前被传得神秘的男孩总算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礼服,卷翘蓬松的头发上,一支精巧的金色桂冠戴在其中,光晕笼罩在他周身,在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仰望着台上的他。在第一声琴音落下的时候,瑞安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击打在他的心脏上,虽然只有那么短短一瞬,他却好像忽然理解了陈景焕的感受。
作者有话说:
早点睡早点睡,白天起来看也一样~晚安~
第29章
不止是瑞安,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将注意力放在了男孩的身上,连拍的快门声从未停歇。人类对美有天生的追求,虽然审美是独特的,就像是有人喜欢蓝色有人喜欢红色,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接受最干净、最纯粹的白。
神圣。
有人用这个词汇来评价这场演出:“不管是陈景焕刻意营造出来的,还是这个男孩天生的气质,总之,我只能对那些缺席的人遗憾地说上一句,你们错过了一场神圣的演出。”
左右手不对称的节奏处理,稍微有些生硬,突如其来的转调之后,如梦如幻的慢板倒是处理的不错。但就整体来说,这并不是一场大师级的完美演出——易澄的技术水平实在有限。
然而现场大部分人都被男孩的颇具蛊惑性的容貌所吸引,陈景焕可以笃定,第二天的报道绝不会将重心放在讨论他的钢琴技艺上……
他在黑色的帘幕之后,目光痴迷地落在坐在钢琴前的男孩身上,那目光就像是一条地窖里的蛇,仰望着上方唯一照进来的天光。
不对……怎么都不对。
陈景焕的内心又腾起了那种莫名的烦躁感,他既想要昭告所有人这个男孩是他的,又在别人望向易澄的时候感到苦恼。他想要将他关在独属于他一人的神龛里,从此以后让他的眼里只有自己,可是,光是这样好像还是不够,但缺少的是什么呢?
陈景焕皱起了眉头。
最后一个音落下,短短几分钟的曲子很快演奏完毕。易澄落在琴键上的手指轻微颤抖,因为紧张的缘故,他的额头上有几滴晶莹的汗珠,他不敢看台下,只是盯在自己的手上,心中唯一一个想法——真是幸好,一个音都没有弹错。
片刻的安静之后,掌声从幕后响起,易澄安耐不住,转过身,一双亮着光的眼睛看向陈景焕的方向。
直到男人一身黑色的燕尾服从幕布后面走出来,现场其他观众才终于像回过神来,响起满堂的掌声。
易澄忍不住笑了起来,天真笑容映在聚光灯下,被记者们抓拍记录下来。没有人对这个男孩的存在提出质疑,任何一个亲眼见到这场表演的人都不会认为陈景焕是在拿缪斯的噱头炒作。
因为,浑然天成的美丽,只能是来自造物主的恩赐。
他们在报道上叫他“缪斯男孩”,当然,还有个前缀,陈景焕的“缪斯男孩”。他的笑容曾出现在无数大大小小时尚杂志上,然而却在几天之后,赶在引起时尚圈外人的注意之前被撤了下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没人再上赶着触陈景焕的霉头,只是私下议论这个业界最受关注的天才设计师的时候,总是不免要提上两句他的“缪斯男孩”。有的人说他们是情人关系,也有人说是单纯模特和艺术家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就只有这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
正当外界传着两个人的关系正火热的时候,没人知道,这次演出却恰恰成了一场荒诞剧的开场。帷幕缓缓拉开,拉紧的弦,安静蛰伏在乌云后面的闪电,等待着一个爆发的时刻……
易澄在期待和紧张中推开了陈景焕房间的门,他在来之前,特意带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他实在想不出还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他笨拙地计划了最传统的方案,他背着手,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自己查了公交的路线,撒谎瞒过陈景焕周围的人,只为了一个人完成这个勇敢的决定。
推开的门缝,泄露的却是一地的春光。
诺曼赤裸着侧躺在画板前面,他好像用英语和对面执着画笔的陈景焕说了点什么,随后他发出了笑声。那笑声听在易澄的耳朵里,却是那样的刺耳,像是打碎在大理石上的玻璃,易澄想,他应该转身离开的。
可是他没有。
双腿仿佛灌铅,他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将房门完全推开的力气。他睁着一双紫灰色的眼,看着诺曼单手撩过自己的长发,一步一步走到陈景焕面前,他抱住陈景焕的脖子,吻了上去。
算不上缠绵的吻,陈景焕没有主动,却也没有推开,他只是伸出一只手虚揽在从长发模特的腰上,另一只手解开了自己的衬衫……
火红的玫瑰从手里掉下去,落在地上,脆弱的花瓣散了一地。原来,陈景焕不是在这种事情上禁欲,他可以接吻,甚至可以和别人做更多的事情,只是这个人不是他而已。
一切在内心纠结过的告白方式,都仿佛成了笑话。
然而,易澄却仍旧定定站在房门前面,他没有办法认输,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他分明可以从陈景焕的眼神中看到自己,那是一种专注的凝视,仿佛他的眼睛里只有易澄一个人……这难道不是爱吗?
可是,不是爱的话又是什么呢。
易澄听见自己好像叫了陈景焕的名字,男人惊诧地回头,随后他推开了怀里的长发男模,站起来,径直走向他,脚步有些许的慌乱。易澄却只顾着端详他的表情,没有愧疚,只有惊讶。
就在陈景焕马上要触到易澄的瞬间,头一回,男孩后退了两步,匆忙中,他踩在了鲜艳的玫瑰上,娇嫩的花瓣变成了一堆撒发着植物汁水腥味的垃圾。
他推开陈景焕的手,拔腿就跑。
……
城市的夜晚好像来得比平时要早一些,无数的街道穿插在青灰色的水泥森林,所有人都在步履匆匆,易澄不知道他们都要去哪,为什么要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他跑到了一半,在街道的转角停了下来。
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上面早已挂满了水珠。
人,会有这么多眼泪吗?他有些愣怔,又反应了一下,才发现灰暗的天空原来不是夜晚的提前到来,而是一场暴雨。乌云密布,遮住了上方所有的天光,他没有伞,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看着路灯逐渐亮起,衣服因为淋了雨,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一阵微风吹过,也冷得刺骨。街道转角的垃圾桶,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易澄掩了掩鼻子,匆忙跑出去,随便走到哪个屋檐下面站着,直到闻到咖啡香浓的味道,他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的咖啡店。
他止步在玻璃门前,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俞桓在这里看到易澄也是十分惊讶的,甚至在看到的第一眼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又过了几秒,才匆忙将他从门外拉了进来。咖啡店里的空调正呼呼制着热,易澄不太习惯突如其来的温暖,打了个喷嚏。
第30章
“怎么弄成这样?”
咖啡店的老板好像和俞桓认识,从后面拿了一条干净毛巾出来。俞桓把毛巾搭在整个人都湿透了的男孩头上,却发现易澄在他的手挨过来的时候颤抖了一下,望向他的眼神也有些怪异。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然而俞桓并不明白为什么,实际上,这种变化好像是易澄单方面对他的抵触。
自陈景焕找了他来教易澄,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虽然一开始他发现这个男孩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有缺陷,但是随着后面两个人的相处,他可以明显感觉到易澄对他的信任感在日益增加。
然而,却在某一天突然回归原点。
俞桓没再继续手下的动作,他向后退了一步,好让易澄放松下来:“你自己擦。”
易澄沉默着结果毛巾,胡乱将头发揉了揉,他现在心情乱糟糟的,根本没心情应付俞桓。自从知道了他就是艾文的哥哥,他就知道了,原来,这个看上去儒雅和善的男人,也不过是应了陈景焕的要求才来到他身边。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陈景焕,陈景焕,生活里的一切都是在围绕着这个男人打转……包括他自己。
“陈景焕呢?”
果不其然,俞桓在他刚坐下的第一刻就问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易澄无端对着面前的老师升起了怒意,他抿了抿嘴没说话,低下头没再看俞桓。
可俞桓怎么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当下担心易澄的心思让他没注意到男孩的情绪变化:“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
不跑出来又如何?继续待在门口看着陈景焕和别人亲热吗?易澄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所处的世界,周围所有人都在围着陈景焕打转:“为什么对着我总问他的事情,我又不是他的附属品,老师。”易澄的音量不高,穿过咖啡馆的轻柔的背景音乐,还是传到了俞桓的耳朵。
“你……”俞桓心下一惊,他再听不出来易澄话里面的意思,也不用教语文了,“你和陈景焕闹别扭了?”
易澄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两只白净的手,因为刚刚在外面淋雨受冻的原因变得冰凉,他努力攒紧拳头,将两只手放在大腿上,希望能传递些许温度。
男孩又打了个喷嚏。
俞桓轻叹一声,也不知道如何劝解,只得起身想要去帮他要杯热饮。没想到,对面的男孩在他起身的一刻忽然抬起头,他的目光盯在俞桓身上,硬冷发问:“怎么了,老师要去给陈景焕打电话吗?”
“想多了。”俞桓笑了一下,“我只是去给你弄点热的喝。”见易澄仍旧不信任,他干脆掏了手机放在桌面上。
“手机放在这里,你总该放心了吧。”
转身去点单的时候,俞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头。他不知道陈景焕和易澄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无论是什么,对易澄都没有好处。他一边跟服务生说要一杯热可可,一边用余光看着那个静静坐在位子上的少年。
雪白的头发因为半湿的缘故而显得比平时颜色略深,坐姿端正,甚至有些紧绷,在悠闲的蓝调音乐中显得格格不入。
凭借俞桓对陈景焕的了解,根本无需他去打这个电话,这个男人从上学那会性格就很乖僻,和他们班上的同学没几个聊的熟的。本以为这种性格的人进入社会总会被磨平棱角,哪想着人家却是凭着才华和家底,越来越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