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种陌生的感觉又出现了。
陈景焕吻得很凶,易澄甚至能够嗅到空气中些许血腥的味道。眼前的一切都变了颜色,成了一抹瑰丽的粉红。
这是一场旖旎的梦。
易澄在睡梦中并不安稳,他蹙着眉头,微张唇瓣,呼吸声沉重。
陈景焕打开门的时候,撞进视线的就是这样一副活色生香的景象。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双目紧盯着床上的男孩。他的喉头滚动一下,却并没有出声,他的手死抠在门框上,关节发白。
当易澄醒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的男人,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将自己团进了被子里。刚醒,梦境还存在脑海中没有完全褪去,他无法克制自己思考发生了什么,之前这种情况也有发生,只是,从未在脑海中如此清晰。
他知道对面那个人就是陈景焕,这让他更不想面对他。
“出来。”
陈景焕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将被子从易澄身上轻而易举拽了下来。
易澄红着脸等待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他以为陈景焕可能会责怪他私自穿了他的衣服,又或者惩罚他弄脏了衬衫......但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陈景焕绷着一张脸摔门而去。
他不知道男人的怒气到底来自何处,只能坐在床上对着紧闭的房门发愣。在他过去的十八年里,从未思考过那种事情。他曾经见过舞女与客人的偷情,也恰巧听到过剧组里的男人们开得那些低俗玩笑。只是他怎么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在睡梦中将陈景焕当做了那种事的对象。
懵懵懂懂,他隐约意识到他想从男人那里得到的好像不止是安稳的生活,还有一些别的......
这或许是易澄第一次在这种情感上的外溢,他不知道陈景焕是否在这个时候就意识到了。然而,陈景焕给出来的回应,却是摔门而去。似乎这种情感本不该存在,是的,他怎么允许自己的缪斯将这种感情转移到自己身上。天使,就应该是纯洁的,神圣的,肮脏的欲望只应该来自于人间。
陈景焕奉他为神,可却从不过问他的意见,比如,若神不想为神,只想做一个尘俗之中与他相伴的普通人。
四月,“白鸟”主题的首秀如约而至,不同于其它品牌主打裙装高定,乔伊斯这次一改曾经的风格,做出大胆的尝试——他们的礼服款式偏向中性。男女模特统一带着白色羽毛做的假发,粉底又配上灯光,显得皮肤极白,他们的眼妆是十分夸张的银色亮片,舞台效果非常具有冲击力。
“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俞桓转着钢笔,在易澄的桌子上点了点,“怎么,陈景焕不在家,你就不好好上课了?”
不得不说,年轻的少年总是更加容易适应新的环境,易澄在别墅里住久了,不但学会了使用各种家电,甚至还学会了找佣人帮忙去买书籍杂志回来给他读。他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期时尚杂志,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对这方面有多大的兴趣,只是他不愿意错过关于陈景焕的任何消息罢了。
“啊?不是的。”
易澄回过神,又开始临摹手底下的字帖。
俞桓撑着脑袋,在一旁笑盈盈看着他:“你是不是想看‘白鸟’的直播?”
易澄写字的手一顿,最后一笔写歪了,以失败告终。从这阵子他和俞桓相处的时间来看,这个老师在他心目里实在是个好人。他对自己的愚钝从来都加以包容,又没有因为自己的病而另眼相待。
总之,或许说一说心里面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可以。
“是。”他老老实实点了头。
俞桓似乎真的不打算在这方面上苛责他,拿来了平板放在他面前,真的给他打开了这场秀。
“嘘。”他对易澄眨了眨眼睛,“别让陈景焕知道我带着你开了小差。”
别墅里面的各处都有摄像头,这点屋子里坐着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然而易澄一向对陈景焕的各种决定都不反驳,而俞桓,虽然知道陈景焕的做法有很大的问题,可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他犯不上和陈景焕起冲突。
再者,说白了,陈景焕这种变态的控制欲,如果不是有易澄一步一步的纵容,也不可能继续。男孩对这种行为都没提反对意见,他一个外人就更没必要。
即使他知道这种关系是畸形的。
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非用几个客观数据就能说清楚,这是一种很繁复的东西,他连自己的事情都弄不清楚,就更不提去指点别人。
走秀的时间不短,易澄支棱着脑袋看了半天,几乎都要睡着。虽说知道这些服装大多是出自陈景焕之手,可是再好看的衣服对他的吸引力都不大,他看着看着,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看这场秀,或许只是单纯不想错过关于陈景焕东西。
就在秀场接近结束的时候,易澄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是那个叫诺曼的长发模特,现在他的一头长发被收进羽毛假发里,虽然妆容很夸张,导致他和平常看上去不太一样,但易澄还是第一眼认出他来。
其实,也不该惊讶的,毕竟他和陈景焕本来也认识,此时此刻参加他的首秀也没什么可意外。
易澄说不好自己对诺曼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羡慕还是好奇,或许二者都有。
那时的他对诺曼的态度还是如此,直到未来真正接触到他的时候,易澄才能够清清楚楚明白,原来他对诺曼更多的还可以是嫉妒。他知道自己在陈景焕的心里,地位无人可比,即便是这样,这个男人的一部分他仍旧得不到。
他喜欢他,热切的喜欢着。
而喜欢是一种神奇的药剂,它可以让一个本来心思单纯的孩子变得狡猾,它可以让一只兔子变成刺猬,它可以做很多事情,唯独不一定能打动那个被深切爱着的人。
陈景焕于他,是他为人的所有欲望和贪婪。
而他于陈景焕,则是物质世界中内心唯一一块净土。
他想要与他交欢,想要与他尝遍人性中所有恶劣的部分。而陈景焕只希望他保持天真,永远做那个被锁在梦境之地,不可亵渎的神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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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如果不是为了陈景焕,易澄想,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去上什么无趣的钢琴课。不过,能够去上钢琴课倒也有些好处,至少他可以有机会走进梦寐以求的校园里——陈景焕给他安排的老师是音乐学院的某个教授。
对于易澄而言,他是无所谓谁来教他的钢琴,教授还是普通学生,没有什么两样。
“司机会在你下课之后到校门口接你。”
陈景焕有心拓展公司在亚洲地区的业务,自从“白鸟”的秀场完成之后,他甚至没有在国外接受什么采访,直接就回了国。
创作是有间歇期的,设计也一样。
他一心想要用“白鸟”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因此,整场秀从前期设计到后面裁剪、选模特等各个步骤,他全都亲力亲为,所有拿主意的事情几乎没让旁人插过手。
有人说,“白鸟”中部分服装的设计其实并没有陈景焕后来设计的那样成熟,甚至在许多细节上都能找到提升的空间,然而,真正的美感往往来自于某一个灵光乍现,抛开那些技术层面的东西,“白鸟”或许是陈景焕设计生涯中最灵动的作品。
与陈景焕来说,结束了整个秀场,他最大的感受就是疲倦。
易澄在心底对他的评价就是四个字——“阴晴不定”。他在某些事情、某些时刻上总是出乎意料的疯狂,然而过了这段,他就进入了一种倦怠期。
易澄可以明显感受得到,陈景焕这两天对他的兴趣减少了。
或许用兴趣一词来形容对一个人的感受,会显得有些奇怪。可惜事实就是如此,当一个人口渴至极的时候,他会死守住自己唯一的甘泉,而等他饮饱之后,他对于这湾泉水的兴趣就会减少。
但是,人为了活着,又不能离开水。
这个道理是易澄很久之后才想明白的,不过那时他已经快被陈景焕这种若即若离搞疯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没有他想得那样需要自己,却不能容忍自己逃离他的掌控。
……
音乐学院外面的街道不算宽阔,私家车一辆接着一辆,车速缓慢。易澄坐在车里,半是好奇半是紧张。他是第一次见到想象中的校园,校门旁边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在街上,年轻,充满活力。
他睁大眼睛看着车窗外,陈景焕在旁边看着他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的后颈上摩挲了一下:“一下课就出来,别晚了。”他垂下目光在易澄纤细的手腕上停留了一会,上面那圈银镯子反着金属的冷光。
那上面装了什么东西,易澄是知道的。
应该是定位器。
陈景焕的解释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男孩对此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他其实并不在乎上面装了什么东西,就像是他也并不在乎陈景焕在别墅里装着监控器。他在陈景焕面前本就是坦诚的,他对男人毫无保留,所以他并不会排斥他的做法。
车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人弯腰在车窗上敲了敲。
易澄抬头就对上了俞桓的笑脸,这让他感觉轻松多了。本来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地方让他实在紧张,不过当陈景焕告诉他,俞桓正是在这里当老师的时候,并且会让他过来送他的时候,他才终于放松下来。
“走吧。”
俞桓一如既往的和善,他给别人的感觉永远是如沐春风。一副英俊的面孔,加上年轻教授的头衔,让他在学校里的人气十分不错。就算不是他的学生也多少听说过他的事情,在社交媒体中看到过他本人的照片。
一路上都有学生在跟他打招呼,当然,易澄顶着一头扎眼的白发跟在他身边,也受到了不少注目礼。
易澄的年龄并不比这里的学生小几岁,然而他对于同龄人的这种单纯好奇的打量却感到有些焦躁。他回头又向校门口的方向望了望,然后快走两步跟上了俞桓。
俞桓显然是察言观色一把好手,他意识到易澄的不安,所以领着他走了校园绿化树林里的小路。
这会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候,只是易澄在出来之前就被勒令禁止长时间待在阳光下面,他的眼睛对光线尤为敏感,这会正戴着墨镜。墨镜对光线的过滤,让他对这种春意多了份迟钝。
“我发现每次看到你,你都在找陈景焕。”俞桓轻笑了一声,随手拨弄着路旁探出来的榆叶梅,“好好跟别的人聊会天不好吗?”
易澄之前在上课的时候和俞桓有着不少时间的相处,可以说,现在除了陈景焕之外,他最熟悉的人就是身边这个男人了。可即便是如此,在没了陈景焕的地方,他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忐忑,似乎一颗心很难沉静。
“可以聊天。”他的声音实在不大,干巴巴地开口,也不像是要聊天的样子。
俞桓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虽然陈景焕没跟他说过关于易澄太多的事情,但他早先在和易澄相处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男孩的不对劲。他很乖,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对陈景焕言听计从的地步,相比起同龄正处于叛逆期的小青年,实在已经是好得过分。
然而,正是这种反常的乖巧,才让人觉得不对劲。
这是一种有意而为,易澄从来都缺乏安全感,而陈景焕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他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这样,陈景焕本人就成了这种安全感的替代品。
离开了,就会去下意识寻找。
不过还算陈景焕还有点良心,知道不能一直关着,这才跟他说了让易澄去他们学校学乐器的事情。
叹了口气,俞桓还是决定主动让男孩开口:“可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要跟我聊天。”
“那……”易澄皱起眉头,有些困惑,“怎么样才算是要聊天?”
“聊天嘛。”俞桓刻意放慢了步子,将这段去琴房的路拖得长一些,“有问有答不就聊起来了?你问我问题,我来回答,然后我再问回去。”
男孩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咧嘴笑了起来,嘴角弯弯的弧度,衬托着春色也变得更加明艳:“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俞老师,你教我语文,可你为什么在音乐学院教书?”
俞桓似乎很满意易澄的一点点进步,对于他来说,日常交往也是语言能力的一种,既然说是语言能力,那么自然也属于他的授课范围。
“因为就算是音乐学院也不止有演奏专业,还有别的,比如音乐文学之类,像是话剧啊音乐剧这些,都会需要上到这些课程。”
“话剧?”
更出乎他意料,易澄来到了新的环境里,似乎更放得开了。没等着俞桓跟他一问一答,他已经学会了自己提问。
琴房离得实在不算远,说话之间,不一会两个人就走到了目的地。
“霍尔教授就在顶楼的琴房,你自己上去吧。”
这栋楼看上去实在有些年头,棕红色砖楼,侧方一整面墙都覆盖着一层爬墙虎,外面看着有些破旧,进去之后会发现,在外的观感只对了一半——旧,但是不算破。
琴房早就安好了隔音设备,以保证每一个独立单间互不打扰。
这种情况虽然是方便了练琴的人,但却也让易澄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站在顶楼的楼梯口有些不知所措,没有任何一个琴房里传出来声音,他又不好凑近去听,这样要是里面的人顺着玻璃窗看出来,该多尴尬啊。他不安地来回踱步,正在想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