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离道:“继续。”
杰夫嗤笑道:“那时我刚到NY,没有关系,没有学历,想来想去,只能开出租车。我什么都不懂,就冒冒失失地跑到红灯区去拉客。因为听同事说那边都是有钱人,给的小费高。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胳膊上挽着一个,一看就很富有的中年男人。我听他们谈价钱,300美金,一次!我想着今天的小费肯定高,心里很高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她就骂我死色鬼、乡巴佬,说我只配跟充气娃娃过一辈子……
我只是跟她吵了几句,她就要报警抓我,被那个男的劝走了,临走她还踢我的车,连车费也没给!那可是我刚贷款花2万美金买的新车,全给她那该死的高跟鞋划花了,我开一个星期的车都修不回来!这还没完,等我被叫回公司才知道,我被那个死女人投诉了!因为我不肯给派车的调度上供,别的司机被投诉,调度就说两句,而我就要被罚款!”
陆沅离平静道:“然后呢?”
杰夫越说越愤怒,睁着血红的眼睛叫道:“你说得对,她只要岔开腿,一晚上就有一两千。而我,一个勤奋工作的出租车司机,一周必须开七天车,一天必须开满12个小时以上,否则就交不起份子钱!吃饭不准点、不敢多喝水,因为要憋尿!
我要干这个活,就必须要买高额的保险,一个月光保费就要500多,还要跟公司租呼叫电台,电台租金就要800多!我既没有医疗保险也没有退休金,每天就是想着要交份子钱以及少交罚单,还要忍受出租车公司里的各种盘剥,还要随时提防遭遇抢劫和无缘无故的暴利袭击……”
听到这里,焦旸简直忍不住想,这是哪个世界里的出租司机?国内的司机苦是的确苦了点儿,胃炎、膀胱炎什么的都差不多。但现在都是网上交费,没什么现金,所以也已经很少能听到抢劫、盗窃出租车司机之类的新闻了。还什么呼叫电台,调度……难道这里就没有个叫车平台,像DD、KD、SZ那种的吗?五年前?他说得这些,都得是二、三十年前的中国,才有的现象了吧,怎么……
然而,看约瑟夫等人的表情,这个人说得也不像是故意卖惨。M国不是发达国家吗?怎么经常有这么魔幻的事冒出来……
杰夫顿了顿,咬牙切齿道:“上帝保佑,后来叫我又一次接到了她。她已经不认识我了,也难怪,上次她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我!我故意放了舒缓的音乐,开慢一些,开到偏僻的地方,等她渐渐睡着了,就打晕她把她给干了……
谁知,她突然醒过来说要告我,让我坐一辈子牢,还大喊大叫。我怕她招来警察,就掐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叫,没想到失手掐死了她……我很害怕,也很愤怒,就回家把她砍成几块,埋到了护城河周围的垃圾场里。我提心吊胆的等了好久,也没有人发现尸体,更没有人找她……
直到去年我被解雇,连那样的出租车也开不了,只能开黑车,到处躲警察,还要被地头蛇勒索‘保护费’!不然就会被人打,还要烧车!那些臭□□更是连看都不看我了,下了车就把钱往里一扔,好像我是瘟疫……”
“你就杀了她,谁看不起你,你就杀了她们。”
陆沅离道:“所以,你认为,眼前这一切,你现在的处境,都是别人造成的,是吗?”
“是又怎么样?!”
杰夫吼道:“你们这些衣冠楚楚的上等人,永远不会明白我们这些蚂蚁一样的人的生活,我们的处境,我们所经历的一切!”
“你错了。”
陆沅离道:“你以为,你的遭遇很惨吗?那你知道,从中国来的新移民,大都是怎么生活的吗?他们做的第一份工作,多是在中餐馆的柜台外卖,一个月2000美元,站在餐馆大门外,一年四季风吹日晒,从早到晚12个小时站着,有没有客人都不能坐下。
等他们发现自己渐渐浑身疼痛,实在站不住,就开车给餐馆送蔬菜鲜肉。每天半夜两点,就得起床,先去批发市场拉上各种材料,然后开车挨家挨户送到餐馆。一天要工作20个小时,剩下的几个小时用来睡觉,也多收入不了几个钱。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能靠这几年拼命积攒下来的钱,去做点小生意,或是去买一辆旧车,做上你瞧不起的出租车司机的工作。
那你又知道,这是多少华人富豪,统一的发家史吗?他们靠双手改变命运,过上殷实的日子,甚至积累到巨额财富。
你也用双手改变命运,却是剥夺别人宝贵的生命,为自己带上一副永远也摘不下来的镣铐!你落到今天的境地,这一切根本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别说了!”
杰夫疯狂的叫道:“不是这样的,不许你再说了!”
“我不说,就能改变任何事实了吗?”
陆沅离道:“你觉得那些妓女,过得就很舒服吗?无论是否愿意,她们每天都要被形形色色的人蹂躏,其中不乏具有各种奇怪性癖的变态!跟你一样,她们随时可能被客人殴打,被老鸨盘剥,被地头蛇勒索,甚至还会被像你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杀死。你只敢冲比你还要弱小、可怜的人下手,你这个只会用恶行逃避现实、可耻的懦夫!”
“你……你……”
杰夫眼睛血红,几近崩溃,疯狂地想要扑上来,不知不觉微微松开了“人质”。
远处埋伏的狙击手见露出机会,当机立断开了枪。
“嘭”地一声钝响,杰夫前额中枪,往后载倒,顿时横尸血泊。
防爆警察从后面突过来,拉开了汉娜。
“很遗憾。”
陆沅离摊摊手,道:“这样的人,理应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
“不,我觉得这样很好。”
焦旸握住他的手道:“这里百年不遇判不了一次死刑,这样的人,不值得浪费纳税人几十年的金钱跟米饭!”
“你说得对。”
陆沅离掏出一颗烟点着,同时也就不着痕迹地脱开了他的手,微笑道:“终于结束了一个案子,可以去庆祝一下了。”
“还去上次那家店吗?”
焦旸挠挠头道:“别了吧……”
“哈!”
陆沅离笑道:“那你想去哪?这回可以让你挑地方。”
“好!”焦旸高兴道:“我请客!”
陆沅离跟约瑟夫打个招呼,就走了。约瑟夫现在可没有闲功夫庆祝,他还有一系列的善后工作要做呢!比如,现在嫌犯死了,倒是怪痛快,那也不能就这么混着草草结案。
从杰夫车上和住宅里,一共查出来了七个DNA样本,七个啊!不出意外的话,都是受害人。中国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这些人都是谁,都在哪呢?后续的工作量大了!
还有,虽然全国直播是瞎扯淡,那租大屏幕的钱谁出啊?能算征用吗?实在不行的话,就亮这么一小会儿,能给打个折、特价一下吗?!
焦旸带着陆沅离,去了学校附近一家,学生们常去解馋的海鲜自助餐。
焦旸只被同学叫来聚餐过一次,除了觉得价格实惠、味道好可以再来等笼统概念之外,也没留心哪些东西味道最好。而且,他的“好吃”,跟陆沅离的,远不是一个概念。焦旸其实有点担心,“讲究”的陆沅离不满意。
试了一下,焦旸觉得帝王蟹腿肉饱满,还算新鲜,味道也不错。龙虾个大肉多,吃起来很痛快。重要的是,陆沅离没说什么!
还有那种类似转炉烤肉的牛排,一整块将近20磅,烤好一层,有客人需要,服务生就过来切下一片。
只是,可能因为主打海鲜,牛排做得一般。陆沅离尝了一点就放下了。但是,无论在哪里吃自助餐,光盘都是基本礼仪。
“嗯,这里的啤酒不错,超出预期……”
陆沅离吐了下舌尖,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抄起剩下那一大块牛排,扔进了焦旸的盘子里。
“又不是小孩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
看到盘子里的“天外飞肉”,焦旸抬头看他,刚开口说了一半,就给他这猫咪卖萌一样的表情震了一下,后半句就说不出来了,只得欣然“笑纳”。
好在陆沅离剩下的牛排只是切得,当然,就是咬得也没什么,而且还相当于是……毕竟成年人在外头转交食物的对象,基本只有一种,那就是——男朋友。
第29章 禁忌(一)
焦旸这么想着,心里一热,不由得又瞥了一眼陆沅离,才把牛排切开,送进嘴里一小块。谁知,相似的情景,就叫焦旸又想起,陆沅离咬叉子的那个画面……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挣扎着发了芽,破土而出,蠢蠢欲动。
陆沅离在家里吃饭也一样,挑食得令人发指。只是可能觉得焦旸的厨艺水平太低,缺点太多已经懒得说,觉得什么不好吃,意思两口就放下。
焦旸虽然觉得有点浪费,但是按照焦旸的认知,替人解决剩下的食物,那是亲人或情侣之间才适合的举动。如果他这样做,过于亲密,就显得自来熟了,所以,他从来没有替陆沅离吃过东西。想不到,倒是在一家自助餐厅里,开启了新纪元……
陆沅离不动声色的开口道:“除了蟹腿一般,不够新鲜,牛排不好吃,甜点、饮料很粗糙以外,这家店还可以……你可以吗?”
嗯?焦旸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沅离是按照自己的消费算得,只是怕这琳琅满目的海鲜,他付不了账而已。
焦旸喝了一大口扎啤,笑道:“你们公子哥儿吃得才是海鲜,我们平民这只是小海鲜而已。三几十块还好吧,如果你不介意,都是这种平民消费的话,其实我也可以,经常带你出来吃饭。”
这是回应,自己之前无意中说很久没出来吃饭了?不过这个口气,倒像跟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兜风约会的女生调侃,自己的经济实力。然而潜台词却是,这样的约会场景,清新脱俗自然温馨……真是故作洒脱!陆沅离想了下,道:“好啊,不过像这家的牛排就算了,还没你做得好吃!”
焦旸手里的叉子一顿,陆沅离的回答,似乎是答应了他的邀约,也可以说什么都没说,甚而是委婉的拒绝。
不过,既然陆沅离教授教过自己,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都当做是他希望的答案吧!
焦旸又喝了点另一个口味的扎啤,笑道:“当然还是家常菜更干净卫生,不过,总是两个人是单调点。你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的话,我们也可以经常约朋友一起聚聚。”
这是要互相融入对方的社交圈子?以男主人的口吻自居?还要开家庭趴体的意思?!陆沅离给他这简直是翻着跟头顺杆爬的自说自话惊了一下,是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什么时候,就能以“我们”为单位组织聚会了?!
陆沅离道:“你平时不是都跟同学一起吗?带个老师去聚餐太不协调了,还是你们自己玩吧!”
这就是不留什么空间的拒绝了,焦旸摸摸鼻子,意思是,我得有了属于成人社会的社交圈才行么?!
而且,更让焦旸浑身肌肉紧绷的是,这话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在M国高校里,师生恋,其实是一种被明文限制的禁忌,搞不好,做老师的一方是要坐牢的。
教师与学生有不正当关系后,无论从道德还是法律层面,都需承担严重后果。被发现后,老师可能面临多项罪名指控,如性骚扰、强奸或者性行为不当等。如教师利用提高成绩等借口,引诱与学生发生性关系,会被直接逮捕甚至坐牢。
同时M国法律规定,达到年龄才允许公民进行性行为,如果一方或双方性接触年龄低于法定年龄,会被视为法定强奸。若上述情况在某些州不适用,可定为“性行为不当”,一样要接受惩罚。
而且,根据以往的案例来看,面对这些指控,教师一方胜诉的概率很小,尤其是直接指导的师生关系,或在校学习期间年龄相差悬殊的上下级的性行为。
也就是说,全校的学生都可以追求陆沅离,只有他们这几个听他课的班级不行,尤其是他跟黛西,是被严格禁止的!
陆沅离跟他说话,整天教授不离嘴,却很少用老师、教师、导师这样的词。自己更是连提都没提过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教授其实也是一种职称,而其他的词汇,更多代表了指导、教学关系的缘故。他们都潜意识里回避,两人之间的这种关系……陆沅离现在忽然这样说,就是提醒他,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当然,也可能只是他想太多了。
焦旸一时满心不自在,勉强想起件事,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杰夫渴望被关注,利用这一点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眼睛。”
陆沅离道:“正如你所说,乳房是性器官,割掉受害者的乳房,是发泄‘性’方面的不满。那么,挖掉受害者的眼睛,又代表什么含义?眼睛是视觉器官,受害人没有看他。引申一下,就是,哪个男人不渴望被异性关注,进而崇拜、仰慕,同时又被同性羡慕嫉妒恨呢?这个心理投射与发散,并不复杂。
而且,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一般人,都会寻求普遍社会及周围同伴的认可,想要获得更高评价。或者,用中国人的话说,就是出人头地。杰夫一文不名从其他城市来到大都市打拼,开始免不了要受些冷眼,这个心理,尤其强烈。
只是,他一无所长,又不甘心用勤劳工作改变命运,久而久之,越渴望就越得不到,心态就越发失衡,在受到某些刺激之后,产生突变,然后逐渐滑向了一个错误的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