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鸥把那颗圆润的海石头放在床头柜上。
他挽起袖口钻进厨房,虽说是裴氏大盘鸡,但打闫初阳自夸手艺不错后,裴鸥二话不说就把主厨位交出去了,专心当个打下手的。
他在和面,大盘鸡里怎么能不放手擀宽面呢?
闫初阳穿着第一次偶遇时的那件无袖球衣,裴鸥看着他走近,嘴角情不自禁扬地起来。
他说笑道:“有女朋友么?”
闫初阳又像大狗似的甩甩头发,他站到料理台前,把购物袋里的食材一样样拆开放好。
“没,一片空白。我室友大学四年一共换了三个女朋友,给我的感觉就像儿戏,更加坚定了我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读书和赚钱上的信念,所以我是我们学校---”
突然卡住了。
裴鸥正听得津津有味,怎么突然卡住了?
闫初阳略微尴尬,敌不过裴鸥一直催,只好笑叹道:“所以我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性冷淡。”
23.
大盘鸡,土豆丝,番茄牛腩和剁椒炒蛋。
一桌四道菜,每一道都令闫初阳疯狂心动。
他捧着碗,不知是否夸张:“不骗你,光米饭我就能吃三碗。别的不说,我们天朝的美食真的无与伦比。”
看这要饱口福的兴奋劲儿,要是有尾巴,指定能摇上天。
裴鸥笑道:“快吃吧你。”
还煮了一锅绿豆沙放进冰箱里冰镇着,等饭后享用。
露台开阔,游泳池里倒映着月色。
闫初阳再馋也没有狼吞虎咽,吃相得体,让裴鸥觉得格外舒服。
两人聊了很多暖书堂的往事,裴鸥好奇却又怕揭人伤疤,闫初阳看透他一般,絮絮叨叨地回忆起堂里的这这那那,没有避开苦涩不讲,只是将开心分享得更多。
裴鸥同他碰杯,这回是真的干杯,杯子里金黄色的啤酒冒着泡。
他由衷道:“闫初阳,你的人生一定会特别精彩。”
24.
始料未及,精彩在饭后两小时内迅速上演。
倒映在清澈池水里的月光突然破碎,皎洁灵动。
闫初阳悬浮在水中,对着裴鸥张开双手:“我托着你,没事的。”
裴鸥把手交给他,随后心一横,也扑进池中。
他想学游泳。
夜间的池水失去阳光的温暖,有点凉,让裴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闭气、换气他已经扶在池边练习过了,现在要尝试在水中漂浮和滑行。
裴鸥紧张道:“我要怎么做?”
闫初阳松开他的手腕:“要放松,尽量把身体舒展开。我会护着你的,别担心。”
裴鸥没有多担心,他无法抑制的是他想要蜷缩的本能,放不松,舒展不开,大半个人都挂在闫初阳身上。
裴鸥觉得十分丢脸。
闫初阳圈着他的腰给他安全感,耐心地鼓励道:“我们不着急,我们先把漂浮放放。还记得下午潜水时,你是怎么摆动双腿的么?你今晚能抓着我那样动一动,就算成功。”
其实特别简单,所以裴鸥觉得十万分丢脸。
他闭不吭声,几次深呼吸之后捉在闫初阳的小臂上,没听话,还是想漂浮。
裴鸥想起以前看过的驾校集锦视频,比起好笑,匪夷所思更胜一筹。
开车多容易就学会,那些人是怎么肥四?!想敲开他们脑壳!
这会儿不了,裴鸥也想敲开自己的脑壳。
他失衡严重,几乎一眨眼就浸没到水下,耳朵立刻失去听力,只有噩梦中坠入深渊时的呼啸声。
25.
闫初阳捞起裴鸥。
刚捞起来,就被裴鸥手忙脚乱地用力缠住。
搁在肩膀上的下巴在打着颤儿,有细微的急喘声。
他箍着他的腰,托着他的臀,慢慢往阶梯处靠近。
没有出言安慰,听见“吓死我了”也没有出言安慰。
倏然间,连受惊后的呢喃也消失不见了。
今天一整天的美妙都在这一刻沦陷为尴尬。
裴鸥稍稍松开拥抱的力度,又猛地低低轻笑。
这...简直不容忽视,也根本无法忽视。
闫初阳弯下身把裴鸥放到阶梯上坐好,水面到腰,勉强能遮住导致尴尬的罪魁祸首。
片刻的静默后,两人异口同声。
“我---”
“你---”
闫初阳涨红了脸,他难堪地道歉到:“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你可不可以先回屋里去...我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行...”
还挺诚实。
裴鸥仰着脸看他,似乎已经忘了刚刚的惊吓,眼里盈着一点打趣:“性冷淡?”
闫初阳撩水扑脸。
裴鸥真的笑起来:“不用对不起,我本身就是同性恋,不会觉得你奇怪。”
他又问:“还是你觉得自己奇怪?”
闫初阳捂着脸凝固,人生头一遭。
他闷闷道:“我...”
闫初阳的一片空白在此时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倾吐出一句令裴鸥发酸发麻的表白。
“我后来每一次看到你喂猫,都像看到了天使。”
26.
美妙在尴尬之后重新蔓延。
裴鸥发出邀请,闫初阳面上无波,水下被挑逗得又热了三分。
裴鸥说:“别紧张,也不用想太多。”
闫初阳不动。
裴鸥照搬对橘猫说过的话:“别光看啊,心动不如行动。”
闫初阳哑声道:“你呢?你想要么?你要是不想的话,我游两圈大概就可以冷静下来。”
眼里的打趣渐渐变做温柔,裴鸥对他伸出手:“过来抱我,我想要。”
池水涌动,月光破碎粼粼,又缓缓平静如镜。
露台的门被关上,落地窗帘将月色隔绝,卧室里亮起一盏柔光小灯。
裴鸥没有被放进大床中,被放进了淋浴间里。
闫初阳将他按在玻璃隔断上,花洒淋下热水。
他捧着他的脸蛋低声道:“你得教我,从接吻开始。”
裴鸥被他纯情又欲的模样勾引到。
他点起脚尖,主动将唇吻上去。
第84章 番外二.裴鸥(五)
27.
睡醒的感觉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裴鸥侧卧在柔软暄乎的床被间,眼神惺忪,脑袋迟钝。
落地窗帘怎么拉上了?只留着巴掌大的缝隙。
没有阳光大面积铺洒,房间里阴凉朦胧。
身子...身子不是酗酒宿醉后的那种难受,是...是纵了欲的慵懒且乏累。
记忆慢慢回拢,裴鸥了然了。
之前说什么来着?年下小奶狗还是小狼狗什么狗的?
呵,狗不足以形容,根本就是一只精力过分旺盛的小狼。
吃到肉了,不仅会兴奋地大快朵颐,还在享用中学会了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
裴鸥回味片刻,唇角才微微弯起就倏然落下,心动和愉悦被五味陈杂取代。
在神魂颠倒中,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着泪叫出其他人的名字。
昨夜的怀抱那么温暖,他记得有一把温柔的声线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呢喃轻哄。
他说:“不哭,我抱着你。”
28.
裴鸥撑着腰从被窝里坐起,赤身裸体,屁股痛得他忍不住咧嘴。
房间里静悄悄,人呢?
雷打不动地跑步去了?
还是已经下午了?去Tyche酒吧上班了?
正琢磨着,房间外传来动静,关门声,拖鞋声,很轻,越来越近。
裴鸥盯着门口,闫初阳提着一只小袋子撞进他目光里。
翻过云覆过雨、颠过鸾倒过凤的两人互相对望。
闫初阳只顿了一秒钟,立刻大步走到床边:“你醒了。”
裴鸥发觉嗓子也不甚舒服。
他点点头,垂眸时才看见前胸腰腹上的吻痕。
...是真的想把他吃了,可能。
...昨晚赏月快满月了吧?是不是该要担心一下月圆夜?
闫初阳不知道裴鸥的震惊心理,他只管把人按回到枕头里。
他俯下身亲他一口,说:“你不要动,今天我来照顾你。”
29.
裴鸥知道袋子里是什么了,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了。
如果不是闫初阳摆弄他屁股看他“伤势”,他大概还能再沉睡两个钟。
裴鸥想自己涂药。
闫初阳不依,鸡贼,把药膏揣进兜儿里再去厨房给他倒水喝。
裴鸥笑骂他:“别人都是开荤变成熟,你倒好,你反着来。”
闫初阳被他吐槽得有点羞,于是在涂药时全数讨回。
前后几分钟,裴鸥的两瓣臀尖儿上就不容拒绝地又多了几颗红草莓。
裴鸥埋在枕头里,不笑了,也羞:“幼稚!”
闫初阳就沿着脊椎一路啄吻上来,不白挨骂似的故意撒娇道:“我下午请假不去了,好不好?”
裴鸥管他好不好。
“你默认了,”闫初阳把他的脸蛋从枕头里挖出来,强吻他,“我们才亲热过,我想黏着你。”
30.
白粥里切了一些红薯块进去,煲出来又甜又糯。
裴鸥使坏刁难他:“想吃东北卷饼。”
难不倒闫初阳,他把擀面杖用出了金箍棒的效果,擀出来的面饼薄而不破,摊成两面金黄就盛出锅。
正好昨天买的土豆还剩下半盒。
裴鸥裹着浴袍窝在沙发里旁观,调侃道:“以后你旅游没钱了就街边卖卷饼吧,肯定有生意。”
闫初阳跟着说笑:“嗯,平底锅走哪儿背哪儿,向全世界安利我们的土豆丝卷饼。”
裴鸥看他刀法娴熟,看着看着晃了神,眼眶热得泛起潮湿。
他忙掩住脸,怕被发现。
31.
饭后看了一场电影。
就靠坐在床上,闫初阳把裴鸥拥在身前,让他枕在自己怀里。
在给他揉胃,将他的饱嗝儿慢慢揉没。
裴鸥舒服地闭上眼,听着听不懂的英语台词,感受有一枚亲吻落在发顶。
“要睡会儿吗?”
“嗯。”
闫初阳轻声道:“躺下睡吧。”
裴鸥没动,于是闫初阳也没动。
半晌,裴鸥从怀抱里侧卧进被窝里,他听见电影静音了,或者是电视关机了,随后一只手拦腰抱紧他,将他重新捞回怀抱里。
落地窗帘拉开了一半,裴鸥怔怔地眺望蓝天。
思绪飘飞,被辽阔的海天吞噬。
等肩膀被握住,被翻了个身按进肩窝里,裴鸥才知道自己哭了。
32.
春宵不止一夜,但请假不能天天。
闫初阳去Tyche酒吧了,去之前抱着裴鸥各种不撒手,把裴鸥亲烦了,裴鸥就亲自去为他开门:“扫地出门。”
闫初阳乖乖走到门口,冷不丁又折回身把人往肩上扛,扛回卧室里再腻歪两分钟:“今天也去看我么?”
裴鸥被掐着痒痒肉,他识时务,乖乖道:“去。”
闫初阳这才将手从他腰间移开,移到他脸蛋上摸一摸,约定到:“我等你。”
裴鸥在日落时提着小盒出门,他已经好几天没去投喂雅典小生了。
可惜之前常去的地方都走了遍,还是没能遇见它。
裴鸥把小盒送给一只陌生的猫,想,明天再来吧。
天空黑尽,海上悬明月。
快到Tyche酒吧时,兜里手机一个劲儿的震。
裴鸥猜,肯定是他的乖。
却没想到屏幕上是一个大写的字母---M。
33.
夜晚吹的是陆风。
裴鸥站在人际寥寥的一处崖边路标旁,他将视频通话切换成语音接起。
庄穆的声音传来,疑惑道:“在哪儿吹风呢?”
于是裴鸥四处瞧瞧,走到一处背风的墙角:“这回呢?能听清了吗?”
“听清了。”庄穆笑道,“我看到你把名字改了,裴--鸥--,当时一下子还没想起来这是你。”
裴鸥“唔”一声,捂着胸口,怕他听不见风声,听见他的心跳声。
“我就顺便又问了句你开的那家酒吧,挺意外,怎么突然门店招租了?”
裴鸥靠在墙壁上深深呼吸。
他感觉自己在失去身体的掌控权,头昏耳鸣。
他也感觉自己仿佛酩酊大醉,醉得他捡不起演技和伪装。
“庄穆,”张合的唇舌尝到了咸涩,裴鸥仰起脸,“我...”
咬着唇也控不住声线里的颤音。
沉默中,听闻一声笑叹。
“怪不得...怪不得庄周家里的那个总是用刀子眼看我。”
34.
裴鸥蹲在墙角里,漆黑避光,也没有晚风。
听筒里久违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庄穆没有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句笑叹之后,连从来的温柔都消失不见。
他说,商铺门面在你名下,星垂天野的房子也是如此,要租要留任由你处置。
还说,上个月订婚,等到冬天年底就结婚,祝福都是那么几句,听腻看厌没意思,他始终只对利益动过心,始终在乎的也只有他自己。
“虽然百年好合听得耳朵起茧,但是我们好聚好散,你祝我一声,挂了电话就再也不必联系了。”
裴鸥将唇咬得鲜血蔓延,他抹掉眼泪,哑声道:“庄穆,我...我祝你...”
温柔似乎又悄悄涌出,庄穆“嗯”一声,先说:“裴鸥,我祝你开心幸福。”
裴鸥崩溃地抱紧自己,他用尽力气让话语成句:“庄穆,我也祝你...祝你开开心心...祝你,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