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小少侠肩挑日月,侠骨天成。”鹿迟星攥着心口,缓缓想:“我不是我了,他也该是小少侠。”
鹿迟星的目光落在鱼俭的手臂上,鲜血从他的指尖滴答往下落,鹿迟星轻轻说:“对不起。”
他抬头,扯着唇角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的,鹿迟星一想到上次鱼俭身上的伤口,还有昨夜鱼俭失聪就心如刀绞,可若不是真的痛苦至此,鱼俭大概只会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可说的。
鹿迟星闭上眼睛缓缓叹气:“鱼俭,一直没说过,谢谢你。”谢谢你曾借我余温挨过这人间十数年。
鱼俭唇角阖动:“……应该是我谢你。”
鹿迟星摇摇头,目光落在鱼俭的眉目上,“再借我一根烟吧。”他不等鱼俭同意,自己伸手拿走了那盒烟和打火机。
鱼俭眉心一动,鹿迟星是怕他拿烟自残,鱼俭猛然攥紧手心。
鹿迟星转身大步离开。
走到楼下绿化带旁边,鹿迟星靠在一颗树上抖着手指点烟,他没抽过烟,烟头快被打火机烧没了才点着,凑近吸了一口又被呛得咳嗽起来。
等一根烟抽完,鹿迟星无力地靠着树干拿出手机给老陈打电话:“陈总,能麻烦你来办公室一趟吗?鱼俭需要去一趟医院。”
和老陈打完电话,鹿迟星安静地站在树影里。
燥热的夏天和脚下微弱的虫鸣让人轻易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旦真的放在一起比了,就只能勾起人心无尽的后悔。
一直等到看见老陈的车进了停车场,鹿迟星又拨了一个电话。
“简,帮我定一张明天飞英国的机票。”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不用定回程了。”
第三十六章
“鹿先生,那我想您可能误会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说过我爱你。”
鹿迟星:“……”
这是他第几次被鱼俭划清界限了?
鹿迟星又想生气又想笑,暂时还想不通鱼俭到底在别扭什么,要是自己说不喜欢就可以不喜欢了,那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爱恨情仇。鹿迟星伸手握住鱼俭的手臂,哄小孩一样:“行行,不喜欢。那鱼先生,算我追你好不好?跟我去医院。”
鱼俭甩开他的手:“你怎么这样啊,我都说了……”
鹿迟星都被鱼俭气笑了:“不爱我嘛,好的我知道了。”
鱼俭的手臂动了动没挣脱开。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说你回英国的事?”
鹿迟星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去。”
鱼俭面无表情:“猜的,你以前不也这样。”
他说“以前”,鹿迟星心口上那个天大的豁子就隐隐作痛,鱼俭像是看不见鹿迟星的表情,在那道血窟窿上又补上一刀:“你要出国的事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总要学乖一次。”
“我……”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复读一年然后参加高考和鱼俭去同一个城市,回去的路上连“撒泼打滚”的招数都想到了,准备和他妈谈判。
可是这些事现在说出来又太像谎言,“我想过”大概是这世上最不要脸的借口。
鹿迟星握住鱼俭的手腕,缓缓道:“我在英国的工作要交接,下个月需要回去一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他笑了笑:软软地说:“带你看看我在读书的学校。”鹿迟星从小就心思重,可大概就是因为心思太重,能说出来的话绝不藏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贴着鱼俭的面小声说:“我找到你了就哪都不去了,你收留我好不好?”
鱼俭红着眼睛去推他,他的手腕被鹿迟星握住,用另外一只手去剥他的手指,鹿迟星无奈:“又怎么了啊……”他的话音忽然顿住,盯着鱼俭的手臂,鱼俭的手臂分明使不上力,他离得近,甚至都闻到了血腥味。
鹿迟星疯了一样去脱鱼俭的衣服。
“哎哎你干嘛?”
鱼俭的手臂软软地垂着,一只手阻止不了鹿迟星,但是他一时又解不开衣扣,抖着手指猛然从袖口撕开了鱼俭的衣袖,鱼俭手臂上交错的入骨的伤口赫然可见,连衣服都被血液浸透了,因为衣服是黑色的,太阳已经下山房间里没有开灯,鹿迟星刚才居然没有发现。
鹿迟星抽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去翻鱼俭的衣服口袋。
鱼俭静静地看着他翻出来一盒烟,打火机,还有一把小巧的瑞士军刀,他抖着手指抽开刀刃——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曾经送给鱼俭这样一把刀——刀刃上的血迹都没干。
鹿迟星抬手准备把刀扔了,鱼俭下意识去拦,被鹿迟星猩红的双眼盯着,又缓缓把手缩回去。鱼俭的办公室在四楼,两个人都听见了那把军刀落入灌木丛的声音。
“先去医院包扎一下,”鹿迟星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抖:“你还在发烧。”
“迟星,”鱼俭轻轻推开鹿迟星,“算我求你,放过我行吗。”
鹿迟星死死咬着嘴唇看他。
鱼俭叹口气:“是,我喜欢你。可我不想再想起以前的日子,奶奶,妈妈,余勇……还有你,太痛苦了,我,迟星,我很痛苦你知道吗。”
老陈说——这么多年都没事,他一回来鱼俭就出事。
“太迟了迟星,你回来的太迟了,我已经不再期待。老陈和你说了吧,我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现在只想找一个和过去完全无关的人喜欢,等忘了你,我就去喜欢别人,是不是个姑娘都无所谓,只要能过简单一点的日子就行。”
“而不是每天担惊受怕,怕你什么时候又突然离开,怕你因为我难过。我还要照顾你的情绪,你越在意那些过去,我就越不能走出来。”
“迟星,”鱼俭淡淡地说:“你还不明白吗,鱼勇已经入狱,只有你是我的心病。”
“我们,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吧。”
他笑了笑,决绝道:“等我结婚的时候一定给你寄一张喜帖。”
鹿迟星摇着头后退一步。
——你是我的心病。
——迟星,你放过我。
——我还以为已经好了,你一回来他就发病。
天色彻底暗下来,今天不用加班,员工基本都离开了,鱼俭的办公室只有路边的路灯照进来的微光。
“我有小少侠肩挑日月,侠骨天成。”鹿迟星攥着心口,缓缓想:“我不是我了,他也该是小少侠。”
鹿迟星的目光落在鱼俭的手臂上,鲜血从他的指尖滴答往下落,鹿迟星轻轻说:“对不起。”
他抬头,扯着唇角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的,鹿迟星一想到上次鱼俭身上的伤口,还有昨夜鱼俭失聪就心如刀绞,可若不是真的痛苦至此,鱼俭大概只会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可说的。
鹿迟星闭上眼睛缓缓叹气:“鱼俭,一直没说过,谢谢你。”谢谢你曾借我余温挨过这人间十数年。
鱼俭唇角阖动:“……应该是我谢你。”
鹿迟星摇摇头,目光落在鱼俭的眉目上,“再借我一根烟吧。”他不等鱼俭同意,自己伸手拿走了那盒烟和打火机。
鱼俭眉心一动,鹿迟星是怕他拿烟自残,鱼俭猛然攥紧手心。
鹿迟星转身大步离开。
走到楼下绿化带旁边,鹿迟星靠在一颗树上抖着手指点烟,他没抽过烟,烟头快被打火机烧没了才点着,凑近吸了一口又被呛得咳嗽起来。
等一根烟抽完,鹿迟星无力地靠着树干拿出手机给老陈打电话:“陈总,能麻烦你来办公室一趟吗?鱼俭需要去一趟医院。”
和老陈打完电话,鹿迟星安静地站在树影里。
燥热的夏天和脚下微弱的虫鸣让人轻易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旦真的放在一起比了,就只能勾起人心无尽的后悔。
一直等到看见老陈的车进了停车场,鹿迟星又拨了一个电话。
“简,帮我定一张明天飞英国的机票。”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不用定回程了。”
第三十七章
“我和你说你完了鱼俭,你再不说话我现在就去找鹿迟星,和他说你快死了看他回不回来。”
“你吵死了。”
老陈翘着二郎腿咬了一口苹果,“舍得说话了?你刀呢给我用用,这苹果可能农药洒多了苦的。”
鱼俭面无表情地把枕头旁边的一把军刀从左边移到右边,他的左手臂包扎得像是木乃伊,右手挂着输液针,拿把刀看着都难,老陈直皱眉头:“你就小气吧,不就一把破刀吗陪你找了大半夜,我削个水果怎么了?”
鱼俭不理他,老陈继续说:“头还疼吗?医生说不能再加药了,”他若无其事地扔了苹果核,“鱼俭,你给我一句实话,你那个止疼药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老陈肃然:“和鹿迟星有关系吗?”
鱼俭没发现身后的鹿迟星,不让别人担心好像成了鱼俭骨子里的习惯,躺着病床上一瓶瓶药灌进去险些成了生鱼片也不耽误他拿自己开涮:“哥,能让我独美吗,拒绝强行捆绑。”
老陈的神情冷下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哥。”
鱼俭头疼得脑子里一直嗡嗡响,连话都说不囫囵,见老陈真恼了,干巴巴地说:“吃了有六七年了吧。”老陈倒抽一口冷气,鱼俭反倒轻松:“能和他有什么关系,迟星又不是唐僧,吃一口药到病除长命百岁,再说就算他能吃,我也下不了口啊。”
“真没关系?”
“真没有。”
“哦,”他朝门口说:“鹿先生都听见了?”
鹿迟星点头:“听见了。”
鱼俭猛然转头:“……”你大爷。
老陈拍拍手,站起来说,“那我先回去了。”他朝鹿迟星点头,“鱼俭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等输完这两水瓶就能回去,麻烦鹿先生了。”
“谢谢。”
鱼俭:“……”不是?能不能来个人问一下我意见?
老陈走之前顺便让小护士来给鱼俭换水,鹿迟星安静地站在他身旁帮忙抬起鱼俭的手防止回血,医院里空调太凉,鱼俭的手指都是冰的,他攥在手里给他暖着。鹿迟星刚从外面进来,指缝里带着温热的潮意,他这一路风尘仆仆,指甲里沾了尘,自己先嫌弃自己了,又松开了鱼俭的手。
鱼俭的手指一动,强忍着没追过去,干巴巴地说:“我让老陈回来,非亲非故,不好……”
“那你说什么叫亲故?”鹿迟星淡淡道:“如果我是个女人,这会我们生的孩子都该上小学三年级了。”
正在换水的小护士手一抖,险些砸了输液瓶,一脸难以言表的神情,连例行的话都没说,转身就跑了。
鹿迟星低头用被子压住他的手,又怕他手疼调整了输液的速度,他回来的时候背着一个包,鹿迟星从包里拿出来一颗桃子去了洗水间。
鱼俭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黏在鹿迟星身上,他生了病,自制力有一搭没一搭地发挥效用,头疼也渐渐缓解,好像经过风雪回到家的旅人,整个人泡在热水里,懒洋洋地干什么都提不起力气。
桃子是鹿迟星离开的时候鱼俭妈妈强行塞给他的,说是给鱼俭吃,她还说了很多鱼俭小时候的事,说以前他们家门口有一颗歪脖子的老桃树,鱼俭天天爬树摘桃。鹿迟星的手掌撑着水池垂头沉默许久才慢慢地洗手,洗桃子。
鱼俭见他拿着桃子出来,总算反应迅速一次,去藏他的刀。
鹿迟星轻轻压住他的手臂从鱼俭枕头下拿出那把军刀,鱼俭如临大敌,生怕鹿迟星再扔一次。
“还要它做什么。”鹿迟星打开军刀,刀刃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转身去把刀洗干净了坐在鱼俭旁边削桃子。
鱼俭的自制力好像接触不良的灯泡,罢工了一会又突然想起自己的职责,他心惊胆战地看着鹿迟星削果皮一股子削人的狠劲,也不耽误他翘着尾巴开始作妖,“我觉得我都把话说那么明白了,迟星,你再这么死缠烂打,不合适,多掉价,咱金尊玉贵一大少爷不遭这罪。”
鹿迟星一错手削下一大块果肉,他抬头看着鱼俭:“好啊,”鹿迟星咬牙切齿:“你只要说一句鱼俭不需要鹿迟星,真心实意地想离他远远的,你说一句,我现在就走。”
这个他熟练,鱼俭张口就来:“我……”
“如果你说谎,”鹿迟星定定地看着他,“那就让鹿迟星一生不得安枕、求不得所爱,得不到救赎、无爱、无憎、无心、无过往、无未来,至死困在其中。”
鱼俭张了几次嘴还是闭上了。
就算他再唯物主义,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沉默的时候鹿迟星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把桃子放在一旁点开手机,不小心按到了免提,对面的声音突然出来:“下机了吗?我已经让人在机场等着了……”
鱼俭正在偷偷拿回他的刀,一听见这句话,神态立刻就变了,他对“迟星离开”这件事好像有刻骨的恐惧,再多的理智都压不住。
——非要见了血,尝到疼,才能回归理智和鹿迟星撇清关系。
“简,我等会和你说。”鹿迟星手忙脚乱地挂上电话,“鱼俭?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他急得不知怎么好,索性弯腰轻轻地把鱼俭抱在怀里,他缩紧怀抱,本来是因为慌张,真把鱼俭抱在怀里,他就不想松手了。
彼此已经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大后的身体依然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他隔着被子将头靠在鱼俭的肩窝,鹿迟星感觉到鱼俭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像是小猫一样,忍不住蹭了蹭他的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