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哥在他脸上看不出情绪,虽然早就知道程见渝是个祸害,没想到功力那么深,他张了张嘴,“公事。”
“《一起去旅行》下周要播了,根据现在这个情况,如果程见渝透露和你分……”
江衍冷锐如刀锋的眼神扫过来,晁哥立即改了口,“透露你们目前情况,一旦他提前掌握话语权,大众舆论会对你很不利,所以昨晚公关部门紧急出了一份方案,如果程见渝发布任何与你有关不利消息,会有一些迷惑大众视野的烟雾弹消息放出。”
“什么消息”江衍偏过头,不咸不淡看着他。
晁哥继续往下说:“比如你们目前情况都是由程见渝一手导致的。”
这个比如包含一切大众想的到的不良嗜好,反人类言行举止,圈里惯用的肮脏套路,先给对方泼脏水,不管是不是,先把舆论先机占领了,用话语权压死对方。
江衍靠在座椅上,微微扬了扬下颚,半响没说话。
晁哥清楚他少爷脾气,一贯不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耐下心说:“程见渝走的真不地道,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他是不是嫌每个月给他的钱不够,想要坐地起价吧?要是这个原因,我建议你先给一笔钱,暂时稳住他,等节目播完了,你再主动和他提分手,正好你也出口气。”
江衍掀开遮脸的帽檐,坐直身体,双手十指交叠,声音略低:“你觉得程见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宋应非和他熟悉,一看这状况是狂风骤雨来临的前兆,给晁哥比个眼色,但晁哥没有接收到讯息,想了想隐晦的说:“他很会抓住一切上升渠道,懂的审时度势。”
明褒暗贬,说白了就是程见渝够不要脸,为了名利拉的下脸,愿意伏低做小,赚够了钱还会反咬人一口的人。
江衍眯起眼,狠厉冷冽,一字一顿,“他没有用过我的钱,也绝非你认为的人。”
“还有,我不会给我的人泼脏水,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众舆论如何我无所谓。”
这不是男人的做法。
晁哥想要为自己辩解,江衍靠回沙发,换了更个舒服的姿势,眉目深沉,吐字清晰,“滚吧,我在莫科说过了,以后给你们放假,不用上班了,我和程见渝的事情不用别人插手,这是我的私事。”
他莫名其妙烦躁更盛,和晁哥合作这么久,了解晁哥个性,如果晁哥真这么看不起程见渝,那程见渝在他眼皮子底下平时一定没少受委屈。
程见渝怎么那么乖,被欺负也不告诉他,一个人默默消解,转过脸还要对他温声细语,这样的生活过的多么憋屈。
“我……”晁哥面色苍白,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宋应非看到这出戏谢幕了,站起来拍了拍晁哥颤抖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我和他谈谈。”
晁哥递个求救眼神,宋应非比了个“全交给我”手势,晁哥松一口气,转身离开。
等别墅大门关上,宋应非捞起茶几上烟盒,拿着打火机点根烟,看向面无表情,一脸“你多说一句你也滚”的江衍,沉沉叹了口气,“你和程见渝是认真的啊?”
江衍伸手摸过烟,慢悠悠点了一根烟,侧头吸燃,虚虚叼在嘴里,“你觉得呢?”
宋应非开成公布,“我一直以为你包养了他,没想到你两是正式交往关系。”
烟雾缭绕里,江衍半响没说话,一开始,的确没把这段关系当回事,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珍惜,这是人类的劣根性,他不可免俗。
但时间久了,他渐渐习惯了程见渝,温柔懂事,漂亮又百依百顺,全身上下都契合他的胃口,完美的无可挑剔。
现在程见渝可能不像以前一样喜欢他了,他就像一没有船锚的船,意乱心慌,又难以理解,程见渝怎么会突然不喜欢他了。
宋应非吸一口烟,吐出来,“我第一次看见嫂子,就觉得你的运气太好了,这么高冷漂亮的一个人,在你跟前和小猫一样撒娇,你都能铁石心肠不动摇,我打心眼里佩服你是个汉子,现在他要和你分手,作为兄弟,我希望你把他追回来,因为我看出来了,你动心了,但要作为旁观者,我希望你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除了这两种立场,他还有一点私心,要是五年前去参加慈善晚宴,在酒店天台遇见程见渝的是他就好了。
这样他也不用生日发条信息都要用陌生号码。
江衍听着恶心,除了晁哥的事情是他疏忽,和程见渝在一起很契合,他讨厌腻腻歪歪,程见渝从来不缠不烦他,他瞧不上情情爱爱,程见渝乖巧安静,言听计从,他不喜欢交际关系混乱的人,程见渝朋友清爽利落,他们两很是登对。
这五年来一直不都好好的吗?
程见渝到底要什么才能跟他和好,和以前一样在一起,他已经纡尊降贵认错道歉,提出丰厚补偿,程见渝还要他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宋应非长长叹口气,神色认真,“我有时候会想,嫂子是不是欠你钱,还是欠你半条命,一直在过度补偿,想通过对你好来消除愧疚心,不然……他这样的人,真难想象会在感情里这么卑微。”
“滚。”
江衍冰冰冷冷,不以为然。
宋应非离开后,江衍从烟盒拿了一支烟,刚要点上,手指顿了顿,随手撂了烟,掏出手机,单手操点开程见渝微信头像,往上滑了滑,大片大片白色对话框。
[伦敦早晨要下雨,你带外套了吗?多注意身体。]
[明天要回来了吗?最近空气质量不太好,记得戴口罩。]
[我买了本新菜谱,想尝尝意大利菜吗?]
零星夹杂他回复的,“嗯”“知道”“忙了”,看上去怪可怜的。
消息记录一直到三天前,程见渝来拿行李那天终止。
他心里不是滋味,拿起烟和打火机,走到空气清新的露台上,曲起手臂压在栏杆上,发给程见渝一条微信,“PS4你放在什么地方了?”
这是五年来,屈指可数主动发微信给程见渝。
接下来可以问Steam的密码,潜水手表、高尔夫杆的去向,只要愿意,可以和程见渝聊一晚上。
几分钟后,程见渝甩出一份精心编织的表格,条条框框,清清楚楚,像独属这间房子的百科全书,每一样东西所在之处明明白白。
接着两条消息接连弹出来。
明见:[分手协议律师看了吗?什么时候签?可以尽快吗?]
明见:[如果很麻烦,你签不签都可以。]
江衍盯着有备而来的消息看了几秒,手中硬质烟盒捏成扁扁一片,因为过于用力打火机棱角刺的掌心微痛,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骂道:“妈的,你是有多等不及。”
第20章
与西唐公司合约拍板后,郭建送来一副字画,骄傲的说是西唐老板霍雁青亲笔所提,两行大字:“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笔迹铜琶铁板,风骨峭峻,从头到尾一气呵成,这样不拘一格的字居然出自一位女性之手。
程见渝很感谢霍雁青的鼓励,拜托郭建代替转达谢意,他同样欣赏西唐娱乐这位女老板,传媒娱乐界战火纷飞,商海浮沉,她凭借敏锐商业嗅觉,在群雄割据的资本界杀出一条血路,成为华国造星独一的梦工厂,手握时下火爆的几位当红炸子鸡,不论圈里风评如何,她无疑是成功的。
不过,他不太相信霍雁青看中了他的才华,但他身无长物,无处可图,反倒不担心霍雁青的居心。
犯罪悬疑的电视剧在国内的处境微妙,不同于爱情与职场剧,可以旱涝保收,稳中求财,悬疑剧播出后常常两极分化,要么火爆到人尽皆知,万人空巷,要么从播出到结束,扑的无声无息,无人知晓。
程见渝思索几天,将类型定为轻喜剧,可以扩大年轻受众群体,毕竟现在生活压力大,追电视剧为打发时间,没几个人愿意看严肃沉闷的本格推理。
“你还会写喜剧啊?”前来监工的林照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难以置信。
程见渝盯着电脑,修长如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分心敷衍他,“会。”
“你看起来不像有幽默感的人。”林照摸摸下颚。
“你看起来也不像鼓噪的人。”
林照低头笑了,撇过头看他,程见渝嘴角微弯着,看起来比上次随和,“你今天心情挺好的?”
“挺好的。”和江衍分开如程见渝预想中的一样顺利,缘浅情也浅,彼此各取所需,求仁得仁,这是最好的结局。
林照单手撑着桌沿,坐在了桌上,一条长腿撑在地上,“我从小有个外号,你猜叫什么?”
程见渝没有聊天兴趣,保持沉默是金。
“我叫林贵宾。”
林照看见程见渝心不在焉笑了下,接着说:“我在学校是校草,有点名气,校庆那天我喝醉了,抱着一条贵宾冲上舞台,当着全校两千多人的面,说它是我爸,声泪俱下的给它唱了一首《父亲》,当晚我就火遍朋友圈,你要是看过这个视频,那个脸上用哈士奇打码的人就是我。”
“你爸没打你吗?”程见渝风轻云淡的问。
“我爸说我唱得挺好,以后可以往歌唱方面发展。”
程见渝低头轻笑,“你和你爸感情挺好。”
“毕竟是亲生的。”林照听着他声音里的笑,嘴角弯了弯。
玻璃幕墙外,安安拿着相机“咔擦”拍张照,感叹林照有本事,能把程见渝给逗笑了,她顺手在小号发了一条微博,“渝哥今天对着他的小桃花笑了吗?笑了。”
*
江衍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在地下车库停稳车,电梯缓慢上行,别墅门半掩,缝隙流泻温暖橘色光芒,勾人心脾的饭菜香味钻进鼻子,他心里一跳,笑意畅快,将手里捏着的车钥匙装进冲锋外套口袋,维持着散漫无所谓的表情,慢条斯理走进去。
厨房里,汤阿姨身影忙碌,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少爷回来了?”
江衍拧着眉,一脸不高兴,半响没说话,冷淡“嗯”了一声。
汤阿姨分不清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问:“少爷,饭菜准备好了,是等程先生回来开饭,还是现在开饭呢?”
“不用等他了。”江衍脱了外套,随手甩在沙发上,仰在餐厅椅子上,抬手捏捏鼻梁。
锅里炖着的汤咕噜咕噜,生活气息浓厚,他闭着眼睛,就能想起程见渝系着围裙的样子,纤细的系带松垮束缚削瘦腰身,程见渝弯腰舀起汤吹凉气,然后轻轻尝一口,温柔又恬静的样子。
他为了制造惊喜,猛的从背后抱住程见渝,吻着脖颈后浅褐色的痣,压在料理台上为所欲为,颠簸中程见渝为了稳住身形,会亲昵勾住他的脖子求他轻一点,神态性感漂亮。
这些画面一幕一幕镌刻在他脑子里,清晰的不可思议。
“少爷,冰箱里的菜还要吗?”
汤妈端着两个保鲜碗,笑眯眯说:“是程先生写的,是少爷喜欢的菜呢。”
江衍怔住了,汤妈把保鲜碗放在桌上,蔬菜新鲜色泽褪去,上面凝着一层油,过期的饭菜到人胃口,像极了残羹冷炙。
他的胸口短暂麻了一下,像轻微触电,想起来那晚,程见渝精心做了一桌子他喜欢的菜等待,可他回来太晚了,饭菜全部交代给了垃圾桶。
“嗯,要,放在冰箱吧。”他向下拽了卫衣领口,解放干涩的呼吸。
汤妈拿回冰箱里,边往里放,边惊讶的叫了一声,“哎呀!”
“送食物的也太不小心了吧?怎么送了梭子蟹。”她自顾自抱怨。
“和他们说过程先生海鲜过敏,还这么粗心的,工作要不要干呀!”
“少爷。”汤妈转向江衍,气愤告状,“一定要罚他们,海鲜过敏是会死人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做成蟹黄程先生不小心吃了,出了事情,这责任谁担得起!”
她等待着江衍发话,好好整治一番,没想到雇主靠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怔着,下颚弧线像一根渐渐拉紧的弦,喉结在薄薄的皮肤剧烈滚动,像压抑着什么似的。
“少爷?”
江衍猛的站起来,大步走出门,夜晚空气清凉如水,吹的全身透冷,刚刚触动的心,像被一把严酷的锁链勒住,呼吸更加困难。
程见渝第一次海鲜过敏时他在身旁,白净的脖颈和身体上起了一层红粉小疙瘩,抹上湿漉漉的药,水灵灵的钻在他怀里,可怜巴巴的和他说痒痒,当时他好笑又好气,告诉家里厨师,以后餐桌上不能出现海鲜。
可是……
他仰着头,深深吸一口气,抄在口袋里的手轻微颤抖,程见渝为什么不说呢?
下一秒,他说了,你能记住吗?在心里他冰冷反问自己。
还是有转机的吧?
他可以改了这一点,记得程见渝生日,记住他海鲜过敏,程见渝会回心转意吗?
江衍定了定神,压在胸口的气松懈,空落落的心脏充实,满满当当,后退一步,紧绷的肌肉放松,松散倚在墙上,总算找到分手的原因了。
可以对症下药了。
裤子口袋里手机轻微震动,他回过神,伸手掏出来,皱着眉头点开来自江衫的微信。
[小舅舅助理发信息给我了,明天下午的飞机,我们一起去接机。]
[你带着见渝一起来吧,一起吃顿饭。]
[忘了问小舅舅有没有订酒店,最近旅游旺季,沪市酒店不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