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丹是个复杂的国家,如同大部分东南亚国家,人们信仰佛教,这其中既有婆罗佛教,又有密宗佛教,色彩缤纷的街头穿着各色服装的人来来往往,金白相间的庙宇香火旺盛,雄厚佛塔巍峨矗立,成群白鸽飞过,蓝的澄澈天空飘着各色彩旗。
程见渝边走边看,异域建筑赏心悦目,但对宗教信仰兴趣不大,江衍双手抄进口袋,与他肩并肩行走。
领队严融充当导游,洋洋洒洒地介绍:“这个庙在多丹语的意思是自体放光,传闻此地曾是小岛,某位圣者在此修行,后来潮水褪去,小岛变成一座山,岛上开满金色莲花,信徒为了怀念圣者,修了这处庙宇。”
“我们看到的这座佛塔,四面的眼睛被称为多丹之眼,最高层的那个符号,是梵文数字1的意思,意指万教归一,塔椎共有十三层,代表十三层次……”
“不对啊,严老师……”澄澄伸出手数了数,疑惑地说:“只有十二个塔椎。“
严融怔愣,仰头看着佛塔,认真数一遍,还真是只有十二个,他呆站了好几秒,难不成真的是记错了?
众目睽睽之下,严融抹不开脸,没想到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到时候节目播放,能想像到会被如何讥诮,他心里叹气,正要改口,程见渝从人群中走出来,镇定自若地说:“严老师,你没记错。”
“这里之前的确有十三个塔椎,因为半年前一场地震,本地古老建筑受损严重,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修复过的佛塔。”
严融想起来新闻,赞赏地笑了,“小渝,不亏是做编剧的,记忆力真好。”
江衍勾眉得意,手肘自然而然撑在程见渝肩膀,低声亲昵说,“真棒,给我长脸,你多说几句,让他闭嘴。”
程见渝漫不经心瞥一眼他,提醒江衍别那么幼稚,江衍笑一下,搂一下他的肩膀又快速松开。
“这些古建筑真是经不住地震。”严融惋惜感叹。
当天晚上,程见渝腿小肿一圈,第一次滑雪的后遗症,难怪下午一直觉得不舒服,他洗完热水澡,打算拿着毛巾敷一敷,原定晚上当地特色晚宴无福消受,他不去,江衍更不会去,留在酒店陪他。
程见渝一条笔直长腿垂在床边,另条腿屈膝踩着床沿,睡袍凌乱压在身下,一大片皮肤柔白细腻,在水晶吊灯下染成暖暖淡橘色,双手隔着毛巾缓慢摁压小腿紧绷肌肉。
江衍靠在沙发上,轻轻啧一声,今天与总导演沟通一番,程见渝身体还没好利索,他提出要求,以后流程多多安排老少适宜的项目,像滑雪这类危险游戏一律pass,他管不了程见渝,总能管的住其他人。
观察治愈节目,本来也没几个危险项目,总导演迫于淫威压力,统统换成方案二。
高原反应那天晚上,看见程见渝难受,他后悔参加劳什子旅游节目,只想着自己能和程见渝光明正大接触,没考虑过程见渝身体因素,太不合格了。
江衍心底叹口气,以后他们两旅游只去平原海滩,海拔过高地方一律不考虑,想及此,他起身脱掉冲锋衣外套,单穿着修身T恤,几步走到床边,吊儿郎当的盘腿而坐,程见渝警惕看着他,床边小腿正要抬起,江衍伸手摁住白净的膝盖,“我替你摁。”
程见渝目光怀疑,显然不相信江衍的意图,温热手掌一下包住小腿酸痛肌肉,不轻不重环旋揉动,力道均匀,恰到好处,恰比专业按摩手法,他逐渐放松,自上而下看着江衍,淡道:“你还会这个。”
据他对江衍的了解,江衍精通大多数烧钱的爱好,电玩豪车健身,比大多数直男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想到还会按摩这种秀气活。
江衍攥着他削瘦脚腕,将程见渝的脚搁置到膝盖,双手仔细摁揉小腿,“以前滑雪肿的比这更厉害,跟着教练学了几招。”
拇指揉到肌肉最酸痛的穴位,程见渝下意识轻轻“嗯”一声,软软绵绵的,江衍心头一跳,抬眼看他,程见渝收拢情绪,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脸。
江衍若无其事,低下眼继续摁,程见渝心里乱了方寸,白天穿着羽绒服,亲密肢体接触感受不到什么,可此刻清晰感觉到手掌温度,热乎乎摩擦着小腿皮肤,半挽起的袖子上肌肉线条匀称流畅,淡青色静脉清晰贲起,年轻张扬且野性十足。
思想不受控制的奔流,程见渝越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脑海里的想法越是跳脱,那些荒唐岁月,混乱画面一副副浮现在眼前,这双手曾经与他亲密无间,到访过全身每一寸领土,甚至比他自己更要了解他的身体,知晓他欢愉的阀门。
他耳根子发热,一股热流窜到全身,江衍摁揉的手法逐渐慢下来,流利清晰下颌线一动不动,喉结一上一下翻滚,似是也想到了什么。
程见渝当然知道他想什么,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慢慢向后抽小腿,“可以了。”
江衍握住脚腕,手腕发力拽回来,抬起头,深沉眼神克制隐忍,好比一头饿极的猎豹,哑着嗓子问:“舒服吗?”
“嗯,你休息吧。”程见渝几乎能感觉到耳朵的温度,平稳心跳有些乱了节奏。
江衍抚过清瘦白皙小腿,心潮澎湃,全身的血往一处涌,松开钳制,程见渝迫不及待收回腿,下一秒江衍蓦然站起来,缓缓凑近他,程见渝心头一紧,反手撑着床向后躲避,江衍单手撑在床上,几乎是脸对脸看着他,不焦不躁地问道:“想不想要更舒服的?”
第76章
这句话说的格外直白, 配上江衍一把悦耳动人嗓音,程见渝耳蜗热烘烘的, 竭力向后仰着脸, 扯开距离, 却将干净修长的脖颈暴露,江衍看到他削而不尖的下颚, 脖颈皮肤脉络清晰, 细细长长的淡青色曲线隐隐约约,再往下交领睡袍松松垮垮, 金色光线没入衣领深处,引人一探究竟。
明明是个男人,看上去却那么易碎脆弱。
程见渝冷着脸, 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今天还没挨够打?”
他身上冒着刚洗完澡的水汽,沐浴液干燥的甜味, 半湿不干黑发随性而散,耳廓在头发里白的发光,江衍轻轻嗅嗅甜味, 故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今天打的这会还疼, 要不要我掀起衣服你看看?”
嘴唇恶劣的快要贴上耳朵, 程见渝迅速别过脸躲避, 嗤笑说:“你乱说话的下场。”
“你真够心狠的。”江衍低垂着眼睑, 三分可怜七分委屈。
程见渝波澜不惊, 疏离冷淡地说, “下去,别压着我。”
江衍直起身子,却没有下床,低头直勾勾看着他,似是下一秒就要亲上来一样,程见渝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注视,两人较劲一样望着对方。
看看谁先放弃,却不料,此时有人敲门。
江衍扭过脖子,眯着眼梢,不满睨一眼门口,不情不愿的结束战斗,乖乖去开门,程见渝趁机坐起来,心口砰砰乱跳,手里将凌乱睡袍规整,深深呼吸几口气,回过头,编导抱着话筒,摄像扛着摄影机,几个人喜滋滋走进来。
“二位方便吗?我们要做一次采访。”编导笑着问。
程见渝拢紧睡袍衣领,走向衣帽间,“请稍等,我换身衣服。”
江衍靠着沙发,双手环抱,神情有点不耐烦,又隐忍着,策划脑子里装的都是水,一档情侣节目,大晚上采访,没想过会打扰人家隐私生活吗?
程见渝回来之时,摄像机已经架起,正对着沙发,编导拿着小本子,嘴里念念有词,在背采访问题,他走过去,挺淡定的坐到江衍身边,熟练调整姿态,神情沉静望着镜头。
编导打个手势,示意开始拍摄,“第一个问题,两位对彼此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
以前有记者问过这类隐私问题,江衍一般不回答,一来他是靠嗓子吃饭,不是靠脸,有底气,二来他不愿在媒体面前提程见渝,倒不是因为见不得光,而是觉得没必要告诉大众,听歌就行,别管他吃喝拉撒的事。
但现在,他挺乐意透露,最好全世界都能看到这档节目,每个人都知道他和程见渝的关系,让那些觊觎程见渝的心塞塞。
江衍一双大长腿交叠,瞥一眼一言不发的程见渝,偏过头笑了下,气定神闲地说:“第一次见面?觉得他全身上下都对我胃口,和我是天生一对。”
编导笑了,“天作之合啊!程先生呢?”
程见渝摇摇头,很不卖面子,“想不起来了。”
江衍掀起眼皮,目光耐人寻味看着他,编导赶紧接过话茬,问下一个问题,“你们谁先追的谁?”
问题问他们两简直是白问,但凡听点八卦,都听说过是程见渝先追的江衍,而且毫无底线的追,费尽心思对江衍好,追星成功的典范。
江衍看着镜头,轻描淡写地说:“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当然是我追他,他长那么俊,我对他一见钟情,很合理吧?”
编导小组一愣,这又是唱哪一出?
程见渝睨一眼他,又收回目光,和冰雕一样看着前方。
江衍自嘲的笑了下,眉宇之间有些颓,“在机场和你们说的实话,以前是我主动追他,前段时间分手了,现在我正在重新追他,我仗着他喜欢我,混账事干太多,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这样一个人跟了我五年,是我不懂珍惜。”
程见渝没想到他在镜头前这样坦诚相待,把所有问题揽自己身上,看着江衍轮廓分明的侧脸,突然发觉,江衍很像以前的自己,怀抱热情不顾一切的勇往直前,喜欢就紧紧抓着不放,热爱就要广而告之;只不过江衍比他要更幸运和勇敢。
编导回过神,刷刷的在纸上写着,接下来又问几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最后站起身收拾麦克风,随口问道:“对方身上什么特点最吸引你们”
江衍视线直白如刀的扫过来,程见渝眉头微拧,眼神沉下去,静静地看着镜头,需要扯谎的情况下,干脆不说话。
“因为我长得帅。”江衍抱着手臂看向镜头,半开玩笑地说。
编导小组跟着笑,江衍比上一季好说话多了,居然学会配合做节目效果,程见渝这个人真不简单。
夜里气温低,程见渝吹干头发,双手撑着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脸,江衍喜欢他,就像他曾经喜欢温岳明一样,真诚挚烈,只是他们之间有可能吗?
五年不是一分,不是一秒,他们之间爱也罢,恨也罢,留下一地鸡毛,就像不可逾越的鸿沟横在中间,这条裂痕太深了,深到无法修复。
经历过今晚,他明白不能把江衍当朋友,只是轻微的肢体接触,像细小柔软触角爬上心口,能令他回忆起稀烂旖旎的过往,时间不止是为身体写上记忆,更在胸口埋下一颗种子,他无法否认江衍的特殊地位。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程见渝叹口气,推开洗手间门走出去,江衍靠着门口墙,红色繁花墙纸灯光下灰淡,他臂弯里挽着黑色冲锋衣外套,见到程见渝出来,有条不絮穿上外套,边将衣领竖起来,边没什么情绪低说:“我去外面睡。”
“好。”程见渝坐在床上,看出他心情不好,编导问的那些问题与自己冷漠态度,令江衍很不爽。
江衍盯了他几秒,暖色灯光无法融入冰冷眼低,别过头,不想再看程见渝冷淡的脸,深深咬着两颊隐忍,生涩又干巴巴地问:“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永远比不上温岳明?”
程见渝低下头,捏捏鼻梁骨,永远绕不开这个问题,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之间的鸿沟,“你问这些有意义吗?”
“在你眼里什么是意义?”江衍胸口起伏着,竭力压抑着自己,“我喜欢你没意义,我改变也没意义,什么才叫有意义?”
“江衍,我不想谈这些。”
“你想谈什么?谈我舅舅?谈谈你有多爱他,谈谈他有多么伟光周正,谈啊!”
“你冷静一点。”
“对不起,我冷静不了。”江衍两颊用力至酸痛,一种疲倦的焦躁的感觉压着在胸口,他背对着程见渝,单手扶着墙壁,慢慢闭上眼睛,吐几口气,努力克制住满腔不甘的怒火,“我欠你的太多,我不想和你吵架,更不想因为温岳明闹不愉快,但我现在无法控制我的情绪,我喜欢你,你不能要求我舅舅一样宽宏大量,我就是这么个混账,今晚我们不能再谈了,等明天我冷静了,再给你道歉。”
“我走了,你睡吧。”
门锁声“咔擦”响起,江衍拽上外套拉链,大步走了出去,程见渝看着硬邦邦的后脑勺消失不见,身子向后一仰,直挺躺在床上,头顶灯光绚烂,散出一圈圈光晕,有些不太看得清东西。
清澈月亮挂在窗前,窗外寂静,偶有几声虫子叫声,程见渝拍拍脸颊,睡觉,他感觉到江衍的焦急,急于他给予肯定,或者软化,才能把这段感情向前再推一步,但这不是拉力赛,只要竭尽全力就能胜利,这更像是一场豪博,程见渝作为庄家,冷眼旁观看着江衍孤注一掷,胜负在他一念之间。
可是,他心里竟然有一点难受,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难受。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程见渝刚刚睡着,“轰隆隆”一声巨响从天边传来,如万马奔腾之势,尖叫声,哭喊声,凄厉的哀嚎,陌生的语言声嘶力竭的呐喊着,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半梦半醒的以为海啸来了。
看着摇曳摆动的吊灯,他愣了几秒,内陆国家哪里来的海,就在这时,紧闭的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了,摄影组的老大哥光着膀子,连鞋都没穿,大喊道:“快跑!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