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澄是个倔脾气,压根不听劝,手疾眼快的付款扫码,打游戏。
半个小时过去了……
节目组酒足饭饱,打响鸣金收马的车喇叭,澄澄两手空空,咬牙切齿的盯着转盘,每次都是差一点,差一点,“你们先回去,我再玩几把。”
“我不信这个邪!”
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小南一脸苦笑,“我帮你玩几把。”
一旁杂货摊位上的老板却笑开了花,拿着手机把中奖概率再往下调了10%,半个月前买回来的机器,装在他眼皮子底下,半个月赚的盆满钵满,成本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计划好了,再订上十台八台,以后不摆摊了,就靠这个坑爹玩意发家致富。
澄澄一看就是有钱又好骗的女人,还带着男朋友,在老板的眼里,是两头肥的流油的小金猪。
江衍不擅长等待,何况是等待无关紧要的人,他懒散仰在车后座,帽衫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不耐烦伸长腿踹了一脚副驾驶座位,“阿胜,叫他们回来。”
阿胜不敢不听他的,也不敢得罪节目组其他人,谁都够他喝一壶的,正要下车,一支修长如竹的手摁住了他的肩膀,程见渝的声音清晰,“我去吧。”
阿胜如临大赦。
江衍往下拽了帽檐,闭着眼睛休息,不感兴趣。
小南折戟沉沙,一败涂地,脸色难看至极,周围看热闹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节目导演筹措言辞劝劝这他们两,正要开口之际,程见渝走过来了,不咸不淡的开口,“让我试试。”
小南让开了机器,想问他“你行吗”,撞上他没有表情的侧脸,又憋了回去。
第一关。
第二关。
终极关……
傻瓜式的操作很简单,难的是如何把握时机,判断轮盘的滚动方向,抓住机会,一击必杀。
程见渝静静盯着屏幕,周围的人看出来了,他不但手稳,心理素质也特别稳,而且还有点强迫症,转盘上插的口红排列均匀,要拿三角尺量量,估摸角度都差不多大。
这是个高手。
澄澄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就剩三个了!”
“别出声。”程见渝清冷的声音在吵杂的市场格外清晰。
周围瞬间安静了,定定的看着屏幕,刹那间,“砰”“砰”“砰”游戏音效在短短几秒之内连续打响,看的围观群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机器上奖品奖励机制已经激活了,蓝色的跑马灯绕着橱窗里的化妆品跑了几圈,程见渝回过头,轻声问:“你要哪个?”
成年人的世界,当然是“我全都要。”
接下来的十分钟,程见渝诠释了百发百中,得心应手这八个大字。
大家渐渐瞧明白了,程见渝的耐心超乎常人,不论转盘上的机会多么诱人,他都能按耐住纹丝不动,安静的看着屏幕,等一个自认合适的机会,出手快准狠,所过之处从草不生。
澄澄口袋里装不下了,节目组的人拿了个菜市场的小篮子提着,拎在他旁边,打下来一个,往里面丢一个,和上树摘果一样简单。
“你这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澄澄按捺不住的喝彩,眼巴巴的看着他,“你这怎么练的啊!”
程见渝目光看着屏幕,漫不经心的说:“数大米。”
众人哈哈一笑,都当他在讲冷笑话,谁闲着没事会数大米?
严融愣了愣,心里五味杂陈,叹了一口气,程见渝档案里的警校经历,笔试面试体能测试的成绩样样拔尖,最后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刷下去了。
之前他一直很疑惑,今天博物馆的经历让他总算明白了。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在程见渝这里,上帝不但焊死了门,顺带连窗也给封了。
可惜。
“好了。”程见渝神情自若,活动了手腕的筋骨。
机器里最后一支口红不能独善其身,与它的小伙伴一同装进菜篮子里。
老板都快哭了。
周围是文南岛的特色市场,窄道两旁摆满新鲜可口的热带水果,五颜六色出售给游客的裙子随风飘起,程见渝向赞助商提供的车走去,他的腿笔直修长,行走之间有股气定神闲的味,腰窄背又挺,看起来端正清爽。
边界凡尘俗世,芸芸众生,衬的他如阳春白雪,卓然与世。
车门轻轻关上,空调冷风吹了程见渝一脸,江衍手臂一展,一把捞过他,另只夹着烟的手搁在窗外,慢悠悠的说,“你挺会撩妹。”
程见渝肩膀松散,顺势靠在他怀里,看着他的下颚小声说:“为了你。”
江衍低笑,方才的不快烟消云散,就像阿胜说过的,程见渝爱他是众所周知的。
像程见渝这样的人,比他好看的,没他听话懂事,比他听话懂事的,没他讨人喜欢,比他讨人喜欢的,又不如他好看。
横向纵向对比,程见渝都是最好的那个。
被这样一个人情之所钟,敬若神明,恰如衣锦还乡,风光无限。
节目组的人陆陆续续上了车,程见渝正要坐起来,江衍搂住了他的肩膀,桎梏在温热的怀抱里,“别动。”
程见渝一动不动,烟草味冲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他转过头,调整舒服的姿态,呼吸窗外的空气。
夜色渐深,旅游是件很劳累的事情,何况面对高清镜头,大家精疲力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严融为了活跃气氛,打趣调侃方才的游戏,“澄澄,你们的感情真好,刚才的情况,小南都不和你生气。”
“他生气呢,刚才关了麦好一顿唠叨。”澄澄边说边数着口红。
情感大师严融上线了,谈笑自若,“生气才证明你们感情好,一段感情里,越是喜欢,缠的越紧,越斤斤计较,人就是……”
“不一定。”江衍打断了他,不以为意,轻飘飘的说:“程见渝不会缠我,也不会斤斤计较。”
众人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行诗节选#
残暴的时间和腐朽商议
要将你青春的白日变成暗淡黑夜
为了爱你,我将和时间对抗
它从你身上夺走的,我会重新嫁接
第11章
一行人回到酒店,程见渝和江衍一同出了电梯,澄澄看着他们背影,叹了一口气,小声说:“我觉得见渝哥人好好啊。”
小南吃味了,“帮你打个口红人就好啦,我帮你的还少吗?”
严融几个人让他俩逗笑了,澄澄不太好意思笑笑,辩解道:“你帮我打的时候,我看到他本来上车了,过了几分钟又下来了,肯定是江衍不耐烦了,他来劝我们回去。”
“啊……对。”小南恍然大悟,说了句:“难怪江衍刚才不太高兴,觉得我们耽误他时间了。”
依照江衍的性格脾气,他来提醒时间,可不会这么漂亮的收场。
澄澄点点头,程见渝长相和性格都很好,清高但不高傲,看着不近人情,但会把握交际分寸,让人处于想接近又想敬而远之这条线上,这么一想,江衍真幸运,“唉,严老师,你说见渝哥怎么就这么喜欢江衍呢?”
严融也很好奇,避重就轻的回答:“他们两取长补短吧。”
*
江衍的跑步活动从早晨挪到晚上,吹着温柔的海风,绕着环海公路跑步,快速缓解一整天的疲乏。
深夜酒店人烟稀少,零星的情侣甜蜜依偎在大厅卡座说悄悄话,江衍扫了几眼,觉得无聊且无趣,程见渝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这样腻歪,这点他喜欢。
他刷开房门,客厅里开了一盏晕黄的落地灯,程见渝仰躺在阳台的藤编椅上,光着的脚搁在面前矮茶桌,姿势闲散,睡衣扣子随意系了几颗,小半肩膀露在空气里,橘黄色的灯光漾在他身上深色真丝的居家服,发着浅淡的光芒,皮肤比平时更白些,像涂了一层琥珀后的质感,有一种古典式冷冰冰的美。
呼吸的节奏均匀缓慢,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江衍隔着玻璃门,视线在他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半响嗤笑一声,双手掀起T恤,打算活生生做醒他。
衣衫不整的这样躺着,不就是在勾引男人?
茶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按照国内时间,现在夜晚十一点。
程见渝没等他做醒,睁开眼睛,摁了摁鼻梁提神,捞起手机,“嗯”了一声。
嗓音里透着低哑慵懒,听的人心痒痒,这种调调江衍很熟悉,拽着T恤的手放下来,倚在墙上,虚虚咬了一支烟,摸出铜制打火机。
“见渝,在文南岛玩的怎么样?”贝信鸿笑呵呵的问。
程见渝不理会他的虚情假意,靠着座椅,开门见山吐出两个字:“没写。”
他的声线比寒冬腊月的滴水还要凉,却像原地惊雷,把贝信鸿炸出一身汗,“你说什么?马上到甲方约定的日期了,这是违约你知不知道!”
贝信鸿没有把希望全放在程见渝身上,试过狗尾续貂,自己马马虎虎写了几幕,试探着发给梁邱导演,气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大半夜打电话骂了他一个小时,横不是鼻子,竖不是眼,挑了一堆毛病。
现在是没招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程见渝身上。
程见渝慢条斯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手机边框,“合同上不是我的名字,我为什么要承担责任?”
贝信鸿气的发抖,恨不得穿过电话掐死他,按照合同规定里5%逐日递增扣除的违约金,刚拿到手还没捂热乎的定金禁不住糟践,到时候他还要倒贴给南卡传媒赔钱。
钱都是小事,南卡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又请梁邱出山请自操刀,要是因为他的原因胎死腹中,这辈子他都别想卖出剧本了。
贝信鸿揣摩他的心理,尝试曲线救国,“见渝,你可不能辜负我对你的栽培,你的剧本能卖出去,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不能反咬我一口。”
行业的生态环境如此,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诚然,程见渝的几个剧本让他如虎添翼,一步登入影视核心圈,但要不是他的几分薄面,程见渝的剧本能不能卖出去还是两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贝信鸿自顾自的说:“做人要圆滑一点,你扳倒我,你有什么好处?你当年要是灵光点,同意周觉青演《夏末事故》的主演,你至于是现在这样吗?你可不要重蹈覆辙,你离开我,当枪手都没人要你。”
《夏末事故》当年选角主角,周觉青初出茅庐,背后的资本将他推到这部当年颇具潜力的作品前,想凭借这部文艺片拿上一个奖,镀上一层保护金,周觉青进组的第一天带着两个聘请的编剧对剧本大刀阔斧的修改,把原本阴郁响尾蛇的故事改成灿烂向日葵。
虽然都有个同音字,核心故事却背道而驰。
一周后程见渝联合导演,力排众议,将主角板凳还没坐热乎的周觉青踢出剧组。
如果当年这部电影扑的悄无声息,那么此事或许周觉青会抛之脑后,但这部电影偏偏火了,接替他饰演男主的钟路年因此一炮而红,还被几位大导青眼有加,从此之后一飞冲天,跻身于一线演技派。
而周觉青浮浮沉沉,混了几年,终于有点起色,他能不恨程见渝吗?
动不了背景深厚的导演,还动不了孤立无援的程见渝?
贝信鸿看来,程见渝咎由自取,自寻死路,清高几斤几两值几钱,高枕无忧大鱼大肉的生活多美滋滋。
“见渝,你在听我说吗?当时逼你签协议我确实有点过分,但归根结底问题是你……”
“嗯。”程见渝打断他,放松身体完全靠在椅子里,看着发亮的手机屏幕,声音平稳,“协议是我自愿签的,我识人不清,愿赌服输,这个责任我担得起。”
他沉默几秒,笑声很浅,轻描淡写的说:“我不相信坚持原则会穷困潦倒,世界上没有这个理。”
贝信鸿脸上烧得慌,像被猛扇了两个巴掌,斤斤计较,尔虞我诈的事在程见渝心里似乎不值一提,那点心思在人家面前和明镜一样,短短几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像只未进化完全的人类,走在摩天大楼的都市街道,仅从的灵性让他无地自容。
这还没完,程见渝的嗓音隔着听筒,一字一字的砸下来,“不用再催了,我的剧本,扔进垃圾桶都不会给你。”
“你……先不要急,等你回国我们再谈。”贝信鸿哑口无言,烫手一样挂了电话,头一回发现程见渝说话这样的一针见血,杀的人肝疼。
手机通话界面终止,程见渝眼角低垂,收拢长腿,端起桌上小半杯红酒抿一口,落地窗外,幽蓝的夜空如水,来自几亿光年之外的繁星璀璨。
江衍的打火机握在手里,蓝色的火焰旺盛,攀升的温度烫的手心发麻,叼在嘴里的烟忘记点上。
隔着玻璃门,程见渝的声音断断续续,听的七七八八,信息量很少,他和程见渝处了这些年,隐约能从程见渝的语气,判断对方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令他意外的是,程见渝的神情和状态与平时截然不同,比那晚在门口的神态更从善如流,他笑的时候亦全然不见平时的乖巧温柔,优雅恬静,自信从容,由内而外散发着光芒。
像个机关算尽的千年狐狸。
江衍一颗心让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挠的痒痒。
真想要扒开他的狐狸皮,查一查,看一看,程见渝还有什么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