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白越并不清楚陆母的梦想是什么。他也没兴趣知道。
“十八年。”他道,“那现在陆深应该已经成年了。”
“父母可以提建议。但要交什么样的朋友,应该尊重他自己的想法。”
陆母仰起下巴:“我的教育方针,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白越:“抱歉,是我失礼了。”
和陆母说再多也没用。他并不认为短短几句话就可以改变这个Omega的想法。
现在最重要的是陆深。如果陆深想要逃离这里,必须由对方自己提出反抗。
白越往客厅外看了一眼:“陆深还没来吗。”
刚说完这句话,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Beta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实在不好意思,少爷说他现在谁也不想见。”
白越:“陆深这么说?”
“是。”管家重复了一遍,“陆深少爷说,现在想一个人静静,谁也不见。”
“听见了吧。”
陆母的声音从侧旁传来,略带着些凉薄,“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
这会是陆深的想法吗。
在亲眼见到人之前,白越并不太信。
不过他并未点破,只是笑了笑:“哪里,是我们突然上门打扰。”
陆母态度倨傲:“管家,送客吧。”
旋即,她便转身上了楼。
白越目送着女人的背影,管家挡过来阻断了他的视线:“我带二位出去,请吧。”
走出别墅。
从进来到离开仅仅过了十分钟,他们连人也没见着。
现在已近傍晚。庭院内是修剪规整的绿植,树木披着夕阳余晖,影子拉得老长。
管家走在前方带路。白越不觉回头,望向了别墅高处。
楼层约莫三层楼高,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并看不清房间内部的摆设。
“要走吗。”
这时,白越听见尚宇飞低声问。
虽然只说了三个字,但他立马明白过来意思。
要是就这么离开,估计再也没法跟陆深见上面。
白越停步。尚宇飞也随之停下,挑眉看向他。
“那么,就拜托学长了。”
白越轻声道。
.
陆宅最顶层。
房门被从外边反锁,三餐都会有佣人送来。陆深被单方面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手机有监控,只能够联络母亲。而一旦打给别人、哪怕是父亲,也会马上被母亲发现。
现在唯一能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只有念书。
“啪嗒。”
像是在预示着什么,笔尖忽然断了。墨迹在书页上弥漫开来。
他放下笔杆,转头望向窗外。
待在家中,一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到了傍晚。
屋子正前方长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几乎遮蔽了所有的日光。
只能透过树叶缝隙,看见云彩缱绻,被夕阳染成了深色的红。犹如黏腻的血迹,贴着天空往下滑落。
“砰砰。”
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晚饭到了吗。
陆深这么想着,正要起身。就见房门从外边打开了,站在外边的是母亲。
他脚步一顿,伫在了原地。
陆母扫了一眼房间,视线最后落在桌面的书本上:“看来你有在认真学习。”
她踱步走进来,“马上要开饭了,今天就去餐厅吧。”
陆深:“是。”
回来以后的这几天,他从来没有踏出过房门。
“还有一件事。”陆母一直踱步到窗前,俯视着下边的景色,“今天有人来找你了。”
陆深一怔。
陆母:“你猜会是谁?”
陆深心跳忽然加快几分。
他隐隐有了猜测。原本沉闷如一潭死水的内心出现波纹。
“你看起来好像挺高兴?”
他听见母亲问道。回过神,恰好与对方四目相对。
陆深喉结上下微动:“……不。”
陆母:“不过,他们只进来了十分钟就走了。而且也答应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
不会再来。
此话一出,便是静滞。
无论是空气还是内心,方才泛起的一点儿涟漪犹如幻觉。
陆母勾起嘴角,略带嘲讽:“你以为的‘朋友’不过就是这点程度的东西,稍微给一点好处就能让他们改变想法。”
“他们接近你,不过是看中你的身份。想要踩着你往上爬。”
“会毫无私心地为你着想的只有家人。只有我,陆深。”
“……白越学长。”陆深垂下头,“不是这种人。”
陆母看着他:“事实如此。”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扰你。路我会帮你铺平,你只要往前走就好。”
“就和以前一样。”
陆深没有立即回答。
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能够忍受。
不过现在,他却有些不确信。
已经见过光明,却不得不再回归黑暗。
不由得、他想起之前去白越学长家时发生的事。
白越学长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虽然并不富有,但那一定才是正常的相处方式。
他第一次知道。
没听见回话,陆母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
佣人连门也没来得及敲,径自推门而入。
真不像话。
陆母不悦。还没来得及斥责,就听佣人汇报了一件事。
闻言,她脸色微变。
“我知道了。”
陆深依然立在书桌旁。佣人汇报时特地贴近了母亲,他并没有听清说的什么话。
不过从母亲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一件挺严重的事。
“你待在这里。”陆母道,“晚饭还是在屋里吃吧。”
丢下这句,便转身出了门。
房门合上,接着又落了锁。
住宅似乎要比刚才吵闹一些。
陆深视线重新投向窗外。
没过多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不远处的树干开始猛烈晃动。树叶簌簌往下落。
接着,一道人影跃进来,双脚踩着窗台。轻轻一跳,便落上了屋中的地毯。
当看清来人,陆深愣在原地。
“尚宇飞……学长?”
对方并没有走近,而是倚靠在窗边。夕阳透过密林投了进来,漆色耳钉折射着光辉。
尚宇飞:“你知道我们来找你吗。”
陆深沉默着点了下头。
尚宇飞扬起下巴:“不想见我们?”
这件事陆深就不清楚了,面露迷茫。
尚宇飞啧声:“那个Omega果然在胡说八道。”
他问,“你知道白越特地过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吧?”
他们需要单独与陆深谈话的机会。既然陆母不肯给,就只能自己创造。
原本他想要自己留下来吸引注意,却被白越否决了。
估计是担心他闹得太大、惹出什么事。
陆深明白了。
刚才母亲之所以匆匆离开,就是因为白越学长。
他不觉有些担心,不知道母亲会做出什么事。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尚宇飞道,“你要是想就这么离开,我能马上带你走。”
陆宅虽有巡逻队伍,但在他看来还是不够看。要带着一个实力不俗的Alpha冲出去,绰绰有余。
“不过,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
听见这话,陆深不由看了过去。
对方祖母绿的眼眸并未看他,视线落在了门把手上。
“我们可以暂时帮你。但要彻底走出这个地方,只能靠你自己。”
陆深眼神微动,心中的泥潭再次开始翻涌。
“这种程度的锁轻易就能打开。”尚宇飞看向陆深,断眉微挑,“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陆深:“……”
他明白的。
单单只是离开这栋别墅,很简单。哪怕白越学长他们不过来,他也能靠自己破开这道锁。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做。
禁锢在房门上的,不仅仅是表面上的挂锁、还有母亲长期以来的桎梏。
尚宇飞走到门前,看着金属制的把手,侧开身:”这件事只能你自己做。”
“要出去吗。”
陆深同样紧盯着门把手。心脏正一刻不停地敲击着胸腔。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声。
.
“闹够了吧。”
陆母冷眼看着眼前的青年,“看来你不是来做客、而是来故意捣乱的。”
“抱歉。”白越笑了笑,“我只是想参观一下。”
陆母眯眼:“那你做这件事之前,是不是该经过房主人的同意?”
“说的也是。”白越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下次?”陆母略有些愠怒,“别想了,我不可能再让你踏进我陆家的门。”
如果能把事情解决,白越也不想再来第二次。
不过现在还不清楚尚宇飞找没找到人,必须得继续拖延时间。
对方看起来是真生气了。连少了一个人都没察觉。又或者说,对方从一开始注意力就只放在他身上。
听见白越不咸不淡的回应,陆母皱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白越:“……”
白越:“您认识她?”
白家和陆家身份地位差距悬殊。他不认为自己的母亲跟对方见过面。
陆母冷笑:“我也不想认识,可是这个人非要往我眼前窜。就跟你一样。”
白越感到有些不对劲。
看见白越反应,陆母勾起嘴角:“对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生下你的生母是谁,你又跟我丈夫有什么关系?”
白越沉默片刻,少顷开口:“您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只是陆校长的学生而已。”
“学生?”
陆母道,“看来他还真没撒谎,你不想认他。哪怕是你,也对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感到羞耻吧?”
私生子。
缀了两枚指环的银链贴在颈间,明明已经跟体温是同一个温度,白越却忽然觉得有些冰冷。
“你被生下来就是个错误。”陆母语气很平,眼底却藏着疯狂的歇斯底里。
“你妈抢走了我的丈夫,现在你还想过来带走陆深?真是恬不知耻。”
白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听见陆母道:“私生子就该有私生子的活法。现在赶紧滚出去,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母子俩面前。”
楼梯方向传来脚步声。
陆母原本没在意。但见佣人目光都投了过去,也不由转过头。
来人是自己的孩子。刚才的话不知听见多少,神情略有些愕然。
陆深手扶着楼梯栏杆,五指扣得很紧。
他只瞥了母亲一眼,便看向另一个人。
白越学长的脸上不带什么表情,眼帘垂下,连眼神也不甚清晰。
刚才的话陆深基本都听见了。
母亲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所以,他的父亲是白越学长的父亲,白越学长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谁让你下来的?”
陆母斥责,“还不赶紧回房间。”
陆深充耳不闻,只顾盯着白越。
对方此时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过来。
陆深视力很好,哪怕隔了几米,他也几乎能看清对方眼中的红血丝。但饶是如此,还是朝他弯了弯眼睛。
“你出来了,陆深。”
这个“出来”既是物理意义上的,也是心理层面。
“白越、学……”
学长两个字还没出口,就有一道人影从他身侧刮过、飞快走了过去。
陆母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
对方拧着眉,眉眼间带着浓浓的戾气。哪怕只要她再上前一步,都会立马出手了结她的性命。
陆母养尊处优、从未上过战场,一时僵在了原地。但她很快明白过来陆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两个人给她搞事。
她都还没出手,这两个人竟然敢主动给她搞事?
“陆深。”陆母道,“赶紧回房间。”
脚步声靠近过来。
陆母拔高音量:“陆深?”
脚步声停住。
不过,这并非因为对方回心转意,而是因为已经走了过来。
对方没有走向她,反而站到了对面人身侧。
陆母表情有些挂不住:“你这是在做什么?不听话了吗,我把你养那么大……”
“很感谢您。”
陆深没有低头,直视着陆母的眼睛,“教会了我很多。不过,我也该试着一个人走下去。”
一个人走下去?
陆母愣住。
这回不同于之前。
曾经的陆深虽然反抗过,但她能看出来,对方心底极其不坚定。所以只要稍稍“教育”一下,就能让孩子洗心革面。
可这回不同。
她能感觉得到,这次无论她再说什么、孩子也不会回到她身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母僵硬着脖颈,看向旁边的青年。
那一头浅灰色的发丝与瞳孔,让她恍惚间将其再与另一个人重叠。
丈夫一心只念着那个人。而这回,她的孩子也没有选择她。
在震惊与愠怒之下,陆母表面反倒恢复了平静。
“陆深,很多事情你不知道。”陆母道,“这两个人……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再和这种人在一起,连你也会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