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东青原本一直都牢牢盯着景佘,生怕他酒意上头又站得不稳,此刻闻言,鹰隼的眸子立刻偏了偏,像是要将那人的心肺全都给勾出来似的。
不止是他,景佘的眼神也同样恐怖,带着未消散的醉意,他的眼睛转变成了金沙色的蛇瞳,又冰又冷。
眼眸切换的场景实在太过惊悚,那人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本就软着腿这下更是撑不住自己,一下就软倒在地。
“妖,妖怪?!”
景佘慢悠悠地走过去,抬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曝光?身败名裂?”
他的视线扫过对方手边的小小的黑色物体,抬抬下巴问道:“就凭这个么?”
那人都不敢去看景佘,埋着头瑟瑟发抖。
景佘收回自己的脚,缓缓弯腰,打算捡起摄像头,然而中途那人竟不知哪里突然来了一股勇气,更快地出手将其打向了远方,然后连滚带爬地过去拿起摄像头,对着景佘就是一通照。
“完了,你要彻底完了!”
“我要让警察抓你,送你去研究所里面!”
照片拍着拍着,他突然又诡异地乐起来。
“妖怪?竟然是妖怪!我是拍到妖怪的第一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完了!而我,终于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出来了!”
他动作夸张,声音都有些变调,这一惊一喜之间,竟是有些精神失常了。
景佘突然就觉得没了意思,他挥挥手,地上的落叶就都连起来变成了绳子捆住那人,随后抽出他手里的摄像头,将其碾了个粉碎,随后淡淡道:“下辈子你再出头吧。”
那人目眦尽裂,瞬间就崩溃了,他抖着声儿道:“你怎么能这么做?你……你赔我,赔我!”
景佘从怀里掏了根烟出来,点燃,吸了一口,他瞧着面前疯癫的记者,问他:“我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做了?”
“我做的跟你做的相比,怕是温和上百倍不止。”
“你已经该庆幸自己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了、”
“不管是谁,这一生总得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儿付出点代价的。”
“你以前的算计为什么能成功?不是因为你厉害,而是因为你没踢到铁板上来。”
景佘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眉眼间皆是狠戾:“要怪,就怪你找错了想要吸血的对象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没人欺负得了尹东青!”
那人置若罔闻,他怨毒地盯着景佘,一时愤怒上头,竟也忘记他是妖怪了,目光似刀,恨不得往景佘身上戳出两个血洞来。
他瞥见了景佘身后的尹东青,竟是话头一转开始挑拨起来。
“你不怕吗?枕边人是一只妖怪!”
“咱俩联手吧,一起杀了他!……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他死了之后遗产可都归你这个婚内伴侣的!”
瞧着尹东青向他走过来,这人喜上眉梢,他料定对方一定和自己一样惊恐于发现景佘其实是妖怪这一事实,是来和自己联手的。
并且他心中另有一番算计。
他听着景佘的话,料定景佘对尹东青情根深种,到时候自己用尹东青做盾牌,倒真有可能重伤景佘,要是伤不了,就背后用刀捅尹东青几下,再将其甩过去,景佘也定不会立刻就追上来。
到时候他跑去寻找警察的庇护,同时再揭发景佘的身份。
他就不信了,区区一只妖而已,还真能对抗国家不成?
算盘打得好极,眼见着尹东青越走越近,他的眼睛也越来越亮,然而下一秒,对方轻轻停在景佘身边,伸手勾住景佘的小拇指,亲昵地摇了摇,自然娴熟地说道:“佘哥,天太晚,我们回去吧。”
“出门前我叫李姨将被子晒了个整天,现在回去缩在里面肯定暖和又舒服。”
景佘皱眉,他醉蒙蒙地看过去,心想尹东青怎么能软成这样,明明都被别人欺负到头上了不是吗?
他登时就有点恨铁不成钢,偏头,想好好教育对方一顿,却在才偏过去的瞬间,唇瓣上就贴来了一抹火热。
酒味氤氲在两人之间,彼此交换又相互融合,等结束的时候景佘嘴巴周围一圈全红肿了起来。
他惊呆似的看着尹东青,张嘴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已经喝醉了,伴侣这样的行为举止也仍然超出了他的情感认知范围。
尹东青噙着一抹浅笑,他今儿一整天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在刚才的那个吻,不对,是更早一些,在景佘赶来护住自己时就全然消失了。
明明还在生气的。
却还是毫不犹疑地过来护着自己,给自己出头,为自己撑腰……
“佘哥,不用和他们置气。”
“这时间拿过来都能让你好好泡个草莓浴了。”
“睡觉前我带你先泡个澡吧,给你按按肩膀,再做一套推拿……唔,你不是最喜欢我用手肘给你压肩颈那里吗?”
景佘皱眉:“可是他……”
“交给我来处理吧,”尹东青轻轻截断景佘的话,“我能处理好的,你知道的不是吗?”
景佘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呆呆道:“行,行吧。”
被绑着的那记者瞧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听着他们毫不掩饰的对话,整个人变得愈发地癫狂。
“尹东青,你疯了?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他可是怪物!他会杀了你的!”
尹东青不可置否地看向他,温和俊美的脸在对方的惊悚的眼神里一寸寸变换为了鹰首,只见他弯钩似的鹰喙张开,缓声说道:“不巧,我也是妖怪。”
“和他绝配。”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的,一只是毒物,一只是猛禽,所以大家别期待他俩是啥真善美,这两个只能说是烂锅顶破盖,唯一的优点也大概就是配了。
第31章
清晨的半山庄园, 窗户被打开,冗沉的室内气体被新鲜的户外空气所取代,凉丝丝的风吹进来,杂糅着青草泥土的芬芳。
宽大软和的床上, 景佘睡得酣然,冷白的脸上因为舒适而泛着红晕, 进入室内的风轻轻拂过他的脸,让他逐渐清醒了过来。
“唔——”眯着眼睛举起手臂,景佘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劲韧的腰肢微微抬起, 将羽绒被轻轻顶了起来。
舒服!
浑身都特别舒服,感觉身体暖滑熨帖到不行, 脑袋也特别清爽。
他一时间没忍住,化成原型在床上打了几圈滚儿,粗壮威武的蛇身缠绕着软和的羽绒被, 将它勒得一节一节。
白色的羽绒被和黑亮泛着金属光泽的蛇身躯干纠缠在一块儿,对比看来极具冲击,让人不禁想到玛利亚教堂中央挂着的有关美与丑交织纷杂的一副世界油画。
即神秘又可怖。
尹东青恰是这时候进来的,他端了一杯蜂蜜水上来, 手上还捏着一颗白色的东西,当他看到卧室中横行的异乎寻常的大蛇时, 脸上一点诧异害怕都没有出现,手依旧稳稳当当,其上杯子里的水连个波纹都没有荡起来。
“佘哥, 你醒了?这是今早的蜜水,我换了一种土蜂蜜泡出来的,味道似乎比之前的好,你来尝尝。”
“哦,还有,海氏在月本的分部空运回来了一些白草莓,早上的水果我们就吃它吧,”说着尹东青举起手上捏着的那颗形状饱满完美的白草莓朝着景佘示意,眼中带着笑意道:“诺,提前带了个上来,你先吃一口。”
他的声音温柔,动作也轻缓,手指晃动,巨蛇的一双蛇瞳就跟着那颗半空中飞舞的白草莓一同转动,硕大无比的蛇头也跟着凑了过来。
和草莓相比,这蛇的蛇头实在是太大了,莫说是那颗草莓,就是尹东青拿着草莓的那手臂,约莫都能一口给吞了。
尹东青却全然忽略这些,他注视着景佘,眼睛里饱含柔情,等对方上下蛇唇一合,轻轻叼起那颗草莓以后,他还伸出双手环着蛇脑袋,双手轻轻撸摸起巨蛇的两颊来。
景佘被他揉得有些舒服,将草莓吃下后情不自禁地靠到了对方的肩膀上,巨大的蛇脑袋亲昵地蹭着对方柔软温热的面颊。
然而不过片刻,他就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想着自己还和对方吵着架、冷着战呢。在事情没解决之前,他是不绝会原谅对方的!
挪走脑袋,景佘悠悠地游走回到床上,尾巴一扬,被子一掀,假装自己是一条即将冬眠的蛇,行为动作之间全是生气不理睬尹东青的意思。
经过昨晚后,尹东青再不会因景佘这样冷冽的态度而感到难过了。
他知道不管景佘表现得有多生气,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是会一把将自己拉到后面去护着。
这人怎么能这么好呢?
明明是一条蛇,明明是一个冷血的生物,却比尹东青以往见过的所有所有东西都要来的炙烫。
像一轮太阳。
不!比太阳还要耀眼!比太阳灼热!
尹东青常年生活在严寒地区,太阳于生活在他们那片区的生物来说宝贵非常,此刻坐在床边,他轻轻抚着那盖住自己心爱人儿的被子,只觉得手心都在发烧——那是挂在穹顶之上的太阳都不曾给过他的温度。
“佘哥,”他拍了拍景佘身上的被子,声音脆弱,“佘哥,你别不理我,每次你生气不说话,我的心都跟着一抽一抽的。”
羽绒被颤了颤,但依旧没有被掀开的迹象。
景佘缩在被窝里面,尾巴尖尖动了动,心想不能再上这贼人的当了!天天就惯会装可怜来蒙混过关,这次决不能含糊其辞就这么过去!
但随后,他感觉被子上方竟多了一些重量,有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地碰着他的身体,隔着一层被子都有温热的触感传来。
景佘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对方在亲他,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亲的地方离自己的七寸处好近,那种明明快要咬到却迟迟没有咬到的感觉将景佘一颗蛇心戳得七上八下,他怒火冲天,化为人形掀开被子怒声问道:“你是变|态吗?”
尹东青无辜道:“我是啊,但就对你变|态。而且你刚一直不理我,我没有别的办法叫醒你。”
顿了顿,他竟有些得意地补充道:“我就知道这样有效,每次我这样亲你的时候你都很喜欢。”
景佘气坏了,滔天的怒火涌至他的脑袋,他红着耳朵凶狠道:“喜欢?你知道自己的吻技有多烂吗?之前我都是忍着没说,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以后不许再亲我了。”
对面的尹东青眼睛眨巴了两下,一副全然无法接受的模样,他的声音颤颤巍巍,饱含震惊与哀伤:“差?你竟觉得我亲你亲的不好?”
“噢,看来我需要找寻练习的方法了。”
景佘看着他那快撅过去的模样,也咂摸出了自己刚才那话的不对劲,他耳根都红透了,缄口沉默。
卧室内有些安静,光打在大飘窗拐角处的一盆绿萝上,将那叶子衬得发亮。
尹东青弯腰,从床头柜那里拿出了一叠东西,里面有纸有本,有些大纸张突出部分的边缘泛着黄,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
那些纸和本被递到了景佘的面前。
“干什么?”他恶声恶气,眼睛上挑,斜斜地睨着尹东青。
“这些都是我的相关信息,出生证啊,妖物身份证啊,海氏的股权书啊,还有RS银行的存款票据等等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尹东青把这堆东西塞到景佘的怀里,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力求从景佘的角度看来自己是那么的楚楚可怜又落寞,“昨天下午我回了趟族里,就是为了拿这些东西。”
“在办公室的时候你问我,是真的找不到时间来告知你吗?”
“我承认,我的确是有意隐瞒着我是海氏总裁这回事的。”
景佘闻言,身体一滞。
他旁边的尹东青却靠前了一些,半身挺得笔直,神情诚挚到不像话,声音又软、又柔。
他将自己放的极低。
“佘哥,我向来挺自信的,觉得能被自己攥在手里的东西是如何也夺不走的。”
“直到我遇见你。”
“我愈是喜欢你,就愈是惶恐。想着像你这样好的人,定然会有许许多多人觊觎,我孑然一身,又凭什么能留得住你呢?”
“我是那样的不自信,以至于事事都想粘着你,都想依赖你。进而又故意瞒着自己的身份信息。我想你要是听闻我是海氏的总裁,会如何?会不会就觉得我坚强?会不会就不再注意我的彷徨与脆弱?会不会就此将目光转移至别的人的身上?”
尹东青伸出手,握住景佘,他将自己的手指由上至下挤入对方的手指之间,手心覆盖在对方的手背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深处划过暗色与冷凝,当即又紧了紧自己握住景佘的手。
“我不想要那样的事情发生,为此我宁愿一辈子都表现的懦弱。”
景佘的怒气在听到对方说将自己所有的信息资料都拿过来的时候早就消解掉了大半,此刻察觉到他手心中央有些濡湿,感受着对方的不安,那怒火就全没了。
甚至还有点点心疼。
他没被握住的另外一只手抓了抓床单,嘴里还残存着些犟气,哼哼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惯会见异思迁的人?”
“自然不是,”尹东青说到这里低头露出了一丝略羞涩的笑,“昨儿个你明明还生着气,还醉着酒,却在见我被外人欺负时当即就上了前。”
“那时候我就明白自己的担心到底多么没有意义。”